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支吾着，子画姐姐一掌拍上我肩头，既解了北笙的术，亦解了我的困。
  “小柒，殿下吩咐，还不速速照办？”话得一语双关。
  我恍了一悟，狐狸姐妹目光狠如狼，盯北笙盯得密不透风，我若当场发飙，确非明智之举。
  便嗯嗯笑过，且不忘同翻脸就可不认人的太子殿下请请罪：“小柒不察桀訸不胜酒力，害他醉生梦死，心中余悸难消，以致腿脚发软乱了分寸，万望太子殿下莫怪。”
  北笙眼露一丝狡黠：“腿软？原来如此。”
  我汗了汗，腿你祖宗，软你十八代！
  青宸仙子百转千回，冲我又是哀怨一眼，我打了个毫无由头的寒噤。
  自晓得她有个狐狸真身后，伍小汀的那几分神似就好比七万年前狐狸洞口的鸡枞菌，再是无缘一见。同她讨方子对付白狐，怕是无望。
  伍小岸召来六个小仆，两个前头掌灯，两个从北笙手上接过桀訸，两个殿后，我同北笙并肩走得不前不后。
  我来凤栖的日子不长，却也懂前呼后拥是个什么东西，子画姐姐每每来瞧我，阵仗从没个含糊，瞧也瞧利索了。可我到底不是她，日常走动有且只有兔子仙随身侍候，现下这般，既得前呼又有后拥，实实乃头回。总总是不习惯。
  走过一条长廊，正殿丝竹之声且还能听到一个断断续续，北笙忽地笑了，笑得一汪秋江水尽卧眼底，甚是好看。
  我讶了讶。
  从他被小仆请着入殿，到这一路走来，他一门心思拿捏天族太子气派，我自得其乐，二人宛若萍水相逢无有半分熟稔。以是他脱胎换骨要同我划清界限。现下看来，是我想多了。
  “不过六个小仆，你就这般不习惯，明日同我上了九霄云天，少说也有八个小仆日日相随，你可如何是好？”他回眸一眼道。
  八个？那，那岂不就是十六双眼睛虎视眈眈？
  我扶额擦了把汗。
  他望我望出了柔情似水，浅浅又道：“八个算什么？待来日你我大婚后，须十六个小仆。等我继位天君，你便是天后，身边跟从的小仆还需再翻一番，也就是三十二个。小柒，你要好好适应。”
  我眼前黑了黑，北笙这个人吧，性格脾气是差了点，然长得漂亮，且还有个黄金官二代的身份，想来，找个娘子很是轻而易举，不晓得他为何要拿我寻开心？
  便猛吸一口气，道：“太子殿下性情阴晴不定，才真真要好生适应。”
  北笙停了停，掌灯的、抬人的、殿后的六个小仆皆停了停，我亦不得不停了停。
  “此话怎讲？”萤萤晕影里，北笙的脸更添几分优美。若他生而为女子，定是红颜祸水中的妲己褒姒。
  阿弥陀佛，亏得不是，四海八方得以少却几多祸乱。
  “大殿之上，我见你同狐狸姐妹相谈甚好，且还不时把酒言欢，情分浓到可与远房表姐妹同穿一条裤子，也无有嫌隙。怎一出殿，就忘了你的狐狸姐姐妹妹，同我这大殿里瞧都不愿瞧一眼的局外人熟稔了起来？”我绞着袖子，殿内见闻又再浮于眼前，少不得几分懊恼几分火大，气呼呼道。
  “你这话……”他五官愕然，续而，眉眼含笑嘴角含情，一把握住我正同袖子绞得难解难分的手，“你这话醋意甚浓，我甚是高兴。”
  我张了张口：“甚，甚，甚你个亏！”
  他一愣，糊涂得紧，我后知后觉神思神思，心下一沉，糟了，“甚”同“肾”音，他不会想歪了吧？
  “咳咳，我，我不亏，你放心。”
  果然歪到他外婆姥姥家去了。
  六个小仆肩头抖了抖，死人一瘫的桀訸亦跟着抖了抖。
  我顿是满面绯红，如同寻洞钻的老鼠，硬生生从两个掌灯小仆狭窄肩缝挤过去，逃之夭夭。
  兔子仙回来时，我已在院中散热散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
  她瞪着一双眼睛将我打量得相当周全：“小柒，你脸怎么红成了鸡屁股？”
  我心口一慌，人人都晓得是猴子屁股，她竟扯成鸡屁股，可见，这兔子忒没文化。
  扯了袖子扇上一扇：“气的。”
  她骇了骇，追上来问东问西，我不甚心烦，指了指宫殿上的牌匾愤愤然：“取个什么名字不好？凤尾楼，凤凰的尾巴，这，这不是在讥讽本上仙修为不高吗？”
  兔子仙大眼睛忽闪忽闪：“可你昨日还说这名字起得极好，凤尾，最是妖娆多彩。”
  “昨日还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今日却艳阳高照晴空万里，雨神同卯日星君变得，我为何变不得？”
  袖子一甩，甩出一股风。旦见兔子仙裙角翻上几翻，就不翻了，却汗出一脸惶恐，呐呐：“变得，变得。”
  受那刁龙之气，拿兔子祛火，我亦知我这脾气发得不够厚道。且见兔子仙惴惴难安，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全身上下皆是无处安放着，赶紧变出一把绸扇，一边扇一边又忙不迭打圆场。譬如，今夜闷热烦躁；又譬如，绥风的家书乍然没了；再譬如，晚膳吃了半杯烈酒。
  林林总总数了一箩筐。
  兔子仙小小吁了口气，嗯嗯几声，话又多了起来。
  我瞧她兴致浓厚，怕是一时半会也说不尽从八哥仙那新得的趣事。就指使她泡来一壶安神的花茶，在院角选了个能看月色的地方，席地坐下，且听且吃。
  这八哥仙当真是个奇人。
  蓬莱仙岛之事，他竟半分不含糊，说得面面俱到。除去仫崖替罪。
  兔子仙吃了一口茶，润润喉：“今日午后，太子殿下被急召回九霄云天，就是商议如何处置仫崖上仙一事。”
  我手一颤，仫崖，糟了，光顾着同北笙置气，却把最紧要的事给落下了。
  便是杯子一扔，兔子仙应声同起，摆明是要跟我去。旁的事且还可带上她，仫崖这事嘛，越少人晓得越好，自是带不得。
  我凝了凝，扇子在手心里拍了两拍：“太子殿下身边的仙童，晚膳时被我多灌了几杯，听说昏睡不醒，我去瞧瞧。你就莫去了，这‘凤尾楼’着实不好，留下替我好好想想，想出几个可更换的。记住，我要求不多亦不高，就求个淡雅端庄朴实无华的，若能添上几分大气磅礴雍容华贵，那就圆满了。”
  一派瞎要求后，念诀化作一缕青烟直奔北笙客殿去，兔子仙的惨叫声穿透力十足，便是我化作一缕青烟，亦震得我两只耳朵嗡嗡。
  记得，伍小芷有一年归宁回凤凰山，正巧我在狐狸洞外蹲点，她向来不屑这些，后又因了无上神与陌阡狐狸扯了那段有缘无分的情事，对狐狸这个东西，更是嗤之以鼻。
  那日，我照样徒劳无获，她坐在树影里，喝着绥风珍藏的桂花酿，笑得死去活来：“十个狐狸七个坏八个毒九个媚，剩下一个且坏且毒且媚，小柒呀，你长点心吧。”
  我莆一落地，就见月夜长廊下一对男女低声细语，为免惊扰他二人，无辜做了阻扰红杏出墙的那堵墙，便藏身一侧。
  不想，夜静风停，倒累我听了一耳痴话。
  顿生唏嘘，这青宸仙子应就是伍小芷口中十个狐狸九个媚中的媚狐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