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嘉树端着茶碗的手没有放下，双目紧锁洛群玉的面庞，横在她眼前的手臂，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随后笑得带着几分惨意，眼里透着一丝渴望，像是濒死之人最后期待最后的救赎，似往常那般挑了挑眉，故作轻松说道：“茶快凉了，趁热喝了吧……”
  “这是我最后一次同你这样讲，日后都不会了，话已说完，我这就走。”洛群玉略略一低头，转身便要走。
  齐嘉树侧转半边身体，复又挡在她面前，端着茶碗的手臂固执地伸着，像是固化成一座丰碑，目光里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炙热。
  洛群玉抬手要隔开他的手臂，齐嘉树使力一挡，纹丝未动。
  洛群玉抬眼望他，启唇说道：“让开。”
  齐嘉树面上所有的光彩落幕，只余苍凉，转瞬不眨地盯着她。
  洛群玉没有跟他硬碰硬，向后退了半步，从另一边绕了过去，原本还担心齐嘉树会拦着，没想到他却如雕塑一般，一动未动。
  洛群玉松了口气，脚刚跨到门边，忽听背后一阵瓷器摔碎的声音，接着是齐嘉树剧烈的喘息声，洛群玉站定，没有回头。
  齐嘉树将手中的茶碗掼了大力摔在对面的墙上，溅起的水渍满了墙面，顺着墙壁流到地上，他犹自不解气，胸前起伏不定，喘息不止。
  “刚才我知道你来的时候，还没睡醒，乍一听，以为自己在做梦，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高兴得忘记穿衣就往外跑，还是丫鬟提醒我才记起，可等我跑到门口，忽然想起来，你来找我，未必是好事，但我还抱着点希望，打开门看到你的神情，其实我猜到大半了，但我不死心啊，我以为，但凡你能来，就是老天给我机会，我想着让你看看，我为了你，怎么装饰的家，我这般用心，是因为把它当做咱们共同的家，我想着，你看了也许就心软了，也许那些狠心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齐嘉树顿了顿，踱步至桌旁，随手抄起装枣茶的暖壶，扬手用力摔在地上，面色变得狰狞：“可你怎么还是这般铁石心肠？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我焐了这么久，我把心掏给你，你对我还是这般冷酷无情呢？洛群玉，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心？到底有没有？啊？”
  齐嘉树近乎吼了出来，洛群玉终于回头，可也只看了他一眼，抬腿便要离开。
  齐嘉树大步上前，不管不顾地攥住她手腕，将她扥了回来，声音哑得像是从地底传出来：“到底要我怎样做才行？你说，只要你说我什么都依你，你说啊！说啊！”
  最后的字几乎是咬着唇挤出来的，齐嘉树近在耳旁，洛群玉几乎要被他咬牙切齿的恨意淹没。
  “我爱你，”齐嘉树说完便紧紧抿住嘴，想要制止住喷薄而出的怒意，眼圈倏忽变得通红，声音再无法控制，抖得不行：“我爱你，你听到了吗？除了你，这辈子我谁都不想要，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你曾经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陪在我身边，你说过的，你忘了吗？”
  曾经齐嘉树最不屑的就是在诺言消散的时候去质问当事人，可如今，他也不能免俗。
  原来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心底的委屈和不甘是那样强烈，纵使他想极力维系尊严，却始终无法打压。
  齐嘉树的抖像是会传染一般，洛群玉周身不可抑制地颤抖着，眼神却丝毫不肯闪躲：“我就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说过的话你也不必当真，忘了便是。”
  身形稍稍一动，就被齐嘉树攥住胳膊。
  “一诺既出，我自不会让你失信。”齐嘉树声音变得滚烫，转过身来，眼里一簇簇的火烧得洛群玉心里发慌。
  “我原想着总要你心甘情愿才好，”齐嘉树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又满是嘲讽：“今日的话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也不必八月初二了，就六月二十吧，我会同你大哥讲，什么嫁妆也不必准备，我齐嘉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只要你人嫁过来，就足以抵过一切。”
  洛群玉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抠在手心里，故作淡漠道；“你今日说的话我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见，日后你走你的阳关大道，我走我的独木小桥，莫要再打扰对方了。”
  一语说罢，双肩已被齐嘉树扣住，洛群玉反手将胳膊收起试图从上方抽出，齐嘉树一身武艺傍身，洛群玉又有伤在身，自然不是他的对手，试了几次都无法动弹。
  齐嘉树越靠越近，眼里闪着又恨又狂热的光芒：“我好后悔，当日就应该要了你。”
  洛群玉心中大惊。
  齐嘉树的声音已经暗哑无波：“我那般珍重于你，你却一次次将我的真心践踏于地，也罢，今日你来，便是天意。”
  话音刚落齐嘉树双手用力，洛群玉肩头单薄的夏衫瞬间被扯碎，再向下一扯，衣服受不住力，纷纷落地，洛群玉肩头裸露在外。
  齐嘉树待要俯身去亲吻她，洛群玉只觉脑袋轰地一声，感觉像是四处炸裂声响起，她短暂地失神片刻，复又快速清醒过来，而齐嘉树已经埋首在她肩头，双唇火热，烫得她心很疼。
  死死咬住嘴唇，洛群玉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吗？好，我告诉你。”
  洛群玉像是刚从寒冰里打捞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颤抖的寒意。
  “因为，是你害死了我爹。”
  曾经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有这么一天。
  洛群玉原本打算让这个秘密烂在自己的肚子里。
  那时她爹贿赂上京官员的事败露，原本晟王就被京城所忌惮，所以任何他麾下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格外关注，很快这件事就上达天听，皇上知道后大为震怒，要求彻查。
  本朝律法，庶民贿赂，最严重的刑罚不过是罚没家产，本人投入大狱。
  洛群玉得知此事之后，心中涌起的念头就是，家产可以没有，但爹的牢狱之灾能否减免，所以她选择了求助齐嘉树。
  那时候齐嘉树在晟王府的日子已经好过了一些，当着一些不轻不重的差事，一来他本人争气，二来，洛群玉的父亲洛正则，是齐嘉树的母亲，晟王府的小妾祁红的族中表哥，他们几年前因为族中长老的大寿联系了上，自那之后，洛正则因着出色的经商能力，渐渐扮演了晟王府的钱袋子，所以晟王对齐嘉树比以前，颇为照看了些，不再那般不管不问。
  洛群玉心想，她并不是要求齐嘉树掩盖是非，将她爹放出来，而是稍稍活动一下，可以让爹的牢狱生涯短一些，或者，避免坐大牢，所以，一定有办法，也不会太难办，万一让齐嘉树难办，那他在晟王府的辛苦经营岂不是都要白费。
  一路上她想得很是周全，心心念念，没想到却亲耳见证了齐嘉树如何让洛正则赴死的全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