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这个荷包售价几何？”
  三人吃了午饭，却是返回荆州城来逛市了。
  在叶文合的预料中该乖乖走人的项羽项大爷，很没有眼力劲的继续当着电灯泡。气的叶文合牙关紧咬。
  眼下，三人正在一家贩卖荷包、香囊的店内，刚刚发问的正是小老虎本人，她手中把玩着一个荷包，荷包用丝线与某种植物勾织而成，通体淡青，荷包之上绣着一方青竹，显得颇为素雅。
  店家是位中年女子，她看着店中三位贵客，笑意盈盈的说道：“这位姑娘好眼色，这个荷包与这位公子正是般配。”她伸手指了指叶文合：“这荷包看似朴素，用料却是不凡，丝线是编制蜀锦所用的有情丝，灵巧绵软；青藤是精选的菟丝子新藤，经过各种方法调制四十九日，才有这般色泽与硬度，这种藤，又称无根藤。有情丝、无根藤，二者交相呼应，相得益彰。”
  叶文合之前见店老板手指自己，大概也明白了这荷包是为自己挑选的。等到听店老板胡吹牛皮一番之后，不禁感叹：做生意的就是会吹啊，一个破荷包，吹得也是天上少有，地上难闻的。
  小老虎听了店家的话，却是点了点：“心思是很巧，几两？”
  店家掩嘴轻笑了一声：“五两。”
  小老虎二话不说，就从自己的荷包中掏出了一块较大的碎银，用手掂了掂，估摸着有七八两重的样子，就随手交给了店家：“不用找了。”
  说罢，她将手中的荷包丢给了叶文合：“走啦。”
  叶文合手忙脚乱的接过了荷包，却是疑惑的说了一声：“啊，你们不买吗？”
  小老虎似笑非笑的指了指自己和项羽：“你看我两谁没几十个荷包？”
  “额。。。”叶文合有些尴尬，只得将荷包拿起来闻了闻，有一缕幽香淡淡难闻，却不知是荷包香，还是美人香。
  “三位贵客慢走，有空再来光临，小店时有新品的。”店家送三人出了店门，又打了一番广告，才袅袅离开。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发问的却不是叶文合，而是一直没有怎么开口的项羽，他似乎对逛市兴致不太高，一路上说话很少。
  “唔。”小老虎站定思索了片刻，抬头向项羽问道：“有什么出名的玉店吗，姑娘想买两件配饰。”
  “玉店？”项羽先是扬了扬眉头，随后又皱了起来：“有一家叫君子阁的玉店似乎还不错，不过我对这些东西不是太热忱，不是很了解，也是陪着朋友去过两次。”
  “君子阁？这名字倒是很稀罕啊？”小老虎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好奇，显然是没想到一个玉店会叫这么名字。
  “君子如玉？”好不容易找到插嘴机会的叶文合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立马接了话。
  “唔，倒是有理，走，去那看看。”
  于是项羽一马当先，迈着大大的步子，带着身后的二人穿过了几条巷弄，来到了君子阁前。
  君子阁所占的门面极大，一张红匾高高挂在店面外，匾上端端正正的写着君子阁三个大字，笔力遒劲，力若破匾而出，落款却是桓温。
  叶文合只觉得这匾挂在一家玉店之外实在是有些浪费，若是挂在学堂上，倒是还有几分理所应当，见了桓温之名，他先是思索了一番是不是他自己知道的人物，见想不起这名字来，他才问了一句：“不知这桓温是谁，笔力当真非同寻常。”
  “荆州尹。”项羽随口答了一声，就踏入了玉店内。
  荆州尹是个什么官？只听过洛阳尹的叶文合也没细细思考，跟着入了玉店。
  甫一进门，便见一方三掌大小的白玉玉鼎，整个玉鼎在阳光的照射下，幽幽的散发出白色的光芒，叶文合刚一近身，就感觉到一股寒气从玉鼎上传来，激的猝不及防的他一个寒颤。
  “这便是先声夺人了？”叶文合眼见那玉鼎如此霸道，立马就明白了店家的心思。
  小老虎没有像叶文合那么狼狈，她轻轻的抚了抚鬓角：“倒是一方极品寒玉，可惜可惜。”
  叶文合听的莫名其妙，项羽却是双手摩擦了一番：“初次来此，我也被这方寒玉惊艳了一番，不过制物不得其法，确实可惜。”
  玉店之内，本有两人正相对而坐，品着清茶，见来了客人，一位老者却是瞧都没瞧一眼，依旧老神在在的喝着茶，一名衣容华贵的中年人，却是悠然放下了茶杯，迎了上来。
  他走到店门口三人身旁，听了三人对话，微微倾了倾身子：“公子小姐确实是懂玉之人，所言不差。在下忝位小店掌柜，不知道三位贵客，想寻些什么物事。”
  小老虎还了一个微笑：“随意看看，掌柜的不妨为我们介绍一下。”
  叶文合却不知道那方寒玉可惜在哪，于是直接问道：“掌柜的，这玉鼎所用之寒玉如此上品，却不知道可惜在哪？”
  掌柜笑着摇了摇头：“玉是好玉，可惜太过霸道了，失了玉如君子的性子。这玉若是做成小件，或是玉佩，或是玉钩，或是玉戒，因为物件小，寒性便也不会那么霸道，如此这番，或许所得小件皆是上品。也不知道是哪个糟蹋天珍，将这方寒玉做成了一个玉鼎，确实有些荒唐了。这玉鼎不是我家物件，乃是他人寄卖的。在这卖了许久，都没有买家，人人都称是好玉，却没有一个愿意买的。没办法，我们只能把它摆在门前了，若是碰上一些不太讲究、或者别有需求的，可能还卖的出去。”
  项羽点了点头：“一些修炼寒性心法的，或许有一些需求，但也不好说，这玉鼎的寒气太霸道了。”
  “正如这位公子所言。有几位客人也想买去用作修炼，却是嫌这玉鼎的寒气太重。”中年掌柜做了一个请的姿态：“三位贵客，不如进来细细观赏。”
  叶文合对玉没什么了解，在后世，一提到玉啊，玉店啊，他就直接跟骗子二字划上了等号，但就是他这般不懂玉之人，看着“君子阁”内的各种玉饰，也不禁连连点头。
  但见青玉鹦鹉伫立于金丝鸟笼之中，眼为黄石点缀，双翅微张，作势欲飞，叶文合仔仔细细的与那鹦鹉对视了十秒，才确信这鹦鹉是玉做的，而不是活的。
  但见盈盈青光从一套酒具中泛出，青光之中又有几缕薄如蝉翼的黑丝，酒具被阳光一照，其内的青光登时流转起来，如同一泓春水，被微风掀起了阵阵波涛，那细细黑丝便仿佛波涛中的一叶孤舟，随波摆荡，飘然往复。
  “葡萄美酒夜光杯！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叶文合这是真的看得惊呆了，似乎从未想过玉器能有如此精美者。
  “姑娘觉得你真的需要好好涨涨见识。”略带些嘲笑意味的声音从小老虎口中传来。
  叶文合转身看去，却见小老虎有些兴致乏乏的模样。
  “啊？大姐头你不觉得这些玉器精美异常吗？”叶文合手指着那一套酒具，奇怪的问道。
  “不过是些寻常的河西夜光杯罢了，有什么稀罕的。”小老虎打了个哈欠，一副你少见多怪的模样。
  不过是些，寻常，没什么稀罕…叶文合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伤害。
  “小信你若是喜欢的话，一会回府我就赠你几套。”项羽悠悠然的补了一刀。
  几套，几套…有了自己是个穷人，还是少说话觉悟的叶文合觉得自己还是闭嘴比较好。
  那中年掌柜听了小老虎的话，也不恼怒，反而像是碰上了知己一般，笑的异常爽朗：“公子小姐都是懂玉之人，所谓金银有价玉无价，这些物事虽不是金银，不过也相仿了，公子小姐看不上眼也是正常的。”
  刚刚决定闭嘴的叶文合立马就忍不住了：“这话该如何说？金银有价玉无价此话怎讲？”
  那掌柜也没有轻视叶文合的意思，恭恭敬敬的解释：“所谓金银有价，是说金银之物，无论多么华美稀奇，但金银物性固定，只要你肯下成本，总是能够做出一件一模一样的来。但玉却不同，每一块玉都自有其神，天地之大，也很难找出两块一模一样的玉来，所以每一块玉都可以视作是无价之物。这些物件。”掌柜指了指夜光杯、翡翠鹦鹉一下：“玉都是好玉，但都是成套成套的量产的，失了玉的神魄，反而与金银类似了。所以入不得三位贵客打法眼，也是应有之意。”
  叶文合若有所思：“大姐头，每一块玉都是不同的吗？”
  “不错，玉玉皆有其神，玉玉皆是不同，寻玉便是寻个眼缘。除却和氏璧那般天下至宝外，可能人家视若珍宝的玉在你眼中不过是废石一块，而你视若珍宝之玉，对别人却是不值一提。”小老虎耐心的给叶文合讲解了一番，叶文合这才明白她有些没精打采的缘由，想来是还没有看见眼热之物。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么？”叶文合喃喃了一声。
  项羽符合了一句：“话糙理不糙，是这个理。”
  再往玉店里去，物件便少了许多，想来价格也高了不少。
  小老虎这才有了一些兴趣，一个个物件的打量了起来。
  叶文合也一个个的去看，放眼所见，果然与之前的玉件不太相似，这些玉件大多数都保持着开采后的大致原状，只是在原状之上略作修饰，或是略作点缀。
  譬如他眼前的一块翡翠，看样子几乎是没有雕琢过的，但翡翠上那一抹青，当真幽幽悠悠悠到了人的心头，那一抹青，便仿佛烟雨天的杏花酒，带着三分的寂寥，三分的洒脱，三分的引人怜惜和一分的怅然若失，让观者忍不住想把玩赏析爱怜一番。
  “好玉啊。”叶文合心想着反正自己的土包子形象已经摆不脱了，也无所畏惧了，直接喊了出来。
  项羽循着他的声音也看了过去，称赞了一声：“不错，这方翡翠有几分江左女儿姿态，玉如美人，毫不为过。”他嘴上说着不错，面上却没什么表情，想来确实是对玉的兴趣不大。
  小老虎也顺带着瞟了一眼：“是块好翡翠。”就没有了下文，想来是眼光颇高，没找到感觉。
  叶文合看见小老虎如此，却是呆了呆了：“大姐头，这块玉你都没有感觉？”
  “有感觉就是有感觉，没感觉就是没感觉，若是眼缘到了，一块顽石你也能视若珍宝，眼缘这东西，怎么能强求？那块翡翠若是入了你的眼，不妨买下就是。是块好翡翠。”小老虎头也没回，一边看着各种玉件，一边回答着叶文合。
  叶文合愣了愣，心想着：宝剑赠英雄，香车配美人，你若是不喜欢，我买它作甚。
  他也不提翡翠之事，又去看另外一块玉去了。
  却是一块白玉，雪白之上泛着一些黄斑一样的东西，叶文合还没有细细去看，就听到了小老虎略带惊喜的一声“啊。”
  眼见小老虎站在一方玉佩之前，面带激动之色，叶文合连忙跑了过去，项羽也从别处施施然的走来，他眉眼间带着点点疑惑。
  “大姐头可是看上眼了？”叶文合边跑边问。
  “你看。”小老虎手指着一块白玉玉佩。
  叶文合心想着小叶头眼光颇高，能看上的定然凡品，于是仔细仔细看去，这一看却是疑惑万分。
  眼前是一方白色的玉佩，玉色只能说是一般而已，玉佩上有一道红纹仿佛鲜血一般，自左向右，贯穿了整个佩身，玉佩之上无任何雕琢。
  叶文合怎么看都觉得跟刚才那块翡翠差的不止一点半点！
  “大姐头，这？”叶文合知道自己也不是什么鉴赏大师，但确实是忒好奇。
  “你再仔细看看这快玉佩。”小老虎却是有一些激动。
  叶文合再仔细去看，这才发现这块玉佩竟然不是一个整体，而是一分为三，是三块玉佩，一块如上弦月，一块如满月，一块如下弦月，三者拼在一起，却是一个整体。
  叶文合不禁更疑惑了：“一分为三，不是更不值钱了？”
  那中年掌柜却是插了句话：“确实是不值钱，不过此玉确实独特，本是开玉师傅的不经意间的失误，谁曾想玉却未破，反而一分为三，纹理未断，种种因缘际会，这玉佩倒是成了一件巧物，否则凭这白玉的玉性，还不足以摆到我们君子阁的台面上来。”
  叶文合眼见小老虎仍是痴痴的看着这玉佩，就干干脆脆的向掌柜的询问了：“掌柜的，这玉佩给我包了，不知道要多少银两。”
  掌柜的笑着说：“这便是所谓的眼缘了，这是本店最便宜的一块玉佩了，承惠一百两。”
  “多少？”叶文合差点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这些天他到处买买买，花的不过也是大几十文，方才小老虎送给他的荷包，极其精致素雅，也不过是五两银子，耳听一方玉佩要一百两，叶文合真以为自己听错了。
  叶文合摸了摸自己的怀里，想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么多钱。
  小老虎却是笑嘻嘻的拍了拍他的肩头：“行啦行啦，你有这番心就好了，大姐头哪会让你这个小穷鬼掏钱啊。”说罢，便从荷包中取出银两，交予掌柜。
  叶文合脸有些红红的，呐呐的说：“我钱好像是够的。”
  项羽看着这两个活宝，也忍俊不禁的拍了拍叶文合的肩膀。
  叶文合当真尴尬的无地自容。
  小老虎取过了玉佩，美目涟涟秋水起波，好好的看了几眼，有些舍不得的教给了掌柜：“分成三佩，取三孔，切莫伤了玉性。”
  掌柜做成了生意，自然是无所不应：“三位贵客盘桓则个，我这就拿去交给玉工，片刻功夫即可。”
  “切莫伤了玉性，要不然姑娘就不要了。”小老虎又重新嘱咐了一声。
  “晓得的，我先告辞了。”
  待掌柜的先离开了，小老虎才使劲的揉了揉叶文合的脑袋：“好啦，就当是你买的，大姐先垫的银子，以后记得还给大姐哈。”
  叶文合这才振作了起来。
  三人当真等了没一会，不过是一人闲扯了几句话的功夫，掌柜的就又回来了，他将三块玉佩交给了小老虎：“姑娘且看，可是分毫不差？”
  只见玉工并未在玉上开孔，而是镶了一些碎金在玉上，一根红绳穿金而过，玉佩不伤分毫。
  “不错，不错，端的巧妙。”小老虎心情大好，赞扬了一声：“也不知道这位金镶玉的玉工，跟那位将玉佩一分为三的是不是一位。”
  掌柜笑着摇了摇头：“若是这位金镶玉的师傅当初来取玉，说不得便没有了如今这一方巧物，这三佩化腐朽为神奇，谁曾想却是无心之失。世间之事也莫过于此啊，有心插花花不成，无心栽柳柳成荫啊。”
  小老虎笑着点头：“因缘际会。”她将那上弦月玉佩交给了项羽，将下弦月玉佩交给了叶文合，自己却将那轮满月收进了荷包中。
  项羽目露不解：“啊？给我？”
  叶文合欣喜之余却是想着干嘛要给项羽一块啊。
  小老虎嘻嘻一笑：“见着有份，两位爱卿收了姑娘的玉佩，以后就是姑娘的左右护法了。”
  项羽哑然失笑，不再多言，收了玉佩。叶文合却是皱了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