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钺进入燕军骑兵营寨时，秦军大营正在埋锅造饭。
  此时刚至平旦，也就是凌晨3点钟，吴澜打着大大的哈欠看着麾下军侯李文和易戈来回走动，将砲车军丙部士卒们统统调集起来。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吴澜向来是以成为劳心者为目标，所以，手下人能做好的事，他便放手让手下人去做。
  李文和易戈有这个能力，可以让砲车军丙部上下四千士卒有序地集合、整队、开拔、如期抵达指定阵地，那便让他们充分发挥出他们的能力。
  吴澜只要一个好的结果就行。
  秦军大营原本有十万大军，但锐士营、骑兵先后开拔，顿时少了三万五千人。
  吴澜做了个简单的数学计算，便对嬴疾生出了由衷的佩服。
  敢拿六万五千人去怼十三万人，还有必胜的决心，吴澜扪心自问，他做不到这个程度。
  饭很快便好，秦军士卒们有序地轮流进食。
  先吃饱饭的部队先开拔，依次进入指定好的阵地。
  按照进食和开拔序列，砲车军丙部是第二批离开大营，向五国联军平原大寨进发的部队。
  吴澜与秦玥儿一起，在足足三百人的亲卫队的护卫下，随大部队进发。
  食时，秦军六万五千人如期列阵于五国联军平原大寨前。
  如嬴疾所料，面对秦军主力的进逼，犀首采取的应对措施是闭寨不出，想要凭营寨之坚固与十三万大军之兵力优势，将有“虎狼之师”美誉的秦军主力拖住，创造出一个前后夹击、一举歼灭秦军主力的战机。
  司马错所辖的砲车军乙部和另外三支同等规模的一线部队扎稳脚跟后，吴澜的砲车军丙部及时跟进，抵近联军平原大寨五百步外。
  在砲车军丙部前方，是射程更近的弓弩方阵。
  八十六辆大车，在敌我双方的注视下缓缓驶出。
  砲车军丙部四千士卒迅速忙碌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组建砲车。
  站在一块的韩太子奂和中山大将丘成居高临下看着逐渐成型的外形巨大的配重式抛石车，心中同时生出不详的念头来。
  “那是何物？”
  两人同时出声发问，也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惊疑和恐慌。
  离韩太子奂和中山大将丘成不远处，统领五万魏军驻扎在平原大寨的魏军大将魏齐这时也倒吸一口冷气。
  他虽然不认识配重式抛石车，但他熟悉梢砲。
  很明显，秦军造出了威力远胜于梢砲的攻城器械。
  稍微测算一下距离，魏齐心中生出一个令他胆战心惊的猜测。
  秦军，能在五百步外，所有弓弩都够不着的地方，向联军投射石弹。
  现在的问题是，秦军能投射多重的石弹？
  联军的营寨，能否扛得住石弹的轰击？
  犀首的分兵而战，诱而歼之的方略，能成吗？
  ……
  在魏齐心悸不已时，嬴羽在骂娘。
  犀首在派出的斥候回禀秦军锐士营和骑兵出营的消息后，便立即下令攻打据矮坡而守的嬴羽所部。
  他要用嬴羽所部的鲜血和伤亡，刺激嬴疾派出来的援军。
  浑水好摸鱼。
  乱了阵脚的敌军才是好敌军，杀起来更容易些。
  当然，若是秦军援军铁石心肠，可以坐视嬴羽所部全灭而无动于衷，坚定地执行既定作战方略，犀首也并不会觉得意外。
  自古以来，慈不掌兵！
  犀首早已做好了各种预案。
  总之，不管秦军援军如何反应，犀首都要吃下所有离开秦军大营的秦军！
  先是数轮铺天盖地的箭雨远程覆盖式洗地打击，然后是轻兵和材官混合编组的联军士卒的一浪接一浪的轮番推进。
  不到半个时辰，砲车军甲部就伤亡了近千人。
  一般而言，能在战损超过三成后仍能保持战斗编制进行反击的军队，已经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强军！
  嬴羽的砲车军甲部，却不在这样的强军之列。
  因而，嬴羽苦心维系的弓弩车阵已经逐渐无法保持阵型。
  负责运送粮草的民夫们尤其胆战心惊。
  昨日晚间高唱《无衣》时的勇猛和呼喊“必胜”时的无畏荡然无存。
  说到底，老秦人也是人。
  而人，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怕死的。
  “不要慌，顶住，援军很快便至！”
  举着青铜剑，满脸污渍的嬴羽扯着嗓子大声呼喊，竭力维持士卒和民夫的战意。
  “我与尔等同在，奋力杀敌！”
  唰，嬴羽将青铜剑戳进泥土里，伸手从一名亲信手里抢过一柄上好弦的弩，瞄都不瞄，就朝联军攻来的方向射去。
  在晨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幽微亮光的箭矢呼啸着划破空气，哚的一声扎穿一名倒霉的魏军士卒又脆又薄的皮甲，狠狠攒进他的胸膛。
  噗。
  混合着肺叶碎片的淤血自那名魏军士卒口里喷出。
  一条先前还鲜活的生命便这般随意地迎来了终结。
  “校尉神武！秦军必胜！”
  眼力不错的亲信看见这一幕，立即急中生智，吼了出来。
  紧紧护在嬴羽周边的亲卫们也立即跟着吼出声。
  “校尉神武！秦军必胜！”
  率先从吼声中得到启示的，是嬴羽。
  他抛开手中的弩，又劈手夺来一柄上好弦的弩，端稳吼便扣动弩机，将弩箭射了出去。
  可惜这次没能直接杀敌。
  弩箭被一名举着巨盾的魏军材官给挡住了。
  但“校尉神武！秦军必胜！”的吼声依然响了起来。
  都这个时候了，还管他娘的中了没中，把士气调动起来才是正理。
  但是士气这东西，玄之又玄，并不是瞎几把吼就能调动起来的。
  嬴羽见没什么起色，麾下士卒在联军的猛攻下节节败退，急得眼泪水都快出来了。
  千万别在这时候崩溃啊，都顶住，都给老子顶住，现在还不到老子可以突围逃跑的时候啊！
  “公子，突围吧。”
  一名亲信悄悄地牵来一匹马走到嬴羽身旁。
  在他周边，聚集了几十名太傅府中走出的百战悍卒。
  他们已经做好了用自己的命护送嬴羽突围出去的心理准备。
  突围？
  嬴羽看着被密密麻麻的联军围得水泄不通的四周，心生绝望。
  援军不至，突得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