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莫连
作者:
韩小点. 更新:2021-10-23 13:09 字数:4016
回轮晃晃悠悠地向前走着,丢掉了浮刃剑,也没有得到铁寒棍,换来了满脑子的心事,软绵绵的垂须打在他脸上,他已经不介意了。他一路都在逃跑,而此时此刻却不再慌张了,也不再左顾右盼了,虽然不知身处哪里,心中已有了确切的方向。
他相信三百岁的故事,这帮他解开了心中最困惑的谜,可对她那一套理论,却不能认同,他还是需要自己去做判断,选择出正确的路。有一点他更加肯定,那就是他对宜光的信任是正确的,他还要找到她,找到云星子。他不再回头去寻永平,只在心中愿他一切安好。这么做出决定后,就一路向南走去。
当他重新被墨绿而充满生机的植被包围时,便知道了自己切实身处南境内,只要一直向南走,危险就会缩小,他终于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他找到了熟悉的、结满小果的黄皮枝,割断一截来吸吮补液,又取出携带的小竹筒,灌了一筒后备用,笼罩着战岛的能量层附在他身上,他又有了无穷的体力。
他在岛上度过将近两个季节了,心中仍感到不可思议,这么一个奇异的、不需要食物和睡眠,永远使身体保持足够能量的地方,满足了人生基本的需求。即便如此,他也不愿生活在这里,更不愿像玄冥那样永久地活着。他越加真切地感受到,生命需要冒险,需要闯荡,如果必要时,需要加入战斗。他躺在柔软的青苔上仰望着群星,独自在黑夜中度过一晚,他已不再害怕一个人的黑夜了,他决定要变得勇敢,要超越自我。
又行走了一天一夜,忽然发现周围出现了熟悉的风景。他来到了一片茂密的竹林,他记得这片依傍青山之下的竹林,幽静而森郁,只是比先前更加油绿了,确实是去幻水时经过的地方。回轮惊讶地意识到,战岛上的地形变幻不定,当努力想到达一处,比如落人谷时,距离不断地伸远;当无心行走时,距离又缩近了。
这时,他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人影。第一反应是警惕起来,这一天之内他在途中也有两次遇到了人,看到他们身形陌生就设法躲避开了,以免惹事上身。可眼前这人与自己一样身穿棕色皮甲,在割竹节取水,他旁边站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走近时发现,那人竟然是永平。他喊出了永平,却把那女孩吓了一跳,永平见到他,欢喜地跑过来,说自从他们逃离了地穴,跑散之后,一路都在担心他的安危。回轮说他何尝不是,没等永平提问,回轮先问他跑到哪里去了。“落人谷,我找到落人谷了。”永平回答,可并没有十分兴奋。
回轮惊诧道:“你真的找到落人谷了?有没有见到其他地球人?那,那你怎么又回来了?难道这里不是幻水附近?”
被一系列的问题袭扰,永平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挫败地摇了摇头,回身去看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那个女孩。“她是谁?”回轮又加了一个问题。
永平道:“她叫莫连。让我慢慢给你说吧。”
莫连向回轮点了点头,回轮见她小脸短发,脸上一片漠然,身穿浅灰布衫,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就是个普通女孩,普通似他和永平,因此怀疑她也是个地球人,便稍带兴奋地问道:“你也是地球人吗?”她又点了点头。回轮终于见到一个除了他和永平以外的同族,开心地笑了笑,又想着永平既然去了落人谷,那么找到了一个地球人回来,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
三人刚席地坐下,永平便开口道:“落人谷已经不存在了,人都不在了。”回轮震惊地跳起来,说道:“什么!”他看着黯然神伤的永平,又去看莫连,见她默然背过身去,显然不愿参与这场对话。
永平继续说道:“我和你跑散之后,我有意往西南方向的落人谷跑去,一直跑到喘不过气来,回头不见那巨人追来,我才止步。我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急忙忙地一直扒着那灌木丛向前走,妈的,差点掉进那个悬崖里去。你知道,那天三更半夜的一路狂奔,什么都看不见,悬崖另一边更是恐怖,于是我原地不动地待到第二天早晨。天亮了,我沿着悬崖边走,崖边的路变得宽阔起来,接着走到一片平原,可悬崖仍然不见头。我心想这落人谷不就是悬崖底部的谷地吗?我十分确定这片地势是对的,就去寻找入谷的路口。不知道为什么,有两处看似是被开凿过的小路都被大石头堵上了,直到第三个,我下去一半,看到了莫连,她当时被吓得不轻,我先救了她上来。”
“是我自己逃出来的。”莫连终于开了口,声音绵软无力。
“好吧,你行。剩下的谷里发生了什么,你要讲吗?”永平问道,莫连又背过身来不愿讲,永平继续说道:“她告诉我说,她来战岛三年了,是最后一个来到落人谷的地球人。他们总共也只有十个人,全部都是从战岛的最西边上岸的,翻过一座山,就下到了落人谷,他们中没人往东边来过,不像我俩这么倒霉,需要横穿整个战岛。据说最初登岛的两个地球人,大概也是受惊不小,适应不了岛上的形势,后来得到了花事掌管木犀的帮助,将他们安顿在落人谷,在谷底建起了一个庇护营,后来落岛的地球人都留在了那里。因为地势偏远,避开了争战的地带。
“这几年来,他们除了对付滑坡、暴雨之类的自然灾害,没有人受到过人为的干扰。可是好景不长,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个人莫名其妙地消失掉,起初他们以为离开的人自愿出谷了,或者找到离岛的方法了,后来他们亲眼看到一个食人怪潜入下来,掠走了一个人。这个食人怪神出鬼没,不知道怎么找到了他们,直到剩下五个人时,大家全部陷入了恐慌中,想想也真是可怕,你也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最后就剩莫连一个人了。”
讲到这里,莫连开始抽泣起来,永平转身去安慰她,回轮仍觉得他的故事没有说完,他还有一堆问题想问莫连。待她平复之后,回轮选择最缓和的一个问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你还记得吗?”没想到她张口答道:“自杀,自杀后来到这里的。”回轮大吃一惊,莫连解释道:“我男朋友跟我分手了,我心灰意冷,从大礁石上跳进了海里,在我溺死之前,有一个人从海底冒出来救了我。”
回轮失去理智地打断她道:“是不是一个中年黄面人?眼窝深陷?模样诡异的?”他至今还清楚记得那人的模样,莫连却皱起眉头,一副不解的表情看着他,说道:“当然不是,救我那人长得非常漂亮。他五官清秀,非常迷人,我当时还以为是老天见我伤心欲绝,同情我的遭遇,安排了一个白马王子来救我。”永平扑哧笑出声来,若不是见她说得一本正经,脸上还有泪痕未干,回轮也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回轮不甘心地继续问道:“那其他人呢,他们都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你知道吗?”莫连回答:“多数跟我一样,由于不同的原因跳海自杀的。还有两个是被海盗劫持,被逼投海的,哦,还有一个被骗去做渔船奴工,被囚禁在海上三年,最后受不了折磨跳了船,对这几个人来说,这岛上已经算天堂了,总之都是在遇难后被神秘人带到了这里。”
回轮听后,心中感到说不出的沉闷,这些人或是悲观愤世,或是绝望无助,或是受人遗弃,全部是走到了穷途末路。而他在社会中闯荡时,心中尚有理想抱负,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茫然是暂时的,他最终会开辟出一条不同的路,去过出人头地的人生。所以最不愿与无所事事的混子归为同类。而落难在这里,却要和这些被生活逼到尽头的人,一同被归纳为穷途落魄的“地垠人”,因此心中十分不悦,闷闷不乐地走到一边去。
莫连察觉到他的反应,小声问永平:“他怎么了?”永平和他相处许久,已读出了他的心思,说道:“他不愿与我们这样的人同类。”莫连道:“那他想和什么人同类?”永平道:“他想做他的大英雄。”莫连听了撇了撇嘴。
回轮知道他们在讥讽自己,于是成心地问出了一个狠心的问题:“所以十个人里面,除了你逃了出来,其他人都死了吗?”
莫连又垂下头,低声说道:“起初消失的那三个人,和其余人相处得不愉快,对于他们的不辞而别,大家也没有多问,直到后来,最初登岛的那两个渔船劳工,大懒和小懒也消失了,我们剩余的五个人就开始担心了。罗成和新儿说他们要再去一趟箐谷,为大家另寻藏身处……”永平打断她道:“等等,箐谷!我们为什么不能逃到箐谷去,听说那里是另一处能够避难的秘境!”
莫连否定道:“没有那么简单,大懒和小懒刚登岛的时候,本试着安身于箐谷来着,那片峡谷与落人谷隔了两座山,地势却比落人谷险要许多倍,那里聚集着被南宫流放的、等待战后问罪的军犯,监管森严,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他们对自己的地盘严加戒备,并不与我们地球人为伍,大懒和小懒是出于无奈才去寻落人谷安身的。他俩消失后,罗成和新儿也是没有办法了,又去箐谷打探,可是……可是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说到这里,莫连开始哽咽起来,同时激动道:“在等罗成他们两个的时候,明子说要去找回他们,我说:‘你别去了,你走了就剩下我和白蒿两个女孩子了。’明子答应再等等,可就在那天晚上,我俩听到一声叫喊,跑出穴洞时亲眼看到那食人怪把他挟走了!我和白蒿再也待不下去了,她马上要疯掉了!天亮后,我俩攀着石块往东面的山顶爬,爬到一半……我们看到一具死尸!整副皮囊都被扒走了,只留下血淋林的肉身,根本分不清是谁!但肯定是我们落人谷的人,白蒿看到后彻底疯掉了,她怪叫着,失足掉下了悬崖……我没能抓住她,当时就剩下我一人了,我不想再看那具尸体,又往上攀了一截,坐在那儿一直哭,又难受又害怕。然后就看到永平从山顶下来,就,就随他来到了这儿……”说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双手抱着腿缩成一团,永平过去抱紧了她。
回轮惊愕道:“天哪!那只食人怪,你看清它的模样了?”
莫连颤抖道:“没看清,但他不是一只,是一个人,我后来怀疑,我怀疑他就是把我从海中捞起,带上岛来的那个人!”永平道:“那你还觉得他很美?”莫连道:“他是长得美,可并不见得他是好人呀!”永平笑道:“你懂得这个道理就好。”说着抬头看了看回轮,回轮明白他在隐射外貌绝美,却蛇蝎心肠的甫明决。
等莫连平静后,回轮问他二人现在有什么打算。永平说落人谷和箐谷这两条路都被排除了,而回轮是他们三个中最无畏的,所以接下来打算跟随他,又问他这几日经历了什么。回轮将遇到玄冥,以及从三百岁口中打听到的事情简略地讲了一遍。永平对玄冥的长生不老术十分有兴趣,听到宜光身世时,仍然半信半疑:“毕月神真的是为她受死?嗯,并不代表她就无害了,还是要防着为好。”当莫连问他宜光是什么人时,永平没有明说,只是回答她今后会遇到比那个“食人怪”更厉害百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