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作者:
柒柒小木 更新:2021-10-21 23:23 字数:2619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伍小岸是凤凰山最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鸟,此道,他谙得比我深。
鸾凤池畔,既与我认了错,且不管这错究竟是与不是他所犯,总归是他认了,少不得要将悔改的诚意表露表露,否则,便是在我心里落下一个不知悔改的骂名。
得罪旁人乱背骂名的事,伍小岸素来没怕过。可我这个人吧,也是个执拗起来日日可同他翻旧账的狠角色。
此招,他最是没辙。
屏退一众仙婢,我随他转身去书房寻了两张面上描有凤纹的帖子。
读书做学问,我是外行,这写字嘛,外行中的外行。便乖巧走到紫檀木书案一端,自觉将闲置在砚台上长形浓黑色墨条拈在虎口处,只管磨墨伺候。
伍小岸淡淡一笑,从挂得满档的笔架上,挑了一支绝好的狼毫。只待我将墨磨好,左手挽起右袖,右手拈起狼毫,速速往墨池里蘸了蘸,便俯身埋首开始写贴。
不多时,每贴两行二十字,堪比行云流水。我甚是满意,字里行间,诚恳满满且又不给人婉拒的借口,笔下功夫真真是了得。
我满意,他亦很满意,晓得我不会再同他胡闹。
转手放下狼毫,施术将帖子打上封印,再招了招手,一对信天翁晃着翅膀,从大开的窗户外滑翔冲入,各自叼上一张,再滑翔冲出,来去宛如闪电。
依着这个速度,怕是还得在凤栖呆上三五日方能等回一个结果。
三五日?嗯,指不定,山门口那株歪脖子桃树就开花了,倒也不坏。
我从大哥书房出来后,陆陆续续碰到几个仙婢,一一同她们问过,好生不容易,才从一个婢子口中打探到后山有凤凰树,且枝繁叶茂丝毫不逊色凤凰居前坪那两株。
我唔了唔,随便寻了个芝麻绿豆的借口,将与婢子同行的另外两个打发了,再领她去到一处不惹人注目的角落。
这婢子甚是可爱,见我这般郑重其事,以是我有要事相商,神色紧张堪比上刑场,步步皆辛苦。
我忍着笑,努力拘了拘脸:“你可是去过凤凰山?”问得不带一丝玩笑。
她诚恳的摇摇头。
我嗯了一声:“你既未曾去过,又如何晓得后山的凤凰树丝毫不逊色凤凰山的凤凰树?”问得她瞠目结舌,我不依不饶咄咄逼人步步紧逼,“你这样子的人吧,我见多了,满口胡言,欺上瞒下,定是素日里将我大哥大嫂糊弄惯了,今日糊弄起我来才这般得心应手。”
她啊了一声,果被我这通胡话震得傻傻的,手抖腿抖,嘤嘤哭诉,她不过是与我小小打一个比方,委实无欺瞒之心,恳求我原谅。
我捋了捋袖子,不置一词,她哭得浑身颤抖:“小柒公主饶命,是奴婢嘴笨,说错了话。”
我抬了抬眼,朝天边故作不经意的望了望,话里有话:“瞧这天色,怕是要进晚膳了。听闻如今四海八方皆兴瘦美人,我近来得了几件喜事,心情大好,一不留神就把昔日这小蛮腰吃出几分福相,唉,这晚膳吧,委实没有进食的心思。嗯,若你得空有心,就去我屋外守着,不管谁来,记得同他讲一声‘小柒公主已睡下,不便见客’。自然,若你不得空没有这份心,当我没说。”
自三姐离开凤凰山后,讹诈人的伎俩,我再是不曾用过,今日乍然一用,竟好用得堪比当年。足见凤栖的小仙婢果然是单纯又善良的。
我躺平在凤凰树上,双手枕着头,大发一声感慨。
又想起白日里,伍小煜提过的集市。
集市这个东西,我实则并不排斥,相反,向往得很。这大抵是因了我在折子戏本上对它下过一番功夫,晓得它是才子佳人情路上的一道风景。
想我今日在情事上吃的亏,乃人尽皆知的明亏,出去看看风景也是个不错的排解法子。便思忖着,明日还是要去逛逛,万一,碰上个顺眼的,可捣鼓一次艳遇。疗情伤,艳遇最适宜。
我决定得甚是愉快。
几阵山风呼呼刮过,月光的影子越刮越淡薄,凤凰的眼睛本在夜里就很吃亏,碰上这等月不明的时候,四周望去,万物万事皆朦朦胧胧一片,我眯了眯眼,林子深处走来的两道影子,到底是让我给瞧真切了。
还以是凤栖民风豪放,野鸳鸯钻林子,有好戏看。
我收回目光,张口念了个诀,隐身躲进凤凰树的叶子里,暗自琢磨,几万年不见,有点变化亦在情理当中。譬如我,从前是执拗,如今是十分执拗,量变质不变。从前伍子墨是正眼不瞧伍小汀,如今是懒蛤蟆看天鹅垂涎欲滴,质变量也变。
果然是合情合理。
等到树下两人心平气和携手同归后,我一口气现了真身,因心寒更胜心痛,连累我这手脚功夫也不比往日灵光,跳个树就跟跳个崖般惊心动魄,眼见着是要吃点苦头,实则就是苦头。
我闭了闭眼,满心以为我的脸蛋要遭殃受难,不想,一个东西飞身将我接下。
睁眼一看,看清那张脸后,我到底还是稀里糊涂钻进他怀里呜呜大哭起来。
这一哭,我算是彻底哭明白了。
我这个人吧,真真就是绥风讲的,心口不一。
明明心里乐意让子墨做夫君,口里却要说做哥哥是极好的话。
呸,好什么?哪里好?一点都不好!
我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又许多,中心意思无外乎就这么三句。
抱我的人幽幽叹了口气,俊朗的面庞上悲喜交加:“小柒,你这番话说得我又高兴又心酸。我只能同你讲,今日权且让你一心一意想着他,但过了今日,过了今夜,伍子墨你只能是忘了,你要记得的,是我,北笙。”
唉,如今的神仙到底是比不得从前善良,我以为他只是借个肩膀给我哭泣,哪里晓得,他要趁火打劫,且这劫,还打得理直气壮。
太子爷抽起风来到底不同常人。
我赶紧从他怀里肃然坐好,吸了吸鼻子,决议同他坦白。
“北笙,我娘亲常同我讲,姻缘,讲究门当户对,这骡子配马最后只会生出一头驴子,高攀不得也低就不来。我仔细想了想,若将你比作成良驹,那我必是骡子,配不上。你莫要以为这是我在敷衍你,实则我真心。譬如,你刚刚所提之要求,在你眼里,只是个要求,然在我眼中,好比天堑,甚是,甚是苛刻。你能一夜将旧情忘得干干净净,那是你悟性高,我,我真不行。要不,这样吧,你呢,也莫劝我忘了谁,既然你悟性高,索性就求你今夜将我一刀忘了,明日,去找匹觉悟高的母马,试试?”
为人处世,我从来不是一个会讲道理的人,也不见吃过多少亏。如今,碍于他太子身份,事事同他讲道理,反讨不到一点好。
难怪下界书生素爱给不讲理者冠以横行霸道之名。此刻看来,很是形象生动。
北笙握了我的手,眼神清澈,略有几分真情:“你为何如此排斥我?”
这还能是为何?三言两语就要以身相许,岂能有真心?这北笙果然是要同我横行霸道了。
便是咳了咳:“北笙,你同我讲,你喜欢我,可你要晓得,喜欢一个人,要么是日积月累,要么是你情我愿,再不堪,也有个利益所需。然你我如今看来,好似三者皆不是。”
北笙颔颔首:“我瞧你晚膳前恐吓那紫衣仙婢,手段干脆利索,甚是厉害。然我身边正缺一个像你这般能编会唬可挡桃花的,小柒,你说,这算不算利益所需?”
算,算你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