第24章
作者:
易之和 更新:2021-10-23 23:43 字数:11685
早晨醒来,从窗外望去,翻身沟大道的水泥路上象是被洒了一遍水,湿漉漉的。易水寒看看时间,已是七点多了。昨晚酒宴上十人喝了六瓶酒,和朱为刚一起上楼后,做了哪些事都记不清楚。他来到屋外,咚咚咚敲打着隔壁房门,好一会,里面传出朱为刚声音:“谁啊?什么事?”
易水寒说:“你在啊?昨晚喝断篇了,你没事吧?”
朱为刚说:“没事,我早上不去吃饭了,不要等我。”
易水寒听罢,一个人下楼向后面食堂走去。现在回想昨晚喝酒时的情景,隐隐约约,迷离恍惚,连交待藤以闲参加现场会并做介绍一事说了没有,都已记不起来,心里在暗暗埋怨,真是喝酒误事!他急忙拨藤以闲手机号码,对方手机处于无人接听状。藤以闲昨晚坐东,一定喝了不少酒,现在可能还在爪哇国里做梦呢。
易水寒到楼下后,觉到自己头重脚轻,精神不在状态,伸伸胳膊,踢踢腿,身上比较疲惫,于是转身上楼,又躺在床上睡了起来。这一觉又是一个多小时,接高为群来电时,已经是九点多钟。
高为群说:“藤总到村里了,马上到厂里看工程进展情况。”
易水寒问:“昨晚我们在一起喝酒,这家伙没说嘛。早晨打他电话,还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他想了想,说:“我马上过去一下,你先陪他吧。”于是,下楼骑上电瓶车向双集村赶去。
藤以闲下午准备离开北城县回上海,上午利用这个空档到工地看看。昨晚没参加晚宴的辛苦不知何时也赶到了村部。易水寒直接到了蛋品厂工地,与几个人会合见面。
藤以闲见到易水寒后打趣着说:“易处,昨晚还好?”
“喝多了,一觉睡到天亮。藤总来有什么指教?”易水寒说。
“几百万的工程,马上就要投产了,我来看看有什么欠缺的,现在补救还来得及。”藤以闲展望四周说。
“你尽管放心,这是乡里重点工程,经管站孙站长一心扑在上面,严格按照图纸和安装要求来施工,不会有差错的。”高为群接着说。
“昨天时间太短,只顾得和领导应景了。”藤以闲环顾四周,径直走到冷藏库后面,有些奇怪地问道:“我怎么没看到配电房啊,配电增压房按设计要求不是在冷藏库后面吗?”
易水寒对工程细节问题不甚了了,朝高为群投去询问的目光。高为群目光闪烁一下,迅速飘移到别处,象是在刻意回避什么。
藤以闲的目光倏忽暗了下来,表情有些僵硬。易水寒对辛苦说:“小辛,你把设计图拿来看看,怎么回事?”
辛苦从包里取出图纸就近摊在路边,指着图案说:“在这,是个4000kw,35kv线路的配电间。”
眼前冷藏库后面,是新建的公共卫生间。易水寒向高为群投去疑惑的目光,追问道:“高书记,怎么回事?”
“你说,是怎么回事?”藤总恶狠狠地瞪着辛苦问道。
辛苦被藤以闲表情吓得一哆嗦,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高、高书记,我上次不是交待了吗?”
“你他妈少和我扯淡,我是问你。”藤以闲咆哮道。
工程快投入生产了,居然发现配电房变成了卫生间,这也太搞笑了。当初易水寒为乡里引进这个项目时,乡里拍着胸脯指着大天说是要提供一百零一的服务,现在居然在关键问题上发生问题,而且是最低级的问题,这绝不是什么一时忽略,很可能背后有什么隐情?
易水寒有些恼怒地对高为群说:“高书记,你说吧,到底是什么原因?电路问题关系到工厂的生存,不能有一点马虎,这你还不知道吗?这个问题不解决,工厂就是摆设,哪个敢投入使用?”
高为群想了想,无可奈何地说:“藤总,易处,上次孙站长来说厂里用电可以借助旁边排灌站的变压器,用一条线路。他说,负荷是够的,没有问题。”他指着线路对大家说。顺着他的手势,大家看到线路从空中向远处延伸,一直通向上百米外的一个排灌站。
“我没有要你们为我省钱,我是要按工厂规范来安装。工厂运行,要考虑最大用电负荷量,不能凭你们主观想象。这是哪个主意?”藤以闲气急败坏声调提高了许多。
易水寒知道,高为群没有这个胆量和能力去修改工厂设计和施工要求,就是节省下钱,也都在乡里账上,他一分钱也上不了腰包,他还指望这个厂拿一点土地租金呢,不可能做这种目光短浅,损人不利已的事情。其最大原因是乡里为了解决财政亏空问题,擅自修改工厂设计安装要求,把配电房的钱给贪下来了。想想昨天和熊光辉谈到解除承包鱼塘补偿问题,他把村里应得的二十万元工程利润和租金掯在手上不放,背地里偷工减料把厂里的配电间给抹去,也就不足为怪的了。只是这样下去,对村,对外,还有什么信誉可讲,还搞什么招商服务?眼下配电问题不解决,工厂无法投入生产,几百万元资产如同废品,投资人要承受多大的损失!想到这里,易水寒取出手机,拨通了孙井坠的电话,孙井坠听到易水寒说起配电房一事,很痛快地说:“这事情我知道,是我叫这样做的,具体原因要问乡里领导。”
孙井坠回答痛快,内容含糊。乡里领导?副乡长也是领导,这种领导在乡里有近二十个,该问哪一个?他猜想,对方也有自己的苦衷,说出领导姓名,是出卖领导,不说出,这边又会深问。于是,就来个模棱两可的说法。易水寒想了想,把电话直接打给熊光辉。熊光辉手机响了几声后,就被掐断,过几分钟,一条短信发到了易水寒手机上:“易处,正在县里开会,一会回电。”易水寒把手机送到藤以闲面前说:“联系过了,熊书记在开会。”
藤以闲朝屏幕上扫了一眼,以缓和的口气说:“高书记,我不怕花钱,也没有亏待你们,你们需要多少钱,我从来没打过坝。但是,你也要为我把关啊。这个事情不全怪你,但是,有了问题你总得告诉我一下,我好有个对策啊。”
“藤总,这个事情我也有责任,回头我和乡里交涉。你放心,既然你能从上海到这,我们一定对你负责到底。现在我就到县里,去找熊书记沟通这事。”易水寒现在心里十分懊恼和内疚,虽然这事是乡里有人指使干的,但是自项目从上海引来后,平时只注意面上工作,细节问题没有过问,总觉得乡里有一套班子在负责这事,也就大撒手了,结果闹出了这档子事。听到易水寒这番话,藤以闲脸上表情松驰了下来,说:“易处,我刚才说重了点。唉,时间就是金钱,我这是几百万押在上面啊。我马上也赶到县里,一起去找熊书记。”
易水寒趁辛苦发动汽车调转方向的时间,把高为群拉到一边,说:“高书记,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啊,你看现在弄的。”
高为群悻悻地说:“没想到藤总那么看重这个配电间。孙井坠说是熊书记的意思,保证他能用就行了。”
“你真糊涂,能用和按标准是两个概念。你们在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名堂?”
高为群刷地一下,脸色变成了酱紫色,说:“易处,你是怀疑我从中拿了好处?”
易水寒盯了他一眼,无言以对,只觉得一阵寒意袭上周身。近几个月来,为了村里扶贫项目自己南下北上,到处联系,到头来弄成这个样子,真使人有些心灰意懒!
县委、县政府座落在县城红旗大街中道。走在这一百米宽的大道上,看着灰弘、高大的建筑,即使不看牌子,你也能八九不离十的猜出这是县里最高衙门之所在。没错,县委、县政府就这座落在这里。这座三年前就盖好并投入使用的建筑,在互联网地图上的标示是县会务中心。为了不招人眼球,门前没有挂牌子。易水寒坐在藤以闲车子里,在会务中心楼下等着熊光辉散会。大约十二点钟,熊光辉提着包出现在散会的人流中。
易水寒推门下车后,向他挥挥手:“熊书记。”
“易处,你看开会到现在,还要你们从乡里赶来。”当他看到藤以闲后,有些吃惊地说:“藤总,你不是下午回上海的吗?这样,中午我们在县城聚一下,给你送行,怎么样?”
藤以闲有些冷淡地说:“熊书记,蛋品包装厂配电间的事情你知道吗?”
熊光辉楞了一下,说:“怎么回事,我不太清楚,具体是农经站负责建的,有问题吗?”
“工厂用电量很大,在设计上需要单独配备供电线路。但是,上午我到现场发现,他们把线接到排灌站了,那怎么能行呢?”藤以闲说。
啊,熊光辉有些吃惊地说:“不能吧,怎么会这样呢?”
熊光辉的表情很无辜、很纯真。他说:“我和孙站长联系一下,看看什么情况?”说罢,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孙井坠的电话:“井坠啊,是,藤总反映包装厂的配电间没建,线路扯到排灌站上了,有没有那回事啊?”
旁人听不到到对方的解释,只看到熊光辉脸色大变,对着手机厉声喝道:“你他妈的想不想干,你现在就到县里来,当面向藤总解释清楚。是,现在。”他放下手机神情严厉地说:“这点鸟事都他妈办不好。”
易水寒有些吃惊的注视着熊光辉,然后与藤以闲四目交流,一时无语。俗话说,人心隔肚皮,熊光辉心里想的什么,外人还真没法揣测。
熊光辉将易水寒和藤以闲带到县委县政府对面的一个小茶吧里坐下来,吩咐店员上一些小点心,沏上一壶茶,然后亲自为两人斟满茶水,说:“不急,我们在这等孙站长。他来后,我们查查原因,一定要把藤总的事情办好。”
趁着这个时候,易水寒将茶吧里里外外打量了一番。门脸不大的茶吧,地点却是十分独道,斜对面是县委县政府,东西两侧排列着县里各部委办局机关,而对面,除一家独大的红旗大酒店,更多的是文印社,茶吧,烟酒店和ktv。这种约定俗成的布局,为机关办事人员提供了吃、谈、文印和交际场所,形成了政府大街一道独特的风景。此时已是十二点钟,茶吧的各个包间已经客满。中午不准喝酒的规定,为这些小茶吧提供了更为有利的生存空间。在一起吃点小菜,喝上一壶好茶,再聊聊大天,宾主双方在不经意间的谈笑中完成了各自使命。
熊光辉把手机放在茶吧的桌面上,电话打入,余光可视,对方身份就尽收眼底。对已存入通信录的熟人、领导,可立马上接听;对于陌生号码或是无关人员来电。要么掐掉,要么任由空叫,十几秒后,手机里就会有人说电话无人接听,对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书记工作很繁忙和紧张。孙井坠最后一个电话是询问熊光辉会合地点。十分钟后,他出现在茶吧里,有些拘谨地向熊光辉打了个招呼,并把带来的图纸放在了桌面上。熊光辉对他说:“孙站,你把图纸打开,看看那座配电间的地址。”
孙井坠在桌面上摊开图纸,找到冷库后面位置,那里竟然是空白。易水寒看罢大吃一惊:上午,辛苦打开图纸给几人看时,那里分明标注的是35kv线路的配电间,同一个设计方案,怎么可能出现两样图纸呢?藤以闲也被眼前戏剧性的一幕弄傻了眼,自语道:“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易水寒拨通在外辛苦电话,告诉他带上图纸到茶吧里来。
辛苦到茶吧后,打开随身带的图纸,和藤以闲的一样,配电间明确地标注在上面。熊光辉拉长了脸,厉声对孙井坠说:“你这份图纸是哪来的?”
“高为群给我的。”孙井坠有些委屈地说。
藤以闲向辛苦问道:“你给乡里几份图纸?”
“两份,一份叫高为群转给孙站,一份高为群留着检查用。”辛苦回答说。一张图纸,出现两种标注,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事情,而眼前两拨人对质的结果十分清晰,问题出在了高为群向孙井坠传递图纸的过程。其中,谁做了手脚,一时还真的难以甄别。但是,最简单一点,高为群有必要去擅自修改图纸吗?易水寒扫了一眼孙井坠图集中的那页纸,发现纸质明显与前后页不同,被人抽换过的痕迹十分明显。藤以闲和辛苦被眼前发生的事情一时气昏了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易水寒此时也不想说出这个发现而去火上浇油。好在离工厂投产还有半个月,现在更改还来得及。于是便以息事宁人的口吻说:“熊书记,我看,藤总已把配电间工程款拨给乡里了,现在图纸出现差错,离投产还有一段时间,是不是立即纠正,按藤总的图纸马上施工?”
藤以闲不容置疑地说:“必须改,不能耽误。”
孙井坠面露难色的向熊光辉投出一眼。说:“供电所那么难度太大。”
熊光辉拿起桌上手机,调出一串号码,边向外走边说:“颜所长吗,我是熊光辉。”在门外,他对着手机说了几分钟后,回到座位前,对藤以闲说:“我给颜所打过电话了,今年的扩容计划已经没有指标了,但是,你放心,他同意先给厂里施工,列入明年计划。藤总,我早说了,我们会为你提供一百零一的服务。”
藤以闲没有接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叮嘱辛苦说:“你这段时间就住在这里,每天要到工地上去,要把配电间建设当成是头等大事。噢,对了,还有白总那里,你也不能分心,把双方的图纸再核对一遍,把图纸和工程再核对一遍。”
熊光辉看了看手机,说:“看看,一晃都一点了,会议下午还要讨论,我们赶紧扒两口吧。”
孙井坠快步走到门口喊道:“叫服务员上菜。”
茶吧里提供的是简餐,四个人二十分钟解决了肚子问题。熊光辉站在茶吧门口对易水寒说:“易处,我下午还要讨论,一浩书记也在会上。下午你不要回去了,有些事情我们要商量,晚上聚一下,怎么样?”易水寒原本想和藤以闲交谈一会,送走藤以闲后,由辛苦用车将他送回村里。现在看熊光辉那么诚恳地邀他晚上相聚,并把王一浩请到了,所以只得同意,并调侃说:“熊书记,你指向哪里我就奔向哪里!你请王队长,我更诚惶诚恐的了。”
几个人看着熊书记进了县委县府大门,身影消失在大楼门厅里。
藤以闲对辛苦说:“小辛,你开车把孙站送回乡里,我和易外还有话要说。”
孙井坠急忙摆手,说:“藤总,我家就在不远,正好下午几位领导不在,我偷个懒,回去做点私事。”
辛苦说:“孙站,你不要客气,你为我们厂建设到处跑,我们跑这点路算什么?”
“说真话,藤总,配电间的事,我要向你道歉,都是我忽视了,差点捅个大漏子。”孙井坠双手抱拳,说道。
易水寒朝藤以闲和辛苦望了望,意味深长地笑笑:“呵呵……孙站,此事过去了,过去了。”
孙井坠执意不让辛苦送他回家,自己在路边拦了个摩的,坐在后面走了。藤以闲招呼易水寒说:“易处,我们去洗把澡吧?”
“你不是还要回上海吗?再不走,要赶夜路了。”易水寒关切地说。
藤以闲回道:“赶夜路是家常便饭,没什么。正好我们用一小时放松放松,说几句话吧。”说完他对辛苦说:“你去安排一下,我和易处去搓把澡。”
辛苦开车驶进了隔壁不远处的红旗大酒店,不一会给藤以闲打来电话,说是安排好了。
藤以闲把易水寒带到了酒店一楼后面的洗浴中心,两人换鞋更衣进入浴池。此时正是上班时间,偌大的浴室里只有他们两人。藤以闲将全身泡在冲浪池里,双目微闭,尽情享受着背后水流冲击所带来的惬意与快感。好一会,没有没脑地问了一句:“来过吗?”
易水寒坐在他对面,身后也有两股水流在拍打着背部。这个洗浴中心,他是第一次来,确切地说,就是在省城,他也没到过类似场合。这里设施齐备,服务周到,设计人性化,给人以一种尽善尽美的享受。
易水寒不置可否,而是从鼻子里哼了几声,然后说:“我们没法和你们老板比啊!比钱,我们要养家糊口;比潇洒,我们是众矢之的,处处夹着尾巴做人。这种场合,我们怎么敢来啊?”
“今天的事你怎么看?”藤以闲问道。
易水寒微睁双眼,抹一把脸上的水珠,说:“藤总看懂了?”
“唉,我从十三岁就出来混世界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事情没经历过?”
“我也觉得奇怪,我都看出来了,你怎么不动声色,大智若愚啊!”
“太拙劣了,没什么意思。”
“看懂就行了吧。”易水寒刻意轻描淡写地说,以淡化擅自改变图纸而带来的不快。
藤以闲没有接下去,而是欠起身子,两手在空中拍了几下。“啪,啪,”浴室四壁发出空旷的回声,两名小姑娘穿着宽大的浴衣出现在门口,向浴池挥挥手,齐声说:“你好,藤总。”
易水寒浑身一震,条件反射似的坐了起来,惊诧地看着藤以闲:“你这是搞什么名堂?”
藤以闲有些得意地挥挥手,看到两名小姑娘出去后,笑着说:“易处,找个人来搓搓背,先给你报个到。”
浴室四周,空无一人,清澈的浴池,一眼透底。
易水寒有些恼怒地说:“这种场合,出事了,谁能说清楚,你是要害我啊!”
“没有什么色情服务在里面,人家不是走了嘛,我们呢,总不至于是祼身出门吧?”藤以闲说着离开水池,招呼外间一名服务人员递过一叠浴巾,随手递给易水寒一件,一脸歉意地说:“想给你一个惊奇,没想到吓着你了。呵呵,我们在淮要扎根赚钱,你是我们引路人,害哪个也不能害你啊。”
易水寒从浴池里出来,裹上大浴巾后到了休息大厅。两个小姑娘站在大厅门口,眸含春水、清波流盼。藤以闲看了一下表情呆板的易水寒,对两人说:“不去包间了,你给易老板捶捶背吧。”
休息大厅灯光幽暗,投影仪投出的画面,随着剧情变幻,把整个大厅映射地光怪陆离,五彩缤纷。易水寒在享受捶背服务的同时,心里想着近期发生的事情。从注册企业性质,到虚增注册资本,再到施工图纸被换,这一连串的事情让易水寒感到乡镇,这个我国最基层的政府,在层层压力下,是庙小妖风大,已经到了让人难以信任的程度。今后与乡里共事,还真要多个心眼。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把过去用于与小人相处的护身宝典,用于与这些小政府打交道的全过程。还有眼前的藤以闲,今天竟然安排小姐过来搞色情服务。虽然明里是辛苦安排的,但是,没有他同意,辛苦一个跟班的哪敢这么做?他的真实用心到底是什么?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与他们想处,真是步步惊心,要时时提防!想着想着,易水寒竟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香,手机铃声响时,已是十七点钟了。
电话是市国税局副局长李国来打来的。从扶贫下乡到现在,易水寒和李国来通过两次话,见过两次面,为了废水塘改造,李国来动用自己关系找到县里副书记,促成了项目申报。易水寒按下接听键:“李局长好。”
“易主任别来无恙乎?”李国来笑道。
“托福,托福,领导有何指示?”
李国来说:“哪敢对省里领导下指示啊。你啊,项目上报了,就不见你人影了。”
“哪敢啊。”易水寒解释说:“这几天在忙个项目现场会,忙完了,想请你来指导工作呢。”
李国来笑了起来:“呵呵,我哪敢指导你啊。省局杨局长过几天要到点上去看看,他刚才打电话给我,问我对你关心的怎么样,我呢,没敢多说,只说你这里各方面都好,乡里和县里都很满意。”
“好话一句就够了,把乡里县里都囊括进来了。”易水寒说:“杨局长有没有说过具体时间?”
“下周全省有个办公室主任会议安排在我市,届时杨局长要到会,他利用这个时间。”
“李局,你是老党高官出身,这几天你能不能过来跑跑,指导一下扶贫工作。”易水寒灵机一动,主意上了心头:村里下一个大项目是南边的排灌渠疏浚,不仅工程量大,最主要的是涉及两个乡和几个村,可以想像出关系疏通远超工程量,以李国来的老底子,真能帮上大忙。
李国来非常爽快地说:“好啊,我好多年没到农田里了,正好去看看。哎,你该不会有什么事吧,有事你就直说,大本事没有,在县里找两人还是能办到的。”
“哈哈哈……有你老哥这句话就行。”易水寒笑道。
放下电话后,易水寒看到藤以闲过来,对他说:“藤总,我要走了,晚上熊书记还叫去会一会呢。”
藤以闲回道:“我马上去上海,我要告诉白勇天,那个项目上点心,乡村都不好对付,一不小心就被圈在里面了。”
易水寒忧郁地说:“唉,我们都是好心在办事,没想到水那么深。”
“易处,我提醒一下,再搞项目尽量招标,走程序。乡里搞搞协调还可以,具体项目它一插手,十个有八九都会出问题。马瘦毛长,人穷志短。你都不知道他会出什么妖蛾子。”
“呵呵……。”易水寒一笑而过,未置可否。身在乡里,虽然经历了上午不快之事,自己也有太多的想法,但他不想在外人面前表露什么,自己的一只脚毕竟迈在乡政府的大门里。两人在大酒店门口分手后,易水寒向红旗大道东边走去。大街尽头向南不远,有个叫“一江春水”的餐厅,就是熊光辉设宴的地方。易水寒没搞懂,今晚熊光辉出什么题目。
北城县机关夏季作息时间是十五点到十八点,现在离十八点还差二十分钟,宾客一个未到,饭店里只有几个服务人员在忙碌着。这段时间县里正在抓软环境建设,尤其是对上下班准点率抓得很紧,根据本县特点,软件办(县软环境建设领导小组办公室简称)每晚并不直接到各单位工作岗位去查人,而是到各个宾馆饭店查人。遇有未事先报告接待外宾及相关人员的,一律给予纪律处分。一周下来,已经通报了三、四起,这对公务人员来说是个不小的震动。易水寒在这里一直等到六点半,仍不见一人,正急着要给熊光辉打电话,乡里那部桑塔那2000停在他旁边,驾驶员老林伸出头说:“易处,上车。”
易水寒满腹狐疑,一边上车一边问:“什么情况?”
老林等汽车起步后说:“情况有点变化,这里的活动取消了,换个新地方。”
易水寒笑着说:“这么神神秘秘,在做地下工作?”
“呵呵,领导人安排的。”老林点到为止,未解释换地方的原因。易水寒也就缄默不语,随他车子往前开。不一会,车子停了,老林说:“到了,208厅。”
易水寒打开车门,环顾四周,脱口而出:“县招?”
这里易水寒来过三次,一次是向王一浩汇报工作,还有两次是来开扶贫工作例会。在县城里转了半圈,最后转到县委招待所里了,真不知熊光辉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老林笑了笑,径直开车走了。
易水寒按照老林说的来到了二楼的208厅,里面已经坐着六个人,其中四人在打牌,两人在围观参谋呢。看见易水寒进来,几个人站了起来。这时他才看清,原来是北城县国税局分管计财工作的副局长林发恒、分管稽查工作的副局长成永方。乡里干部只有副乡长荫庄在场。几人对易水寒的出现非常吃惊,成永方半真半假地埋怨道:“易处,我们约你几次你都说没时间,原来是屁股坐到乡里了,不理我们了。”
易水寒内心是有苦难言。熊光辉为乡里税收问题找了易水寒几次,要他出面请县局领导在一起会商一下,都被易水寒以各种理由推脱掉了。中午,熊光辉并没说晚宴目的,只说晚上有活动,王一浩队长参加。早知这样,上天入地也要找个理由推辞了。乡里财政税收问题就是一池浑水,清不了,也趟不得,弄不好,把自己搞得里外不是人,还要违反规定。今天真是吃了个大大的、令人恶心的苍蝇。不过,他发现国税局一把手范家华没有到场,这一定是他玩弄的计谋。一般来说,一把手到场,遇到问题不说是否也都要有个态度,这个态度,就是基准,八九不离十。但是一把手不到场,来了再多的副局长,那也只是听听情况,回去汇报汇报。要不社会上怎么会流传“一把手绝对真理,二把手相对真理,三把手没有真理”的说法呢。其实,二把手有没有相对真理,那还要看一把手放不放这个权。一把手放这个权,十把手也有真理;一把手不放这个权,再是几把手,也只有鸟用。这不,翻身沟乡财务一枝笔,自从陈一娟走后,就由一个女大学生村官负责前置审核,然后由熊光辉核准报销,其他资格再老的人大主席,副书记,副乡长统统靠边站。
成永方把牌递向易水寒,说:“易处,练练手。”
易水寒轻轻将牌推了回去,说:“这玩艺,太工于心计,你们接着玩,我学习学习。”
荫庄端着凳子过来,说:“会议马上结束。熊书记请大家先玩一玩。”
林发恒接道:“那是,一把手就是忙,我们不急。”
不一会,熊光辉风尘仆仆地推开门,双手抱拳连声道歉说:“诸位,对不起,来晚了,来晚了。”
“不晚,不晚,不就多喝两杯酒吗?”林发恒拿捏着平仄有度地声调说。
林发恒旁边的人把手上牌递过去,说:“熊书记,你来打。”熊光辉摆摆手表示不打。然后示意易水寒有话要说,先行坐到另外一张餐桌旁。易水寒随他过去后,熊光辉解释道:“本来王书记晚上要参加的,县里临时有活动来不了,叫我知会你一下。”
易水寒微微颌首,淡然一笑。
“这件事呢,我前几次和你说了,想向县局几个领导汇报乡里工作,你呢,一直很忙。这几天他们有时间,我就和他们约了,请你坐陪。还有朱处长,他今天回市里了,来不了。事后,还望你能把我们乡里的意思再和他们暗地里沟通一下。”
“范局长怎么没来?”易水寒问道。
“听说市局来人,他去陪了。”熊光辉解释说。然后对荫庄说:“你看看,可以上菜了吧。”
荫庄应声说:“打a了,最后一把。”然后起身走到门口喊道:“服务员。”服务员过来后,拿起门口酒柜上的菜单递到熊光辉面前,说:“请熊书记过目,有没有要调整的?”
熊光辉挡了一下,手指荫庄:“他作主。”
荫庄接过菜单,扫了一眼,说“按菜单上,快点。”
说话间,牌局结束,各人外出上卫生间,洗手、方便后又回到了餐厅内。中国式的就餐第一项是排排座。今晚坐东的是熊光辉,他面门而坐,对面是买单人荫庄。林发恒请易水寒坐在熊光辉的右侧,说:“易处是我们省局干部,是最尊贵的客人。你不坐那,哪敢坐那。”
易水寒知道,今晚自己是陪客的角色,登台唱戏的是林发恒和成永方。于是再三推辞说:“今晚是随熊书记来的乡里副书记,哪来什么省里干部。省里干部我认得他,他不认识我。”几番推就,林发恒坐在熊光辉的右侧,成永方坐在熊光辉的左侧,易水寒坐以成永方的左侧。
熊光辉坐东,首先致辞。他说:“都是老熟人、又是新朋友,过去当乡长时打过交道,这次到翻身沟乡党委主持工作,早就有意与大家零距离沟通,可是,各位领导一直很忙,今天利用县里开会的空隙,以酒为媒,联络一下感情,汇报一下工作……还有省里在我们乡担任扶贫书记的易处长,为我们乡做了几个非常有影响的大项目,省市领导马上将在我们乡召开现场会,把他的经验推广出去。”熊光辉的这番话,既表明身份,又放下了身段,既溯及了过往,又在预示着未来,还恰到好处地把易水寒推了出来,为下一步易水寒到县局做工作做了铺垫。如果按照我国行政级别秩序,在坐的两个副局长不过是副科职,而熊光辉则是正而八经的正科职党高官。前着,在单位里只是仰人眉睫的助手,后者却是一呼百应的一方诸侯。但是,此时的熊书记因身在穷乡,被县里下达的税收任务压得气咽声丝、奄奄一息,只得纡尊降贵,低眉折腰,只差喊拉兄弟一把了。现在,已是九月中旬,乡里税收序时进度只完成了全年任务的45%。再这样下去,明年春节后干部调整,熊光辉很可能被挪到哪个闲差上去。人正当年,在那喝茶看报、笑看风云是何等一番感受啊!
两位副局长你推我,我推你,一番吱吱吾吾算是作了回应。易水寒则是只笑不语,既做陪衬,就要有个样子。虽然林发恒和成永方一口一个领导的叫,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场面作秀,那是现代人的拿手好戏。县官不如县管,他们眼里,也只有范家华那样的一把手。再往上,是市局的领导,至于他这个省局的副处调,那只是个摆设而已。
熊光辉并不指望林发恒和成永方在酒桌上给自己有什么说法,一把手在上,他们也不会那样不分大小王而僭越行事。他知道,眼前的人,一时不能成事,但是却能坏事。再有,与这两人拉上关系,关键时候给自己出个主意,有时还真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于是,几个人在半推半就、半真半假中,杯觥交错、把酒言欢,一时耳热眼花,好不热闹。
易水寒趁着几个人拚酒时机,来到厅外,拨通了朱为刚手机。朱为刚接到电话就说:“易处,在喝酒尽兴吗?呵呵……”易水寒好象看到他在自己面前,露出一脸的坏笑,有些生气地说:“你他妈的太不仗义了,总该事先给我说一声,这个鸿门宴吃的!”
“你不知道吧,对于向不向你报告,我思想上进行了激烈的斗争。你看啊,我不参加,可以说是回市里了,你呢,上午就在乡里,中午到县里有事,你有什么借口不参加?你不会不参加的。再说了,老熊都把王一浩旗号打着了,你能不参加吗?那个范家华一肚子坏水,听说这事,上午就跑到市里来了,现在和我们几人在一起呢。”朱为刚说到这,手机被范家华抢了过去,听筒里传来了他的声音;“易老师,你好,不好意思啊,今天到市里来了,到现在还没回去呢。”
易水寒和范家华认识已有二十多年。范家华八十年代初从高中考进税务时到省里培训,易水寒是他的税收和会计课程的授课老师。后来因工作关系,联系一直没断过。上次乡里和他提过税收问题后,易水寒除了询问过朱为刚,还专门给他打了电话,说了这个事情,范家华表态说,心里有数,不会让他为难,再怎么说省局在我们县扶贫,我们也该为乡里做点事情,既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易水寒说:“你听吧,餐厅里热闹着呢,还是那税收问题,你那两个副手正在应付呢。”
范家华笑了起来:“哈哈哈,易老师,李白同志是“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你千万不要错过这良辰美酒好时光啊。我说过,你说的事,我一定办到,你说给多少,我就拨多少。”
范家华话说得很大,听起来也很受用。可是易水寒知道,税款是按预算级次入库的,谁也不得擅自改变国家规定的入库存级次。在一个区域内,可调节变动的就是那点零星税源,没人去深究,也就蒙混过关了。北城这个穷乡僻壤,能有多少零星税源?
易水寒收机回到餐桌时,桌上五瓶酒已经见底,算起来每人下去了八两多。荫庄在熊光辉的示意下,端起喝红酒的高脚大酒杯,说:“酒下五瓶,还剩一瓶,带回去也是负担,每人再来一下收场怎么样?”说完自个带头一饮而尽。易水寒在乡里听说荫庄酒量了得,但是几次酒宴,熊光辉都未带他出席。这最后一大杯,着实让易水寒大开眼界,果然是酒神,在每人八两多后,另加三两多,还从容不迫、视若等闲。
林发恒和成永方互看一眼,露出了怯弱的表情。林发恒说:“熊书记,荫乡长,酒,兄弟我们喝到劲了。今后有什么事,央一声,我和成局长一定全心效力。”
熊光辉并非一定要他们把酒喝光,也知道林发恒所说纯属酒后胡言。国税局属垂直管理系统,再怎么弄,他也领导不了眼前的两个人。否则今天他一个正职,也不至于低三下四地来陪他们喝酒。但是此番表态,至少说明有事找到他们,不至于完全公事公办,一本正经,足矣。熊光辉发出会心的笑声:“呵呵……林局长,言重了。呵呵……北城县,一条马路三个灯,一个广播全县听,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弟兄。有什么事,你们吱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