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难以抉择
作者:
桃园七 更新:2021-10-23 10:54 字数:4445
黄昏近
天色也由那一抹鱼肚白色,渐渐过渡成极浅映的一段霞光。挂在天边,远远望去,甚是微妙。
这些日子的光景,与前几日相较,算是稍稍好了几分,有了些许的收敛之意。
那折射进屋子里微弱的霞光,柔和的映着两人身影,柔光下,人儿的面容,透着那抹温暖,既有了几分浅浅的润色。
邢知筠端坐在椅子上,一如既往的常态,那一丝未言中,似是等着面前人儿的决策。
只见老任从身着的灰马褂口袋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张保管严密的折叠纸张。于那薄简的物件,抬手举止间甚是无比尊崇庄重一般,仿佛承载着,那不得淡然轻视的殷重使命。
随即,邢知筠会意起身,老任则轻声宣读了组织上给予回复的那张电报上的内容。
这天的黄昏,悠长而细腻,恍若新生。她记得很清楚,那是半生中,最难忘却,且感触颇深的日子。直到过了许久,恍惚间再忆起那天时,还清晰般的记得老任宣读的电报上的那番话。
“中共组织上已经批准邢知筠的入党申请,恭喜你,邢知筠同志!加入到我们的队伍里面来。”
话语刚落,老任面容上映了一抹笑意,对面前的人儿伸出了手,邢知筠抬手与他交握,听着那席话,心头如有波澜,恍若涟漪一般同心底层层深触。
随即,两人端坐下。
老任,则也开始交接工作。
“上级让你继续以国民党的身份继续潜伏在汪伪,你的三重身份隶属高级机密。日后,我就是你的上线,只与你单线联系。”
邢知筠点点头,应答着:“好。”
话语既出,老任思量了些许,随即从一旁的灰布袋里拿出了一个资料袋,递给面前的人儿,嘱咐话道:“这是上级让我交付于你的东西,此处看完,立即销毁。”
人儿接过,打开出那扣间紧紧绕着的系绳,抽出资料细细过目一看,那其中的条条道道,皆是有关肃清计划的内容。与她同临上海之前看的资料,大抵也是一般无二。
老任看着面色凝重的人儿,言着:“眼下的局面,犹如一潭死水,日军不择手段,贪婪地步已然接近疯狂。据悉,日军已经开始着手研究生化武器,准备大规模的投放在日后的战场上。日军将这次计划的内容,定为肃清计划。此计划若实施,于四万万同胞连同手无寸铁的老百姓,那便如同灭顶之灾一般。”
老任的话,慎重的不得不让她再三思量。
从一开始,她在重庆接下的任务,便是肃清计划。
人儿翻动着几页纸张,细细端详思虑后,才开了口:“这与我之前在重庆看的相差无几,虽然策划人横山木已除,但源头未断,计划还仍旧进行着。”
听着人儿的话,老任会意些许,思量着微点头,话道:“现如今,计划已经下达于行动处。组织要你借机寻找肃清计划,只有掌握了计划根本,我们才能找到并摧毁它。”
“鹤田最近借力打力,奚落了廖箐不少,又甚是器重何擎,我看此事,何擎占大头。”她眼目一转,话语言着,轻抬手拿起桌上搁置一边的火柴盒,擦出的微火瞬燃了面前已然明了利害关系的几页纸张,随即将之扔进了桌下的火盆里。
变之灰烬时,也着实算了心安。
老任又多加嘱咐道:“你要记住,切莫轻信鹤田话语里听似不经意间流露的所意。一个心思缜密的人,是不会在关节处出了纰漏让人得知,每句话的其中又不知隐了多少已布局的杀机,步步皆是坑洼之地。鹤田是个老狐狸了,城府极深,精明心狠,你和他打交道时势必要多加小心。需得时刻留着清醒的头脑,清晰转圜。”
离了老任那儿之后,邢知筠便一直斟酌思量着临走时老任嘱咐她的一席话。虽未见过鹤田,也未与之打过交道,但老任却把他的底子摸的透彻,给自己警醒告知,减轻自己的担子。
人儿想到此处,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曾经瑾容的影子,瑾容也是这般,于事情,料理周全,殚精竭虑的前后却也是顾全关切自己,甚至不惜为自己挡那枚未料生死的子弹。
辞了杂乱的思绪,从酒楼取回了三叔存带的酒,刚出了酒楼时,已经天色渐黑。
沿路的灯一盏接着一盏,映着那条狭长的路。这片不算繁华之地,但这昏暗的光灯,也算是给晚归的人儿添了几抹期盼光辉。
只见未过许久,临了巷口的时候,巷深处一束车光直直的照了过来,一瞬间,随即熄灭,仿佛是示意着什么。
正当邢知筠疑惑,那远处走来的人儿愈发的近了,那身形,她甚为熟悉。
离沪几日,是他回来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抬眼看向身边人,抿唇一笑问道。
“我可是刚到上海便来找你了。”他似是卖关子般的言着,却也不失柔情。
听着人儿的话,她的心中恍若划过一丝暖流般透彻。于他在身侧,恍若那些如同阴霾般难消,难熬的局面,棘手的世事,一时间烟消云散。
还未顾人儿缓过思绪,只见他抬手轻握住人儿的手腕,温声话道:“阿筠,和我走。”
虽已渐渐入了春,但那风还是打的人甚是凉了些许,轻抚过,临了身侧时,也不免得让人提了提精神。未临其苑,但那红梅的芬芳已然而浅浅渡来。
虽是徐公馆的红梅与云居的红梅前后盛开差了些时日,但也未影响丝毫,一眼望尽,不相上下各有姿态。
本就透着典雅的徐公馆,经这一衬,更显之韵。
后亭
红梅树下,那玫红的瓣随着风势缓缓抛下些许,浅浅的覆了地面,那倚墙边,放置着几个青花瓷花盆,盆中置着几个从云居挪移过来的红梅幼苗。那极美的景致里,秋容夫人不堪乏累,独身相忙。
他紧握她的手,向后亭走去。
还未走近,刚过路径时,清了视线,她微微抬眼,便看到后亭那处一位着着一袭白底素面袄裙的夫人,头挽着极素且雅致的发髻,远远看去,那身子如同大家闺秀般羸弱,但一手提着壶之间的劲儿却丝毫不差,此刻,正亲自摆弄着面前青花瓷盆里的红梅幼苗。
那抬手间的轻盈,可见珍视。
他临了身后驻足,对那人儿轻唤了句:“母亲。”
他话语既出,身边人已然有了些许的慌色,却不想,面前的这位妇人便是他的母亲。慌举中,但那纤手,却还是被他紧紧攥着,强势中带着些许的轻柔,不肯松却半分。
“你回来了,浣清。”秋容夫人轻放下手中拿了许久的壶搁置于倚墙之上,转身便看到了他与身边的人儿。
秋容夫人看着她,已然有了几分的清晰会意。
眉目清秀,面容姣好。那清隽的眼目中,透着一股极难得的干净,丝毫不染世俗之气。虽是着着一袭黑风衣,微掩着身韵,但明眼人细细看来,便知这是个身段极佳的女子。
能将清冷之韵,风姿绰约皆融与一身。
这样的绝代佳人,极少见了。
微微抬眼,留意间,便看到了女子脖颈间那条无比熟悉的项链系绳,见到此处,秋容夫人眼目顿了顿,似乎已经明白了一切。
那枚淡玉项链,通透难得,其价值更是不可估量,是乃连城之物。从前是秋容夫人的珍重旧物,里面锁着话不清的尘埃往事,藏着泯灭不尽的往昔旧日。曾徐公馆有人惦念此物手脚不干净做了贼,被追到了吴淞口,活生生的剁成了肉泥喂了黄浦江的鱼。
听说时,都只觉得徐浣清心狠手辣,异常残忍。可只有秋容夫人知道,浣清于这贼的处置,也是因了自己。
这其中,隐含着对自己的亏欠。
年少时,徐浣清时常看着母亲对着此物感触落泪。这孩子懂事,因此这么多年,与父亲有关的事,便不再提及,万事皆小心避开,闭口不谈。为的只是不再牵扯往事,徒增母亲的哀伤。
这么多年,除了秋容夫人释然些许,与他话上两句之外,他也从没过问过一句旧事。秋容夫人说时,他也是细细听着,不多言,生怕言语不当触及母亲心弦。
而这次,也是因那贼了犯了忌讳,惦记了不该惦记的物件,让母亲重忆旧哀,重添伤疤。
因此,那人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秋容夫人深知,浣清是个极其慎重的孩子。他能把贴身多年的要紧物件给了身边的女子,可见她于浣清的心中,是如何。
看着面前的人儿,秋容夫人释然一笑,微转眼目对徐浣清问道:“这位是?”
他看向身边人,对人儿温和般解释话道:“阿筠,这是我母亲秋容夫人。”
听罢他的话,人儿立刻会意些许,对着面前的夫人致礼话道:“初次登门,礼数不周。秋容夫人安好,在下邢知筠。”
那话语间,带了几分尤其真挚的歉意。
这丫头,也甚是个因缘际会,懂规矩之人。
秋容夫人微点了点头,对着她轻声问道:“丫头,忙不忙?陪我走走可好?”
听罢秋容夫人的话,邢知筠的心中不免得有些打怵些许,微微抬眼看了眼一旁的他,也只好硬下头皮点点头应应答着:“好。”
见她应下,秋容夫人转了眼目,对着一旁的人儿嘱咐话着:“浣清,你去起坛我从家里酿的酒,去备下。”
见徐浣清远走,看着面前的人儿,邢知筠的心中似有些许慌乱般不安定,毕竟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是他的母亲,于她,自己既不熟悉又不曾探摸过她的习性。
轻踏着那地上覆了薄薄一层的红痕,只见两人向庭院那端缓步走着。
秋容夫人同身边人轻声言语着,询问道:“你是特工总部的人?”
这样的首谈,刚才转思绪的空隙时,邢知筠便早就料到如此。听罢女人的话,也只是点点头嗯了一声应答着。
“孩子,你知道浣清今天领你来的意思吗?”秋容夫人转了眼目,看向她问道。
“知筠不知。”她言着。
“从第一眼看来,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眼中的清澈干净是我从未见过的,也难怪浣清中意你。”话语刚落,秋容夫人又问了句:“孩子,那我问问你,你可否喜欢他?”
听着秋容夫人的话,她想了甚久,也思量了良久。从火车与他相遇开始,直到再次度重逢的共同避祸,徐公馆的多日养伤,码头的同生共死,和进了行动处后,他与自己的相互扶持,直到现在,往事回想起便如走马灯一般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与他皆经历过的种种贯入心弦。
秋容夫人眉头一皱,轻叹一声话道:“正处于缥缈之世,你也知道上海现在的局面犹如那六月天一般说变就变。我知道你为日本人做事,走了不同的路,处于的立场思虑的事情也是不同。但你可曾想过,与浣清牵扯的弊端。倘若有一天日方用你利用浣清,你在他身边,无疑只是给他添了一丝极为致命的羁绊。从始至终,于他,都毫无益处。”
“如果真的钟情于一人,是断然不会让他再深陷于棘手之危,置于万劫不复的局面中。而是见他安好顺遂,便已然心安。这世上有很多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大抵也就是如此了。我相信,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秋容夫人的一席话,仿佛当头一棒打醒了她,拎清了思绪后,让邢知筠不得不多加细想。
是啊,这一路走来,她只寻看到了甜头,却忘了与他在一处时,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劫难。秋容夫人说的丝毫没错,日方的确对他还心有余悸,还留有除掉之势。自己于他,也已然成了他的羁绊,变了别人与之要挟他的筹码。
倘若当初码头的那一枪真的打出去,她便再也见不到徐浣清。
秋容夫人细细端详了眼身边人,见她面色上为此事极其慎重的沉思样子,便知道,浣清是真的喜欢上了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
她思量了甚久,才与身旁的人儿轻声话道:“我明白了,秋容夫人。”
话语既出,她心间的涩意覆满无余,言语间似有一丝颤抖,这也让一旁的人儿,不禁动容。
肯做考虑,决断抉择,足已见这丫头心里的执拗干净。
此时不远处,取了酒的人儿正拿着酒坛向这边走来。邢知筠轻抬眼望了望他,只觉得一时间心中的苦涩顿时皆数涌上心头,可那理智下,着实还是压衡掩盖住了那抹异样情绪。
虽是掩盖,但再也抵消不去。
她眼中的蹉跎不舍与为难之意,那一瞬间,秋容夫人仿佛看到了曾经当初的自己。
事已如此,邢知筠也准备离开。
只见她刚踏入离意的步子,随即被一旁的人儿轻拉住臂弯。
只听秋容夫人温和般话了最后一句话。
“孩子,再陪他最后几天吧,算是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