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锁灵封前尘
作者:雪飞叶舞      更新:2021-10-21 19:11      字数:3066
  原本以为,我会埋葬在暮宗山的冰雪之中,就此了却一生。
  当我再一次从混沌之中清醒,睁开双眼的时候,躺卧在一个温暖的房间里。目光所及之处,无一不是精美华贵之物,卧榻四周轻幔围绕,袅袅沉香暗袭。我认定,自己这次是真的死了,大概是来到了魂灵安息之地。
  然而此时,围幔之外隐约飘来人声,“他是否醒来?”
  “尚未清醒。”
  “他身上的伤势如何?”
  “其实,他身上的伤势并不严重,早已痊愈。只是在冰雪之中昏迷过久,寒息侵入心脉,以致灵识凝结,尚需时日恢复。这些都不重要,最主要的还是......”
  “什么?”
  “他似乎一心向死,毫无求生之志。”
  “嗯,我相信以你的医术,他死不了的。他若是执意向死,你知道该如何。”
  我不禁在心里无奈地叹息:原来,死神也不愿收留我。
  其实,我根本在意自己在什么地方,也无所谓是谁将我带到此处,为何不遗余力地试图把我治愈。正如此人所说,我对一切都已了无兴致。医我又有何用?
  未过多时,或是察觉到我醒来,一个面容清雅的青年男子走到卧榻旁,饶有兴致地由上而下看着我。我尝试支身坐起,不料,却好像根本找不到自己躯体一般,除了能移动目光,全身上下全无知觉。
  那个男子似乎明白我的困惑,面带春风似的微笑,平和地说道:“为避免意外,我已锁住你的经脉。你放心,对你并无任何影响。只需你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
  他问了不少问题,诸如,父母何人,姓氏名谁,被何人所伤,在暮宗山做什么,匿形之术由何人所授......我闭上双眼一概不理。
  他见我闭口不答,便说道:“不答也没有关系,反正你是逃不出此间屋子的。无非是多花些时日,我自然能够得到我之所需。”
  在这间屋子里躺了有多久?我并不知道。同时,不管是情愿或是不情愿,我还是知道了许多事情。
  比如,将我从暮宗山冰雪之中挖出来的,是一个头戴赤金面首,颈脖处有一道骇人疤痕的人,他是人族圣帝的亲信。至于他为何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暮宗山,谁又会知道呢?我也懒得打听。
  这间屋子名叫净室,是一个隐蔽之所,藏在上官氏的府邸之内。一个清雅之地,却是一个刑室。至少,于我而言是如此。
  那个以各种方式折磨我的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圣医传人上官白蔹。
  在他们看来,我似乎很有用处。大概是因为已然灭族的灵龙血统,或者是妖族的身份,还是修习了独一无二的匿形心法。
  起先数十天里,上官白蔹熬制各种汤药,每日变着花样在各处施针,用他的话说,是为了刺激灵识,唤醒生志。
  在我的印象之中,医者之针断不应如此疼痛。每一针都准确地扎在最敏感的经络之上,痛不欲生是唯一的感觉。
  那些汤药也很怪异,其目的好像是专门为了让灵识更为敏锐。
  施展如此酷刑,此人依然是满面和煦,微笑如春风。绝不可能想象得到,他的所做所为却是狞戾之极。
  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上官白蔹除了施针之外,便是在各种医书古卷中翻阅,试图找到能够将修为提取出来的办法。他似乎对匿形术尤为感兴趣,甚至达到痴狂的地步。
  然而,任他用尽手段,终是徒劳无功。将一个人修为提取出来,转移在另一个人身上,不过是天方夜谭罢了。
  上官白蔹时常喃喃自语,“可惜没有《北冥心法》全本......”
  当然,也并非完全是徒劳。如此躺在卧榻之上不知时日,我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修为竟然陡增。
  其间,那个头戴赤金面首的人来过多次,似乎对上官白蔹渐渐表现出不满,并且限定了时期,教他必须想出对策来。
  又过了多久日子?终有一天,上官白蔹在某个古老的卷册中找到一方,名曰“锁灵针”。
  那两支寒光闪烁的银针,长约三寸,细若游丝,一道怪异的气息在银针之上萦绕。
  记忆的最后,是赤金面首之下,一双幽暗的眸子之中,映照着闪着寒光的银针,以及此人冷漠的声音,“你的名字是司其,仅听我一人之令......”
  ~~~
  我是司其,匿形猎人,生命的终结者,从未失手。
  圣都四郡,文臣武将,皆有可能成为我的猎物。这数年以来,我依主人之令,不辩是非,不问缘由,猎杀性命,未曾有过任何差池,全部都是一击致命,从来没有一个猎物能够逃脱。
  直至在飞霞峰,我第一次失手,让猎物由眼前消失了。
  但是,这个猎物有着特殊的炽热气息。他只身出现在阆丘的时候,主人手下的暗探发现了他的踪迹。
  待我来到阆丘找到他时,他却不是孤身一人,他身边有一个黑衣少年,气息冷冽。
  显然,这个黑衣少年是天君。天君是什么?我会在意吗?猎人眼里只有猎物。
  但是,为何这个少年会有北冥心法里传说的修为?洗灵术......
  为何我会记起那些尘封的事情?为何那些噩梦会再次回来?
  所以,我现在究竟是谁?
  ~~~
  不过是数息时间,知秋看到院中黑龙瘫软于地,那人仰面倒卧在黑龙身侧,双眼中不断涌出泪水,面容尽显悲伤痛楚。
  与此同时,天落手中紧握长笛,却是无力地垂落于身畔,周身银光隐去,空洞的双眼及紧闭的双唇不停溢出黑色液体,划过雪白的脸庞,竟将肌肤侵蚀,现出血色来。最让知秋诧异的是,天落亦是满面悲戚之色,与那人竟无二异。
  在知秋的印象之中,天落除了那几次或真或假的疯魔之态,一贯是淡然如水,平静从容。悲戚?从未见过。准确的说,应该是从未表露过任何情绪。
  知秋不禁有些紧张地在心中暗暗唤道:“天落,你在搞什么?你眼中口中溢出的黑色液体是什么?”说着,他走向天落试图将他从某种未知的悲伤中拉出来。
  感知到知秋的呼唤,天落突然惊醒,从宗令其的记忆中抽离出来,心中暗自震惊,没料到洗灵术会有如此效果。此刻,他周身无法动弹,听不见亦说不出,自然也看不到,灵识差点淹没在他人的记忆之中。
  天落抽回灵识,落在知秋脑海之中说道:“别担心,我无有大碍。”
  “你脸上的肌肤被黑色液体侵蚀......”
  “嗯?”天落想了想,不以为意地说道:“那是瘴毒,不碍事。”
  “不碍事?!”知秋眼见天落面容再无悲戚之色,一幅漠然的样子,满肚腹诽:“你究竟在干什么?洗灵术又是什么邪术?”
  “我再问那人一句,你且等片刻。”
  天落再将灵识落在宗令其识海之中,“宗令其,若有机会将锁灵针去除,你是否愿意?”
  “锁灵针?我是宗令其?还是司其?好像还有一个名字......”宗令其仍然是眼盲耳聋,周身动弹不得,连心神灵识都有些许恍惚。
  “宗令其也好,司其也好,不过是个名字罢了,并不重要。锁灵针可以封存往日记忆,使你听命于人,成为傀儡。”
  “记忆?不,那是噩梦,凭什么由我承受?”
  “这么说,你宁愿继续充当没有心智的傀儡,以猎杀他人为生?”
  “猎杀?是的,我是猎手,一击致命的猎手。”宗令其刚刚说完,识海突然一阵波澜,“不......不,我不想沾染无辜之人的鲜血,不想成为魔鬼......”
  “所以呢?要不要去除锁灵针?”
  “我能有什么选择?一向都不由我选择。”
  “总能有机会选择。无论如何,各人的命运究竟是由自己决定。”
  天落分出一道灵识,“知秋,此人头部后面有两枚银针,你去将其抽出。然后召来流云把他送到暮宗山。”
  知秋一面依其言,走到宗令其身旁蹲下,伸出双手在其头部探寻,一面无声问道:“你怎知他头扎银针?为何要将其送到暮宗山?他的灵体如何处置?”细探之下,果然在头颈相接之处触摸到隐隐的极细之物。
  知秋小心地拈住银针,缓缓向外抽取,未有丝血溢出,那人亦无丝毫动静。待两枚银针取出,便见黑龙瞬间消失。他取出腰间玉笛唤来流云,将仍旧昏迷的宗令其背负身后,跃上流云背脊。
  流云带着二人展翅离去,天落以灵识对宗令其说道:“你不妨在暮宗山重新做一次选择,生或者死,正或者邪,皆由你一念。他日,你若是再违法度,本君必定依律而治。”
  不再封印的记忆在识海中翻腾,使得宗令其有些喘不过气来,“重新选择?我又能做如何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