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作者:卓阿七      更新:2021-10-21 13:39      字数:2314
  齐嘉树如何尽力,洛群玉无从得知,她只知道,父亲很快便在狱中‘畏罪自尽’,死前留下遗书,将所有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并且言辞恳切乞求衙门不要为难他的家人。
  消息传来时,除了洛群玉,所有在场的人几乎全部痛哭出声,洛长飞悲伤之余颇为担心身体向来不算太好的刘氏的,一个劲地劝母亲看开点。
  俞凝素走到刘氏身旁,一边抹泪一边照看着刘氏,生怕她一口气缓不过来,有个好歹,最后全家都哭成一片,刘氏被丫鬟扶着回到内室,一夜再没见人。
  洛家上下还没从失去洛正则的痛苦中恢复过来,第二日一大早接踵而至的噩耗瞬间击垮了所有人。
  因为洛正则贿赂罪重大,官府予以查封财产罚没所有家产的处罚,一时间,洛家上下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就连身上穿的都不再属于自己。
  这下连洛群玉也傻掉了,宣读官员话音刚落,身后涌进一帮衙役,站满了整个院子,洛长飞将洛群玉和俞凝素护在身后,徒劳地想要理论。
  洛群玉扯了扯他的袖子:“哥,别说了,没用的。咱们家以前就是旁人的钱袋子,如今树倒猢狲散,没了用处,自然会被人扒得干干净净。”
  洛长飞满面怒痛,正待理论,门口走进一人,洛群玉先看见了他,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是袁少文。
  他走到领头衙役身旁,附耳轻声说了几句话,只见衙役头目立刻变了脸色,挤出一个笑容来,一边点头一边说道:“您说得是,法外也需要人情嘛!”
  随后一扬手,方才鱼贯而入的衙役们快速撤了出去,院子里只剩瑟瑟发抖的仆婢们和愁容满面的主人们。
  待人都撤走之后,袁少文转过身来对着洛长飞行礼:“洛公子,您受惊了。”
  洛长飞回以抱拳礼,随后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袁少文四周看了一眼,洛群玉太熟悉这个动作了,每次父亲和祁红姑姑或者齐嘉树有什么不方便让旁人听的话要说时,就会用眼神示意对方,将人遣走。
  果然,洛长飞下一刻便让所有人退去。
  袁少文才低声解释,虽然最后判决是罚没家产,但是齐嘉树已经打点过了,洛家老宅可以留下,相应的一些基本生活所需也会留下,只是再多,他也无能为力,毕竟这个案子惊动了京城里的天子,晟王府再有心帮忙,也不可做得太过分。
  洛长飞已经感激万分,对着袁少文又拱手道了两遍谢才作罢。
  当夜,躺在床上的洛群玉忽然想起,几个月前,母亲来劝她与齐嘉树断了来往时,曾经说起过父亲的那个外室,关于她的一些隐情。
  当时刘氏刚知道自己丈夫在外养有外室的消息时,百般不能接受,如果连他们这种两情相悦,婚后又琴瑟和鸣的夫妻都难以做到一人一心白首,还能相信世上有什么真心可言吗?所以,对于刘氏来说,这件事不仅仅是丈夫的爱被分走一半,更是信仰的坍塌,冲击不可谓不大,许久都难以平复。
  最后还是在洛家伺候了几十年的老管家妻子,因与刘氏性情相投,又喜她温婉知书达理,更有自小认识的情谊,看不过去,便开导她,将一些往事说了出来。
  原来,那个外室的存在并不代表洛正则的贪心和多情,恰恰证明他的专情。
  刘氏虽与他自幼相识,但在他们二人互许心意之前,洛正则曾经有过另一段青梅竹马,两人感情也很深厚,只是天不遂人愿,女子早早病逝,之后洛正则消沉了很长时间,直到刘氏的爱慕才将他从往事的沉湎中拉出来。
  成婚后,洛正则也一度以为自己人生圆满此生无憾了,直到无意间遇到了那名外室,与曾经的恋人长得如此相像,这时他才惊觉,自己终究意难平,原来还是忘不了藏在心底的那个人。
  尤其是一个死去的挚爱,她停留在最美的年华,二人的感情正处浓烈,戛然而止,试问他如何能释怀?
  洛群玉也知道了,原来父亲私下宠爱自己为她取的小名,也源自那个美丽命薄的女子,乔乔。
  她也唤做乔乔。
  难怪母亲从不叫她的小名。
  难怪父亲也只是在父女二人单独相处时才如此唤她,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个名字,那时父亲还说过,是他们父女之间的一个秘密。
  洛群玉无声流着泪,为人父母往往都奢望儿女康健福寿双全,起名都是挑吉利的来,而父亲竟然给自己起了一个早逝女子用过的名字,难道他对‘乔乔’的怀念,超过了一切,所以要寄托在他的女儿身上?
  洛群玉曾经那样娇羞地告诉齐嘉树,只他们二人时候,他可以唤自己这个乳名。
  她只当将最隐私的小心情分享与他,却不知,‘乔乔’二字,映衬了母亲的可笑,也像是预示了她的悲剧。
  只是,她已经恨不起来这些往事了,无论天涯海角,父亲都已经离去,她再也寻不到那个自小将她捧在掌心里,极致疼爱的父亲了,阴阳两隔,怀念尚且不及,根本怨不起来。
  毕竟洛正则于父亲这一身份,已经完美,甚至因为她的不自量力而贪求更大,铤而走险,最后招致祸患,在朝廷想要挑晟王的刺时,撞到了刀口下。
  时间是个好东西,再疼的疤,只要不死,总有愈合的一天。
  这三年多来,洛群玉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极力克制着万蚁噬心般的痛苦,她甚至幻想过,如果自己从来不曾知道所谓真相,会不会就没那么难过了?
  如今说出口,原来以为山岳一般沉重的往事,其实也不过几句话的事。
  齐嘉树听着洛群玉缓缓道来,呆立在旁,半晌无法言语。
  这几年来,他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原来那些个谎言,洛群玉从头到尾都知情,是不是就像她说的那样,自己就像个拙劣的戏子,自以为是的扮演着深情不移的角色,时间久了,分不清真假而已。
  洛群玉曾经也设想过,如果有一天,她与齐嘉树对峙,将这些破烂往事撕裂开来,尤其是在他口口声声提及亡父表现地深情款款时,她该怎么做,洛群玉一次次地恨不能撕碎他那张虚伪的嘴脸。
  起身居高临下望了他一眼,洛群玉走到门口,唤来抱琴,没有让她进门,只吩咐了一句:“去找一套你平日穿的干净衣裳过来。”
  抱琴没敢多问,找来后,洛群玉躲进了内室,让她放在外面桌子上,将破碎的衣衫丢掉,穿上抱琴的外衣,又整理了下头发,昂首后,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自始至终,齐嘉树双目无光地盯着她,身形却一动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