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相逢
作者:
韩小点. 更新:2021-10-23 13:09 字数:4386
林外不远处,骁骑将滕仑带领一小队兵马,在处理完遭受了洗劫的流水石城后,分队乘小舟驶向岸边。众多小舟前方,一叶木筏刚刚靠岸,一身灰袍的宜光站在当中,她看了会儿身后水中的众小舟,回头便向岸上走去。
“别走!我正要找你。”滕仑在领头的船上看到了她,高声喊道。宜光不理会,继续往前走。滕仑的船急速驶向岸,离陆地还有数米远时,他纵身一跃,跳上了岸,几步挡在宜光前面,厉声道:“南宫主在找你,命令你回去。”
“我不受命于他。”
“你身在南境,就要听令于南宫,你选择另一边,就是与我们作对,这里没有中立场!”
宜光轻轻点了点头,绕过他继续往竹林方向走。滕仑不肯放过,拔腿追去,宜光的身影时而显现,时而消失,滕仑的动作也十分敏捷,只要看到她出现,就立刻挡在她面前。但很快,他就对这个捉迷藏的游戏失去了耐心,当她再出现时,他抽出一条钢鞭向她甩去。宜光没有躲避,硬是伸出手抓住了钢鞭的另一端。
滕仑将把柄往回拉去,宜光握住的一端没有柄,只是坚硬的铁鞭节,但她不松手,身子不移动。滕仑用力拉,宜光手上勒出血印来,二人僵持着,他丝毫没有松懈之意,她的手掌被划破,鲜血滴落在地。而她只是看着滕仑,不加额外的情绪,滕仑先是愤怒,后皱眉露出不理解的神色。宜光却先问道:“骁骑将,你的敌人是谁?”
滕仑更加不解道:“什么意思?”接着轻快地冷笑一声,回答:“外有北方冥兽,内有南宫旦子俅,如果有必要的话,还有你。”
“可是你我刚刚相识?”
“我只服从命令,捉拿你回营!你抗拒,就是我的敌人!”
他说完后侧头一想,反问道:“你的敌人是谁?”
宜光停顿了下,回答:“我没有敌人。我只看愿意被解救的人和不愿被解救的人。”
滕仑再度皱眉,松开了手。宜光也松了手,钢鞭滑落在地,她说道:“告诉他,我会去。至于什么时候去,由我来决定。”说完转身隐去了,滕仑没有再追。
竹林的另一边,一直处于静止的状态。在三个地球人重逢、交谈的过程中,眼下的一切都风平浪静。回轮现在被推为三人之首,还被永平和莫连戏称为“族长”。但回轮明白,他们即将面临最危险的战区,前方有重重关口。从今以后,他们不仅要学会防御,还要熟习战术,另要躲避专门针对他们来的“食人怪”。当初少皓希望他们加入战斗,二人没有考虑,绕了一大圈,如今再也回不到拥有少皓的朔月营地,仍没躲过卷入战斗的命运。他们现在唯一的选择,还是要找到宜光和云星子,自黑森林分手以后,回轮只知道两人往幻水方向去了。
莫连从未见过落人谷以外的战岛的模样,她对一切都非常好奇,在没见过的生物前停留并发出惊叹,回轮催促道:“前面有让你看的,快走吧。”果然,往幻水的方向走,前方一片狼藉,除了被践踏的植被,还有经过敌军一夜掠劫后留下的满地遗物,还没有人来清理。
回轮永平在此之前听白裘讲过幻水遭遇的洗劫,因此面对眼前的惨状,心中已有些准备。一旁的莫连却战战兢兢,惊呼不断。回轮对她的行为十分担心,想到她还未曾见到灵孤尸山那样的惨烈场面,还有冥兽三魔的模样,于是劝她还是尽量自控,在心中做好准备。一边前行一边把久羽告诉他们的有关战岛的情况,以及需要提防的一切讲给她。莫连听得时而惊悚,时而慌张,直到永平打断他们,生怕她刚从噩梦中逃出,再度陷入崩溃。
“看那边!”永平指向前方。一小片干枯黄萎的竹竿间,堆放了大量残留的武器。像是有什么人马来过,堆积在这还没来得及搬走。其中有长柄锤、转管短枪和连珠长枪,莫连一一拿起来摆弄。回轮看到不远处,大约上百根与他身高相等的戟杆,竖立成一排,倚靠在横七竖八插在地的枯竹竿上。他走过去,忽然一片枯叶横飞过来,速度缓慢却十分平稳,他感到奇怪,用手去抓,叶缘划破了他的手指,看似一片脆薄易破的枯叶,却带着一股强劲的力量。他避开接连飞来的枯叶,透过竹竿和戟杆缝隙,看到一个身影在枯叶中舞剑,正是他们在找的宜光。
她身形轻若游云,足不染尘,剑气随她周身自在游走,人剑合为一条霓虹翩翩起舞,丝毫不被周边的环境干扰,周边的气息却被她吸引,任她引领,像是云星子所练的凌忍术,但更高一个境界。回轮站在那里痴看着,永平和莫连随后也走上前来,莫连上前拿起一根戟杆,回轮立即制止道:“别动!”但为时已晚,那一排戟杆本是勉强倚靠在那里,经她移动后,刷啦啦上百根戟杆连同一片枯竹竿如同骨牌般接连倒下。
透过戟杆和竹竿倒下的缝隙,回轮看到的最后一幕,是宜光手中的剑向他们飞驰而来,直冲向他胸口,电光石火间,他们连反应的过程都没有,身体完全僵住了。
刹那间,只听到嘹亮的一声厉响,一个魁梧的背影在千钧一发间跳到了他们面前,他落地后,手中握着一把明亮的长剑,地上插着两片断剑,正是宜光掷过来的。回轮之前从未见过这位人物。那人生得英俊风雅,一头银色寸发利索地束在头环中,意气风发,神采霸气,眼神中却流着温情,挡下宜光的剑后,他定在原地,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她。
就这么盯了许久,宜光开口道:“从来没有人能看我这么久。”他听了,眼中闪过一丝酸楚,莞尔一笑,把剑收回剑鞘。
他这才侧过头来看被救下的人,莫连在他落地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尖叫出声来,永平呆住了,回轮忽然闪过一个离奇的念头,觉得他就像传说中的一个人,不假思索地脱口问道:“你,你是谁?”
“悠年。”他答道,声音沉着稳重。
“悠年……”回轮重复了一遍,惊讶地张开了嘴。三百岁说的都是真的,悠年真的存在,他和宜光,一百年前喝了续魂水的两个人,现在都出现了,相遇在这里,他不由得看向宜光,她没有一丝反应。是了,回轮想,她没有这段记忆。他又去抓永平,发现永平早已不在身边了,他转身看到永平拉着莫连走远了,尽管莫连还不住地回头看悠年。
回轮追上他们问道:“你去哪里?”永平一把将他拉到一簇枯竹竿后,恼怒道:“都差点丧命了,还问去哪?肯定不是去跟她!”“不都说好了吗,我们要找到她和云星子,你怎么又变卦了?”“她要杀了我们,你难道没有看到?如果不是那人出现,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说话?我从一开始就感觉到了,她是个非常危险的人!”
“你错了,她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远处,悠年已来到了他们身后,他声音如此坚定,永平无法再回驳。回轮看到悠年的出现,已经对永平的话没有兴趣了,他再将目光扫向悠年身后,宜光再次消失不见了。他结巴地问:“你,你在跟着她,对不对,你回来找她了。”悠年微笑道:“你都听说了。”这个笑容,不知隐藏了多少苦涩和漫长的光阴。
回轮又问:“你是什么时候登岛的?”悠年道:“没多久前,我先去南宫了解这个岛上的形势,后随骁骑将来幻水,就和他分开了。”回轮看着眼前这个风度翩翩的青年,除了一头银发,岁月反而越加精练了他俊朗的容颜。回轮仍觉得他的存在不真实,就像当初见到宜光那样。悠年接着道:“这里不方便说话,我知道一个地方,你们随我来吧。”
他在前面领路时,莫连在后面低声痴语道:“他好帅呀,他是我见过的最帅的人。”永平也低声戏言道:“是从海里救你,把你带上岛那人吗?”莫连否认道:“不是,他不一样的。”
悠年把他们带到一个过路士兵搭建的木架棚内,现在显然已经被遗弃了。悠年在一木柱上坐下,看着他们说道:“你听说过我的故事了,现在说说你们吧,你们从哪来,往哪里去?”很少有愿意听他们来历和经历的人,之前只有云星子过问,虽然初识悠年,回轮立刻觉到他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就把从登岛后一路为了去落人谷,停留的地方,经历的人事,和刚得知落人谷已经不存在了,直到现在无路可去的经过,统统告诉了他。只是没有提到他和永平在地穴中组装红钢龙,并最终唤醒了他,和自己在逃命的过程中遇到玄冥这些插曲。
悠年认真听完,托腮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落人谷是去不成了,也不能回去任何一个中间点,你们现在最可选的一条路,就是去南宫战营。”永平道:“那里是战斗的核心区,我们三个也不符合条件,再说,我们就是从那边被打发走的呀!”悠年道:“你们要加入战斗,就不会被他们奚落。现在人族最需要的就是大家各尽所能,各出其力,只要勇敢面对,就一定能找到适合你做的事情。你们都经历过生死的磨炼,就不应再像刚来那样害怕了。相信我,你们需要参与战斗,一旦选择了勇敢,就会越加勇敢下去。”
回轮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他不想再逃避了,悠年的一番激励,更加鼓动了他加入战斗的决心,从未有人站在他们的角度帮他们分析过方向,云星子虽然会帮助他,但多数时候他有自己的烦心事。回轮问悠年:“那你呢?你去哪里?”“我也要回南宫。你们就留在这里考虑一晚,想好了明早我们一同上路。”回轮若是一个人就会欣然答应,只是对于这个抉择,永平一时还不能接受,而莫连还被罩在迷茫中。
悠年走后不久,回轮留其余二人在棚中考虑,自己走出棚来透气。天空刚刚破晓,清新的空气中夹带着植物的微香,他走出去,来到前方一个小山谷。他心中的思绪还放在悠年身上,他正如三百岁预料的那样出现了,但他回来,到底是不是为了找宜光?如果是,悠年为何相见无一言,事后也没有多提她。回轮想,她已不记得百年前的旧识,并已经失去了正常的情感,世上没有任何事能打动她了。而时隔这么长久的岁月,也许悠年已接受了宜光的改变,或者他对她的印象也已经模糊了吧。
正想着,一个身影从前方闪过,身形是鬼鬼祟祟的,并不像是他身边的人,回轮紧跟两步追上去。那身影从树后探出了一个脑袋,回轮心中大惊,他认出了那个五官,是黄面人,将他和永平带到岛上来的黄面人!此时那人也在看着他,露出诡异的微笑。他们中间仅隔了几棵树,回轮心中又恨又怕,切齿道:“是你……”却不知是该追上去还是逃走。
黄面人跳到另一棵树后,似乎有意在戏弄他,回轮鼓足勇气追去,他有太多的愤怒要发泄,想问问他是谁,又为什么把他们带到岛上来。而在回轮重新捕捉到黄面人的侧影时,发现他的眼神此刻却盯着另一个方向,里面充满了恐惧和警惕,回轮朝那个方向望去,隔过几棵树,他发现了宜光的背影,她正站在崖边眺望山谷。回轮转身再看黄面人,他已经消失了,回轮谨慎地围着周边每棵树探了一圈,他再也没有现身。
回轮立刻回到木架棚中,告诉了永平他的所见。永平琢磨半晌,然后带着诡秘的神色小声说,他怀疑黄面人就是食人怪,并且一直在跟踪他们,他警告回轮下次见到要躲远些,不得贸然去追了。回轮半信半疑,又问起他对上路的诀择时,永平最终决定跟随悠年回南宫,他强调是跟随悠年,而不是其他人。这一路过来,回轮第一次听到永平对任何人产生好感。永平的解释是,根据悠年初次现身时的来势推断,他既然能打断宜光的剑,因此他该是个更厉害的且无害的人物。
待一群朱羽鹄在上空啼鸣飞过后,朝时已经来临,他们准备上路了。在木架棚的不远处,悠年在等他们出发。莫连本来还担心这条路上不可预知的风险,无法做出抉择,但一见到悠年,就立即忘记呜咽诉苦,转回到发痴的状态。三个地球人因此达成了去往南宫的共识。
回轮张望四周后问悠年道:“那宜光呢?”悠年只是笑了笑道:“不必等,随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