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声音逼近，明明听得清楚，却一个字也听不懂了。子焕在小土坡后探出头来一看，原来是在大靖做质子的发羌王子，与他同住金墉城。子焕曾在远处见过几面。他看着已经成年，每年秋猎皇帝都会带上他。此刻他与国师用羌语交谈，子焕自然听不懂了。
  “那是何人？怎么不说官话？”十二皇子低声问道。
  “那是发羌王子，说的是羌语。十二皇子往年秋猎不曾见过吗？”
  “我这也是初次秋猎，并不曾见过。按规定，皇子须满十二岁才可参与秋猎，我可是求了父皇好久，他才答应让我提前一年参与的。”十二皇子道，“听说发羌王子住在金墉城中，你又是怎么认识的？”
  “呃……”子焕支吾道，“是一次跟着赵王到金墉城中探望七皇子时碰到过。”
  “说起那位七皇子，我倒是听说他是‘轼君轼父’之命。”
  子焕听他说起自己，便有了几分兴致。问道：“那十二皇子信这天象之说吗？”
  “我是不信的，母妃偷偷告诉我，星象之说不过是皇帝控制愚民的手段罢了。不过父皇像是有几分信，不然也不会将七皇子禁在金墉城了。”
  子焕心想，这吴淑妃好有见识，十二皇子聪慧，必定是吴淑妃教养得好。
  “你快看！”十二皇子叫道。
  子焕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那发羌王子抽出一支箭，拉满了弓，瞄向空中。子焕抬头一看，空中正有一排大雁向南飞去。子焕听钟将军讲过，这空中的飞禽是最难射中的，一是因为鸟类飞得高，距离远；二是因为箭向上射去，受下坠力的影响，难以控制；三是飞禽在空中移动，并不静止，需要猎人预判。
  只听见“呼”地一声，托罗放了箭，其速度之快，子焕几乎看不见箭身，只看见那雁群顿时散开了，或往东或往西飞去，而其中一只却从空中掉了下来。可见正被那王子射中。
  好一个发羌王子，这马背上的民族果然箭术了得，子焕暗自钦佩道。就连十二皇子也看得目瞪口呆。那托罗却又抽出一支箭，朝那已经散开的雁群射去，一连射了三支箭，箭无虚发。
  “了不得了！难不成此次秋猎竟让一个发羌人拔得头筹？”十二皇子道。
  子焕安慰道：“这发羌王子的年龄比诸位皇子都大些，拔得头筹也不稀奇。你到他那年龄，说不定箭术比他更精。”
  十二皇子笑道：“箭术就罢了，弹弓却有几分把握。”
  二人又说笑几句，待发羌王子那伙人走远了，子焕便催十二皇子回去。
  “十二皇子还是与众皇子一起吧！大家可都在寻你。”
  “我可不回去，他们见我用弹弓，必定会取笑我。若是不用弹弓，狩不到猎物，还是会取笑我。我不回去！”
  子焕这才意识到并非是两位皇子与一众侍卫跟不上他，而是他故意躲开了众人，只为了能用弹弓狩猎。
  “那可怎么行，我一个人可护不了十二皇子的周全。”子焕道。
  “好了，你莫再啰嗦了。我再狩得几只兔子，就与你回去，可好？”
  子焕犟不过他，只能点头答应。
  他们又在林中待了约一个时辰，日头当空时，他二人都饿了。十二皇子虽然猎得好几只动物，但是他为了展示战绩，并不舍得当午餐吃了。子焕也不好提起，只能吃些随身携带的干粮充充饥。吃完后又躺在树下小憩了片刻，一会便进入了梦乡，直到被一群马蹄声惊醒。
  “瑾修这箭术又有长进啊！我看这年轻一辈里面没人是你对手了。”是四皇子的声音。
  子焕和十二皇子都起了身，隔着枯树丛，偷偷看了一眼，那伙人从正北方而来，为首那人正是四皇子。
  十二皇子迅速将那弹弓收好，放入另一个袋中，又将弓箭取出来。子焕不禁觉得好笑，原来十二皇子要面子，怕被人看到他用弹弓狩猎。
  五皇子道：“我倒是听说九弟的箭术也精湛得很。”
  “这话我也听说过。毕竟年龄摆在那，他才十二岁，厉害不到哪去。”四皇子道。
  “咦！此处有两匹马，定是有人在附近狩猎。”甄瑾修道。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确有两匹马在前面，正是子焕与十二皇子的。
  子焕这才将万般不情愿的十二皇子推了出去，自己紧随其后。十二皇子拱手道：“子枢见过两位哥哥。”
  “我道是谁呢？”五皇子轻蔑说道。与四皇子一样，并未还礼。
  四皇子指着子焕悄声对甄瑾修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阿晏，拳脚功夫像模像样的，有两下子。”
  甄瑾修盯着子焕打量了半晌，子焕低着头却不敢对视。他的盔甲之下仍裹着纱布，已极不易认出面目。
  “你一个赵王府的人，怎么总跟着十二皇子。”五皇子问道。
  子焕上前一步刚准备回答，却被四皇子抢先道：“本皇子听说淑妃娘娘想攀上皇祖母这棵大树，之前还不信，却三番两次看到赵王的人与十二弟混在一起，现在传言是真的了。”
  “四哥既说了是皇祖母，那就是一家人，又何来高攀一说。”十二皇子毫不示弱，狠狠道，“不过说起‘高攀’，也不知是谁，看准了姑外祖母的权势，竟连亲妈都不认了。”
  皇后既是四皇子的嫡母，又是他姑外祖母，可十二皇子偏说是姑外祖母，这一番话说得狠绝。言罢，满脸得意的神色恨不得从脸上溢出来。气得四皇子抓耳挠腮，顿足捶胸。子焕看他口无遮拦，忙上前道：“十二皇子年幼，童言无忌，还望四皇子大量。”
  十二皇子一把拽过子焕，低声道：“你求他作什么？”
  “十二皇子慎言，太后娘娘是诸皇子的皇祖母，是一家人。那皇后娘娘作为诸皇子的嫡母，难道就不是一家人了？自然，嫡母抚养皇子也是天经地义了。”甄瑾修道，“今日十二皇子之言若是让陛下听到，可不会高兴。所幸此次狩猎四皇子兴致极好，不与你计较，只盼你日后说话谨慎些。‘童言无忌’的借口可用不了几年了。”
  这一番话，又把十二皇子气得哑口无言，子焕想到了一番说辞，能为十二皇子解气，可他一向谨慎，不想得罪人，只能隐忍不发。可四皇子却仍不解气。
  谁说不与他计较了？”又转过头对十二皇子道，“你个作死的家伙，信不信本皇子给你一箭。”
  言罢，四皇子搭箭拉弦，箭头直指十二皇子。十二皇子大惊，不知所措。子焕身形一闪，挡在他前面。子焕有宝甲护体，四皇子这箭伤不了他。
  甄瑾修一把摁住箭头，劝道：“四皇子莫恼，你这一箭下去，便是玉石俱焚了。射杀皇子，可是灭九族的重罪。”
  “啊……”四皇子瞪着血红的双眼吼道：“气死我了，你这家伙给本皇子记住了，这次暂且作罢，日后本皇子必定要你死得好看。”
  他说得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说完满脸涨得通红。他弓身一偏，一支箭便飞了出来，射到远处的一棵树上。别说十二皇子，就连子焕都吓了一跳，心想，这四皇子好没肚量，一番话便真的惹恼了他。子焕看了一眼十二皇子，眼底也有着藏不住的恐惧。
  “咱们走！”四皇子喝道。随后，一行队伍向北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