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三十 问刀
作者:
野流 更新:2021-10-22 07:10 字数:3570
夏侯飞虎经此一战,不仅重新建立了自己的名声,更建立起了无比强大的信心。他知道,以前的自己,并非真正的自己。现在的自己,才对得起疯虎这个名号。
他无比珍惜的抚摸着手中色泽清幽松纹满布的横刀,暗问:有此刀在手,这府上还有谁能挡我入宗门的道?
可惜的是,在这把刀上,他无法专美于人前。府里的横刀一共有两把,另外一把,却是落在了实力更胜的公子渊博手中。
与此同时,公子渊博已经找上了夏侯烈焰。
夏侯飞虎能够觉察到的东西,夏侯渊博体会自然更深。修行者之路,本就是短兵相接,一往无前,胜者生,败者死。
而这号称横刀的兵器,就是专为修行者打造的。此刀在手,拿刀的人除了舍身进击之外,更无别的选择。
甚至这兵刃的名号,横刀,在他眼里也是别具心意。你看刀身上铭刻的两行小子:诸事莫问一刀横,当此刀者必横身。天下还有比这更精简、更了然、更恰当、更霸道的名字吗?
闻名如见面,见刀如见人。
他很想知道,锻造出这等兵器并为之命名的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更想知道,这个人对于修行的理解,已经到了何等程度。只需要看到这把刀刚正的样式,冷厉的材质,还有这很短却极霸道的一句宣言,锻造出此等兵刃的人,已经可以得大师之称谓。
握刀在手的公子渊博别无选择,他必须去找夏侯烈焰。如果不是这样,他就配不上这把刀的气质,也就配不上这把刀。
这把刀,必须在他的手里,在夏侯烈焰的面前,绽放出它深蕴的道光。
此刻,公子渊博毫不知情地,进入了一个非常微妙的境地。这个境地,便是无欲无我,人刀合一。
当他一身直立,站在夏侯烈焰面前的时候,夏侯烈焰一向冰冷的双眸,前所未有地透出了严肃而谨慎的清辉。
夏侯烈焰已经发现,面前的对手眼神无比坚定,完全不似他以前那种浑水里找清凉的虚狂。
对手的眼神坚定,自然是因为他的心坚定。他的心坚定,他的手便坚定,他的周身便坚定。这种坚定,正是夏侯烈焰渴望在对手身上找到的东西。
不过,他双手所执的这把刀,为何如此奇怪?
夏侯烈焰抬手进步,兵锋直指公子渊博。她又发现,公子渊博周身居然凝成一体,找不到一丝破绽。就如他手里的那把刀。
没有破绽的到底是人,还是刀?
夏侯烈焰很想知道。所以,她进身!公子渊博同时进身,而且,更坚定,更勇猛,更迅捷!
兵刃相击,只到一半,夏侯烈焰就发现了不对,立即抽身回旋,舞了一朵剑花,避开了夏侯渊博直进的锋芒。两人错身而过,又都回身站定。
夏侯烈焰手里的刀刃之上,已经出现了超过一指深的缺口。如果不是她反应极快,她此刻拿着的,就不会再是三尺长的青锋。
“好刀!”夏侯烈焰的声音并不见一点波澜,神情却充满赞赏。“公子渊博,你不配拥有这把刀。”
公子渊博似无所见,似无所闻。他只是呆呆的看着手里完美无瑕的锋刃,沉浸在刚才那一往无前的一击之中,心中充满感动。
刀难道不应该就是这样的吗?
可恨以前自己灵智昏昧,浅薄无知,到今日方才明白坚定的道理。从前令他压力山大无所适从不知道从哪里下口的府内首席,在他全力一击之下,也只能退身相让。
这当然是因为他手中所握的刀锋霸道无俦。但是,原因仅在于此吗?
当然不是。这把刀就是一条通道,循着这条通道,他的心,他的手,他的步伐,他的意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清楚坚定的意义。
在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就是换成普通的兵刃,他也不会再惧怕与夏侯烈焰当面对敌。
再打下去已无必要,公子渊博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更要紧的,不是求个虚名,誓与眼前的夏侯烈焰分个高低,而是回去仔细体察刚才那一刀的刀意。
想到这里,公子渊博退了一步,施了一礼,持刀而去。
夏侯烈焰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微微的点了点头。她自然看得出来,虽然只是电光石火的一刀,但公子渊博在这一刀之前和这一刀之后,已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看着手中残破的兵刃,夏侯烈焰不由得轻轻的皱了皱眉头。
夏侯烈焰回到住处的时候,却发现公子独行正在屋内大堂等着她。此时的公子独行,鼻青脸肿,眼角撕开了一条口子,刚刚敷好药棉,模样极为凄惨,眼神无比冰冷。
“被揍了?谁干的?”夏侯烈焰站住了身,冷冷问道。
“疯虎。”公子独行坐在那里,冷冷回道,“他得了一把好刀。”
“二尺来长的青松细纹单刃双手刀?”夏侯烈焰凝眉问道。
公子独行点了点头,“你也知道?”
“刚刚西门的夏侯渊博来找我。我们打了一场。”
“夏侯渊博也用的那种刀?你的剑呢?”公子独行站起身来,问道。
“我回身的快,但以后也不能用了。”夏侯烈焰说着,将手中武器从鞘里抽出,让公子独行看了看锋刃上惊人的伤口。
“我的剑被疯虎一刀就斩断了,护甲也被一刀拉断。”公子独行咬了咬牙,低头狠狠道,“如果找不到能够与之匹敌的兵器,你和我都会有大麻烦。”
夏侯烈焰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道:“你知道他们的兵器从哪儿来的吗?”
公子独行摇头,道:“刚刚派人去打听,估计很快就会有消息回来。”
夏侯烈焰没有说话,也坐了下来,俯首垂眉,状如观照,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在静默中等了盏茶功夫。
一个仆从气喘吁吁,往门外匆匆而入,站定之后顺了一口气,朝二人行了一礼,禀道:“公子,事情清楚了。刀一共就两把,名字叫横刀。东门公子飞虎一把,西门公子渊博一把。同款同型,质地纹路都是一色,应该是一炉所出。刀是昨日城南春秋铁器铺的店家亲自送到府上的。另外小人听说,店家已经跟公子渊博草签了协议,以后但有此刀,仅与公子渊博相往来。”
公子独行与夏侯烈焰两人对视了一眼。
既然是一炉所出,那就不太可能只有两把。现在送过来两把,很有可能是为了探路而来。
这店家倒是生了一颗好胆,多少年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了?居然敢放线钓鱼,钓的还是夏侯府上上下下每个人的切身利害。
公子独行站起了身,一边冷笑,一边指着仆从道:“你带几个人,去城南找那店家——他跟谁签了什么协议,与本公子无关。但是这刀,一定要有的我一份。他若不能答应,你就现场教教他死字怎么写。”
仆从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城南,春秋铁器铺。
春秋铁器铺的店主丁春秋满脸苦丧,看着眼前一个个凶神恶煞面目狰狞的夏侯家仆,觉得自己简直是运似莲子相仿佛,命比苦胆苦三分。
刀是他亲自送到夏侯府上的,这确然不假。但却不是他自作主张,他没有这个能耐,也担不起这个名声。这都是早先夏侯府的公子爷吩咐下来的,但有神兵,即刻呈送,如若不然,脑袋搬家。
而且,这刀确确实实就只有两把,是前几天有人放在这里寄卖的,还签着有字据。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是,任凭他怎么据实相告怎么解释求饶,这一帮人却是置若罔闻,不管不顾,就守着他不让走了,非要他乖乖拿刀出来。
看这架势,他若不能如了他们的愿,一顿狠揍怕是跑不掉的,至于以后——如果这把老骨头经了如狼似虎一顿狠揍还能有以后,也不用想在这山海城里可以干到什么营生了。
万般无奈之下,丁春秋翻箱倒柜,将店里的铜钱都翻找出来。又用布袋装好,递到为首的家仆手里,低声恳求道:“各位爷,不是小店不愿拿啊,这两把横刀,实实在在是有原主的。而且,他确实也只放了两把在这里。
“这人也跟小店商讨过寄卖的事,所以他手底肯定是还有刀的。这人可能并非山海城的人,而是外来的。各位给我一天时间,我一定把这个人找出来。
“有了刀,我自然恭恭敬敬送到府上。万一没有,我也会和货主一道往贵府上走一趟,给府上各位尊贵的公子爷们一番交待。但求各位爷,多体谅体谅小人的难处,多通融通融……”
“想的挺好!若是人没找到,你反倒先溜了呢?你让爷拿什么交代?”为首的家仆嗤嗤一声冷笑,接过了丁春秋递过来的钱兜,试了试分量之后贴身装了,又支棱着一双冷眼邪光的三角眼,盯着丁春秋问。
丁春秋苦着一张脸,连连作揖,解释道:“各位爷,小人这家铺子,是从祖上传下来的。到小人手里,数数已经传了五代了。小人是万万不敢弃之不顾的。而且,它还是小人一家人生活的根基呢,诸位爷,就算是你们借我十五六个铁胆,我也不敢拖家带口,四方流浪啊!各位爷,但请行行好……”
丁春秋并不傻,此时此刻,只能独自承担指责和叱骂,半个字都不敢提及,这一切其实都是公子渊博早已有之的交代。
他人微言轻,周身所有,不过一家小小店铺。这在山海城中,夏侯府前,算得什么?他有那么大胆子,敢参与到各位公子小姐的争斗中去吗?
若真敢如此,恐怕人家还没有分出胜负,他丁春秋倒是先万事大吉,入土为安了。所以,公子渊博以前嘱托的话,他是半句也不敢提的。
万幸的是,为首的家仆也不是个笨人。公子独行说打死就打死,那是因为他是爷,他担得起。家仆不是爷,哪里担的动这个?况且眼前这人跟公子渊博有牵连,真要逼迫太紧出了事,谁给他挑担子?
眼看着几人终于扬长而去,丁春秋如蒙大赦,整个人瘫坐在门口的靠背长椅里。
思来想去,也不敢去找公子渊博。心里头翻江倒海,只得默默念叨:夜公子,您赶紧现身吧!您再不来,我这一把老骨头的一家老小,麻烦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