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军鸣金收兵了。
  在韩军没有发挥一星半点作用就彻底废掉后，魏齐也自知一时半会儿突破不了秦军右翼阵地，便无奈改变策略，暂时退回残破的营寨中。
  唔……魏齐从来就没考虑过要去救援韩军，而是坐视韩军士卒在自相残杀和秦军的逼近绞杀中不断死伤。
  现在的韩军就是个捅破了的马蜂窝，躲都来不及，魏齐怎么可能凑上去？
  而中山军，直接选择遁走！
  魏军悍然向秦军发起惨烈冲杀、韩军稀里糊涂彻底败亡时，中山军在和秦军左翼深情对望。
  韩军中军令旗拦腰折断、陷入大溃逃中时，中山军抛弃了所有辎重，直接带着部分粮草远遁。
  秦军左翼，只是深情脉脉地目送中山军离开，并没有追击。
  “中山人果然信不得！”
  回到营寨，站在瞭望台上看到中山军没有受到任何拦阻地撤出战场，远遁而去，魏齐气得一拳狠狠捶在木桩上。
  事到如今，他怎会不知中山人和秦人私底下达成了协议？
  短暂的气愤过后，魏齐不得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思考魏军接下来的出路。
  中山军远遁，五万韩军已废。
  魏齐麾下的四万魏军，经过一场鏖战，也折损了近四千精锐。
  现在，魏军需要独力面对几乎没有什么损失的秦军主力的围攻，和弘农河一线的联系也在秦军洒出的大量斥候和游骑的阻碍下无法保持畅通。
  魏军此刻的处境，只能说是情势危急！
  退回营寨只是不得已的选择。
  在秦军的砲车面前，没什么营寨是几轮齐射轰不塌的，如果有，那就再来几轮！
  所以，魏齐在简短思考后，果断决定撤出平原大寨，退回魏国境内，绕路支援位于弘农河一线战场的犀首。
  思虑已定，魏齐下了瞭望台，紧急动员麾下部众，除了粮草和箭矢，其它能抛的辎重全都抛弃，准备趁着秦军还没完全吃掉韩军的难得时机撤离。
  “魏军要撤了。”
  透过倒塌的寨墙看见魏军正在紧锣密鼓地动员、调集，司马错稍稍想了一会儿，做出判断。
  “可惜啊。”
  又看了几眼，司马错突然重重叹息一声。
  他手上的兵力还是太少了，守有余而攻不足。
  如果能有四万，不，三万大军供他指挥，他一定不会放魏军安然退回营寨，也一定不会让魏军如愿撤离。
  但是，没有如果。
  秦军右翼拼凑起来的四部一万二千余士卒，经过一场鏖战，已经没有能力单独追击依然保持着较高战力的魏军了。
  司马错只能将观察到的魏军动静和推断出的结论上报给主将嬴疾。
  不多时，嬴疾向司马错发布了新的命令。
  “衔尾袭扰魏军，提防魏军中途埋伏截杀，令其无法驰援弘农河一线即可。”
  随命令而来的，还有吴澜的一个建议。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司马错细细体会了一会儿天朝太祖十六字方针，随即眼睛无比明亮地执行嬴疾的命令。
  他将伤患集中，重新整顿麾下部众，抽调出战力无损的八千主力，组成追击部队，只待魏军撤离，便紧跟而上。
  司马错有有一个直觉，那就是用好了吴澜给的建议，会给魏军带来非常大的麻烦。
  不敢说歼灭魏军，至少能让这一部魏军无法快速驰援犀首，为秦军主力回军弘农河争取时间。
  “吴校尉真乃神人也！”
  整顿好麾下部众后，司马错突然发出一声感慨。
  “狗屁的援军！”
  似乎被全世界遗忘了的嬴羽此刻也在感慨。
  秦军锐士营和骑兵抵达弘农河一线战场，在燕军骑兵的反水一击的配合下吃掉了一部赵军骑兵后，便没有了其它动作，任由嬴羽所部被联军继续围困在矮坡上。
  虽然不缺粮食，弓弩的箭矢也有大量补充，但嬴羽不想继续被困下去了啊！
  “子车钧、山钺，待我脱困，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们！”
  通过旗帜认出到来的部队是锐士营和骑兵后，嬴羽咬牙切齿骂道，语气和措辞都透着浓浓的怨恨。
  不过，别说子车钧和山钺听不到嬴羽的声音，即便听到了，此刻也不会予以理会。
  他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在犀首的居中调和下，燕军步骑准备攻打叛徒秦珲所部，自证“清白”！
  按理讲，不管燕将秦珲是出于什么原因背盟反水，在秦珲有难时，秦军都应挺身而出，救其于水火之中。
  但锐士营统领子车钧并不知道秦珲一事的始末与缘由，所以毫不犹豫地选择按兵不动。
  反正打生打死的都是燕军，都是秦国的敌人。
  死再多人，子车钧都不会心痛，反而会非常开心。
  莽夫山钺则在犯难。
  临行前，嬴疾特意叮嘱过，让他提防着秦珲，以免有诈，坏了大事。
  山钺也在昨晚亲自冒险进入燕军营寨与秦珲接触过，看出了秦珲内心的煎熬和挣扎。
  所以，山钺一时间也无法做出决定，要不要出兵救援秦珲所部。
  在怨恨、暗喜和纠结中，时间过去，联军完成了部署。
  赵军骑兵在赵恬的统领下游离在主战场之外，可进可退，轻兵和材官在肥义的统领下压后，监视着燕军步骑的一举一动。
  魏军步骑在犀首的调配下摆出了严密的防御阵型，堵截掉秦军锐士营和秦军骑兵的救援路线。
  燕军步骑在李由的统率下，抵近秦珲所部匆匆而立的营寨前。
  至此，即便子车钧和山钺想要出兵，再也来不及。
  “秦珲，出来答话！”
  李由策马而出，在弓手的射程外大声喊道。
  早已立在寨墙上等候的秦珲很快现身，回道：“既已陌路，何必多言？”
  李由眼中怒意大盛，喝问道：“你果真要因一己私利，将整个燕国带入万劫不复境地吗？”
  说着，李由伸手环指一圈：“燕军此刻已经被魏、赵两军包围，随时有可能遭受攻击，你真的想看到燕军士卒血流成河，妄死于此？”
  秦珲脸上闪过一丝痛苦，随即收敛情绪，漠然回道：“既然不愿燕军士卒妄死于此，为何兴师千里来攻打与燕国并不接壤的秦国？就算打破函谷关，于燕国有何益处？”
  不待李由反驳，秦珲接着说道：“攻秦之事，是太子一力推动，所图为何，你会不知？”
  “哼！”
  李由闻言大怒，斥道，“若非子之把持朝政，祸乱燕国，太子何以出此下策？”
  秦珲摇了摇头，没再回话。
  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够了。
  戴上头盔，秦珲走下寨墙，翻身上马，命手下打开寨门，单人匹马而出。
  策马来到李由前方十五步左右的距离，秦珲说道：“你我战上一场，你若能杀死我，一切好说。”
  李由沉默片刻后应道：“好。”
  话音落下，李由便拍马向前冲锋。
  这一幕画面落在于犀首、魏申、肥义和赵恬眼里，显得非常荒谬，近乎儿戏！
  犀首侧头对主动提出随魏军而行的燕太子姬平问道：“此为何意？”
  姬平也是一脸懵逼。
  他原本想的是即便付出再大的战损，也要将叛徒秦珲和他麾下的骑兵全部剿灭，以证心迹。
  但现在，李由和秦珲说了几句话，然后便展开一对一比斗，似乎准备以此来决定什么。
  这完全出乎了姬平的意料。
  犀首看到姬平的表情，微微叹息一声，随即说道：“且看着吧。”
  姬平木然地点了点头。
  营寨门前，李由和秦珲绞杀在了一块儿。
  没有什么华丽反复的打斗比拼，紧紧只是错马而过，李由便一剑割裂了秦珲的喉咙。
  胜利来得如此简单！
  “果然。”
  李由暗叹一声，拨转马头，来到栽下马背的秦珲的尸体前，翻身下马，将秦珲的首级割下。
  “秦珲已死，尔等还不投降，争取戴罪立功，更待何时？”
  拎着秦珲的首级，李由面朝营寨，大声吼道。
  片刻后，早就得了秦珲吩咐的燕军骑兵们列成整齐的纵队驶出营寨，在李由面前，将武器放在地上，做出投降的姿态。
  李由满意地点了点头，喝道：“尔等在此等候，莫要骚动。”
  说完，李由上马，去寻犀首和燕太子姬平。
  “李将军，衍需要一个解释。”
  待李由找到犀首和姬平，不待李由开口，犀首便率先发问。
  对此，李由早有准备，立即回道：“回犀首，背盟者，只秦珲一人。如今秦珲伏诛，还请犀首网开一面。”
  “网开一面？”
  犀首哼道，“衍说了不算，得肥将军和赵将军说了才算。”
  李由神色微变，想了想，上前附在姬平耳边低语一番。
  姬平闻言大喜，对犀首说道：“我燕军骑兵之战力，天下皆知。若是处死了这些人，实为浪费，不若让他们戴罪立功，作为攻打秦军骑兵的先锋。”
  犀首想了想，说道：“只要肥将军和赵将军答应，衍无异议。”
  五国合纵攻秦，是犀首平生大愿。
  基于此，任何能给攻秦带来帮助的，犀首都不会拒绝。
  只是，肥义和赵恬会如何看？
  区区一颗秦珲的首级，能平息赵人的怒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