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先至后发
作者:
木猿 更新:2021-10-21 13:16 字数:5232
夫为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
——《庄子-说剑》
郭国舅按照寇准吩咐,火速坐马车来到宣德门前。他下了马车,随家仆来到景阳楼门前。郭国舅虽然身为皇亲,但无旨意也不得私自进入内宫,只能让看守宫门的黄门内侍前往郭皇后居住的凤仪宫通报。
那名内侍一路小跑来到凤仪宫,正好遇到宫中的一名宦官。黄门内侍于是将郭国舅求见的事情向那名宦官说明,那名宦官于是入宫通报,等了大约半盏茶时间便才看见那名宦官带着凤仪宫总管郭松来到宫外。郭松见那黄门内侍说道:“现在皇后娘娘应该已经入睡,咱家实在不便打扰,你去告知国舅爷,让他明日再来吧!”
黄门内侍来到景阳门前,将总管郭松的话转告给郭国舅。郭国舅心想自己的姐姐自从经历丧子之痛后,身体每况愈下,夜里总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此刻郭国舅见自己的姐姐入睡,若自己贸然打扰的话实在是说不过去。但李意水性命危在旦夕,自己实在不能耽搁,既然不能打扰自己的姐姐,就只能找自己的姐夫——大宋皇帝——来救李意水了。
虽然黄门内侍知道他们的皇帝此刻已经前往金华宫,就算自己前去也不能把他找来,但在郭国舅的百般央求之下,那名黄门内侍还是决定前去通报。黄门内侍去了将近两盏茶左右,这才回到宫门口,他对郭国舅说道:“金华宫的公公说了,官家已经在金华宫就寝,他们让奴婢通知国舅明天再来吧!”
“要是明天还来得及的话,本国舅何必今夜匆匆赶来。”郭国舅怒喝道。他此刻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在宫门口来回徘徊。就在他不知所措之际,身旁传来了金华宫总管郭松的声音,他对郭国舅说道:“国舅,皇后娘娘叫奴婢找国舅前去。”
郭国舅于是随着郭松来到凤仪宫门前,随郭松进了宫门。郭皇后此时已经穿着皇后礼服在外厅等候,见郭国舅行礼完毕,于是说道:“崇仁,我适才入睡之际,听得外面响动,询问之下才得知你要见我。我知道如果没有要事,你不会夜里见我,所以才换好礼服,让郭松去叫你前来,所以崇仁,你到底有什么事要见我。”
郭国舅于是将寇准等人的猜想大致说了一遍,然后对郭皇后说道:“姐姐,现在李姑娘极有可能被刘妃监禁在皇宫秋刑院的某个房间里,若再迟些片刻,恐怕李姑娘就性命不保,所以寇大人才让我来找姐姐帮忙。”
“既然如此,你怎么早点说明情况。”郭皇后抱怨道,她唯恐李意水遇害,急忙对身旁的郭松说道:“马上摆驾秋刑院,不要准备行銮仪仗,只要你和郭柏陪同本宫和国舅一起去就行了。另外把景阳门的黄门内侍都叫来,以备不时之需。”
郭松听得吩咐,急忙前去景阳门找人。待众人到来之后,郭皇后于是便立刻出发。凤仪宫总管郭松和副总管郭柏拿着灯笼走在前头,郭皇后的贴身宫女秋桂牵着郭皇后的手和郭国舅并排走在中央,而走在后面的则是八名黄门内侍。
众人出了凤仪宫门口,然后一路来到秋刑院。郭松见无人迎接,于是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皇后娘娘驾到!”
此时秋刑院所有的宦官都被李意水绑在曾经监禁她的那间小屋,自然无法前去迎接郭皇后。而李意水此时正鞭打着吊在架子上的刘妃,她在刘妃身前打了三十鞭后,又绕到她身后开始鞭打。李意水刚开始抽打之时丝毫不曾留情,可后来见刘妃苦苦哀号的样子,下手不由得轻了一些,可尽管如此,鞭梢抽在刘妃身上还是疼得她左闪右避,而且在闪避之际手腕也被镣铐拉扯得生疼。
此时的刘妃除了哀号和本能的闪避之外,已经不再做任何反抗,她知道自己此时只能暂且忍耐,等到今夜过后,官家找到这里,自己就能让脱困,而自己一旦脱险,在就要把在身后鞭打自己的女人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刘妃本来已经绝望,可是郭松的叫喊给了她获救的希望,她知道郭皇后一定就在院外,于是扯着嗓子求救道:“姐姐,我在这里,快点来救我。”
刘妃的求救换来的是李意水在她背后的两下鞭打,李意水一边打着,一边默数道:“三五,三六。”
郭皇后从院外听到了女人的求救声,只是隔得太远,分不清是谁说话。但在她看来,求救的一定是李姑娘,于是说道:“别等了,如果刘妃不出来见我,就把门给我撞开。”
八名黄门内侍见皇后吩咐,于是一起合力撞开了秋刑院的院门,就在此时,只听得北边的一间屋子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死贱人,快放开我,不然皇后娘娘来了,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声音自然是由于刘娥发出,她本想威胁李意水停手,但李意水已经打定主意,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要打完那六十鞭,并且要用烙铁在刘妃身上留下和自己一样数目的烙印,于是她加快速度,一边抽打着刘妃的后背,一边念叨着:“五六、五七、五八、五九——”
伴随着刘妃的哀号之声,李意水抽完了最后一鞭,她看着和自己一样遍体鳞伤的刘妃,于是笑着说道:“现在六十鞭已经打完了,该在你身上留下上和我一样的烙印。”
“等一下,”刘妃急忙说道,“我只是烙了你四下,另外一下是魏忠那奴才擅自做主烙得你。所以你应该先烙那奴才一下,再烙本宫四下。”
“你说得对!”李意水说道:“不过我为什么要先烙他然后再烙你。”
“你刚才打了本宫几十鞭,本宫有些缓不过来。所以——”刘妃粗喘着气解释道。
郭皇后此时已经来到那间屋子门前,这回她听出那是刘妃的声音,诧异之余一时手足无措,可听说李意水要用烙铁烙人,急忙命内侍撞开房门。可郭皇后还是晚了一步,等她让人撞开房门之后,李意水已经走到趴在地上的魏忠身后,把烙铁按在他的后背之上,烙得魏忠发出了凄厉的尖叫。
郭皇后和郭国舅见门被撞开,于是从门口走了进来,眼前的情形不禁地令郭国舅瞠目结舌:屋中的地面上趴满了被四马攒蹄绑着的宦官,他们像蠕虫一样在地上匍匐挪动,却不能起身行动。屋子正中央的架子上绑着一个女子,她披散着头发,沾着泥土的脸上布满了道道鞭痕;她双手被高高吊起,宽松的衣袖从手腕滑落,露出了雪白的臂膀和被镣铐磨出血的手腕;她身上那些绫罗衣裳被打得支离破碎,衣裳破碎处露出了一道道红肿的鞭痕。那女人见郭皇后进来,于是连忙求救道:“姐姐,快些让人抓住那贱人,放我下来。”
那女人的旁边还站着一个女子,她虽然身着宫女装束,可是却和架上吊着的女子一样遍体鳞伤。她走到吊在架上的那女人身旁,用烙铁指了指她说道:“她打了我六十鞭,用烙了烙了我四下,现在我虽然照样还了她六十鞭,但还没用烙烙铁烙她。如果你们不要阻止我,不然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那女子说着,将手中的烙铁指向众人,似乎是把它当成阻挡众人上前的长剑一样。
郭国舅看这二人装束,心想那架上吊着的身着绫罗的年长女子一定是刘妃,而身着宫女装束的少女定是李意水无疑。可如此一来的话,就和寇准他们“刘妃监禁李姑娘”的猜测完全不同。
郭国舅虽然分不清二人谁是谁,但郭皇后手下的人却清楚得很,副总管郭柏于是指桑骂槐道:“国舅爷,皇后娘娘是听说李姑娘有危险,这才从榻床上起身来到这里,可是早知道李姑娘没事,就不用打扰娘娘休息了。”
“早知如此,就让姐姐你睡到第二天天亮再说!”郭国舅笑着说道。
郭柏和郭国舅话中之意是希望刘妃在这里多吊一会,可李意水听了二人谈话,突然把烙铁扔到一旁说道:“蒙皇后娘娘前来相救,实在感激不尽。我刚才对娘娘无礼,实在是因为身遭重刑,气愤不过,还望娘娘见谅。”
李意水说着,便俯首叩拜,郭皇后正奇怪李意水的态度为何前倨后恭,突然见李意水向自己拜了三拜起身后向一旁栽倒。郭皇后见李意水背后有烙伤,心想她定是因为受刑过重而晕倒,所以急忙对身旁的郭松和郭柏说道:“你们快把李姑娘抬进本宫宫中,另外去太医院把太医叫来看病。”
郭松于是便前去找太医,郭柏则吩咐众人找来担架把李意水抬走。待李意水被抬走,郭皇后这才让人把那些宦官身上的身子解开,然后让他们把刘妃从架子上放下。由于刘妃双手被吊起后只能踮着脚站着,所以她被放下来之后脚趾发麻,根本站不起来。郭槐和郭桂见状,急忙上前搀扶住他们的主子。
刘妃简单地向郭皇后辞行之后,便让郭槐扶着自己向金华宫走去,郭桂走在前头,拿着从金华宫带来的灯笼为他们照路。他们一路来到金华宫,守门的小太监立刻上前迎接,他对郭槐说道:“总管,刚才黄门官来到这里,说是郭国舅要求见官家。”
“你这混账,”刘妃破口大骂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叫官家起来。”
“当时官家已经就寝,”那宦官见刘妃发怒,于是战战兢兢地说道:“还有娘娘曾吩咐,不管任何人求见官家,都——”
“滚开!”郭桂大骂道,他见那名宦官离开,于是和郭槐引着刘妃进了宫门,他们经过狭长的外厅后,来到内厅中的前厅。郭槐扶刘妃坐在椅子上,然后便侍立在一旁。郭桂见刘妃遍体鳞伤,于是说道:“娘娘,奴婢先去御药房屋拿一些治伤的药来,娘娘身上的鞭痕若不及早处理,说不定会溃烂发脓。”
刘妃点了点头,见郭桂离去,想着自己刚才所受的屈辱,不由愤恨难平道:“这该死小贱人,竟然敢对本宫用刑,本宫一定不会放过她的,管她是太后的侄女还是什么的。”
“娘娘禁言,要是吵醒官家就不得了!”旁边的郭槐有些心惊胆战道。
刘妃安排真宗和那两位美人在偏房就寝后,这才离开金华宫打算杀人灭口、铲除祸患,可没想到自己非但没能杀成人,反而被自己要杀的人吊在刑架上百般责打羞辱。想到这里,刘妃一边委屈的哭着,一边厉声抱怨道:“吵醒了又能怎么样,他在温柔乡里舒服的睡觉,可我却被吊在刑架上被人折磨。”
真宗和那两位美人一番云雨之后,正左拥右抱的进入梦乡,可是刘妃的动静太大,竟然把真宗从睡梦中惊醒,他在迷迷糊糊中听得刘妃抱怨自己,于是叫道:“陈琳,更衣!”
外屋的陈琳听得真宗叫喊,急忙起身进屋服侍。大约过了半盏茶功夫,真宗才打着哈欠随陈琳从门口出来,跟在他们身后的是服侍真宗春花和秋月,她们由于仓促起身穿衣,所以看起来云鬓散乱,衣衫不整。
“爱妃,是你同意朕才——”真宗刚出门便说道,等他走到刘妃身旁看到刘妃满身的鞭痕,急忙问道:“爱妃,你满身的伤痕是怎么回事?”
“屈杀臣妾了!”刘妃哭诉道,她一下子扑到真宗怀中嚎啕大哭起来。真宗再三劝慰之下,刘妃这才止住哭泣。真宗见刘妃梨花带雨的样子,更加惹人怜爱。真宗于是承诺道:“爱妃,你有什么委屈,朕一定帮你做主。”
“官家你可要说话算数!”刘妃说道,她见真宗点了点头,于是说道:“官家,臣妾宫中的宫女犯错,臣妾只是对她略施薄惩,没想到那贱人竟然把臣妾吊起来,用皮鞭抽打臣妾,这满身的伤痕就是证明。”
“岂有此理!”真宗不由怒骂道,他此刻无暇去问那宫女身犯何错,也不管那宫女到底如何将刘妃吊挂。看着刘妃满身的伤痕,真宗不由怒发冲冠道:“简直是反了。那宫女以下犯上,简直是目无尊长,她如今身在何处?”
“那贱人被皇后娘娘带走了,”刘妃说着,不由面露喜色,她接着故意挑拨道:“官家若想动她,皇后娘娘一定会阻拦的。”
“朕身为天子,又有何人——”真宗说着,见皇后也参与此事,于是问道:“皇后为何要包庇那宫女呢?”
“这臣妾怎么知道!”刘妃说道,“总之官家一定要把那贱人抓来,替臣妾报仇。”
“那朕明天上朝后就去——”真宗没说完的话被刘妃打断,她于是吵嚷道:“明天不行,现在就要去。”
“不必去了,本宫这就来了!”郭皇后从外厅门口走了进来。他向真宗行礼之后,便对真宗说道:“官家,母后的侄女已经被臣妾和弟弟找到了。只不过她此刻身受重伤,在臣妾宫中休养,不方便见驾。”
“她为什么会受伤?”真宗话刚出口,便觉得事情有些古怪,可到底哪里古怪,自己实在说不上来。
“没错,是我打得!”刘妃还不等郭皇后说话,便抢先辩解道:“我又不知她就是太后的干侄女,可就算她是太后侄女,无名无分也不过是一平头百姓,臣妾身为官家德妃,就算是贵人婕妤,也不能以下犯上,更何况她一个平民女子。”
“若李家妹妹果真犯错,妹妹打她几鞭也没什么大碍,”郭皇后平静的说道,“只是姐姐又不是商纣妲己,又何必滥用私刑,炮烙宫人。”
“炮烙?”真宗不由大惊,他于是转身问刘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臣妾只不过是随便用烙铁烙她几下而已,”刘妃面色有些惊慌,但还是勉强笑着说道,“哪有姐姐说得那么严重。”
“烙刑本就是贪官污吏严刑逼供的手段,就连魁梧壮硕之人也未必经受得住。”郭皇后反驳着,故作严重道:“而李姑娘这样一个柔弱女子,就算被烙铁烙一下,恐怕也要在鬼门关附近走一遭。”
“什么?”真宗的脸上不由出现了担忧的神色,他急忙问道:“李姑娘情况到底如何?”
“她刚才昏了过去,臣妾离宫时,她才刚刚转醒,太医正在为她诊脉呢?”郭皇后说着,接着转述道:“李姑娘让臣妾转告官家,如果官家认为她下午说得话有道理的话,那就屈尊到臣妾宫中去看看她吧!”
“朕这就去!”真宗连忙说道,他也无暇回想李意水下午的话,总之既然她受伤的话,那就一定要前去看看。所以真宗也顾不得銮驾仪从,更不穿龙冠御服,只穿着贴身衬衣便走了出去。
“官家,天黑小心!”郭皇后叫道,她看了看旁边的陈琳然后说道:“陈琳,你去把官家的御服拿来。”
郭皇后说着,紧跟着真宗离去,陈琳火速从房里拿好衣服然后一路小跑紧随二人而去。
刘妃看着远去的众人,不由怒火中烧,她走到古董架旁边,然后从架子上拿起一个花瓶,狠狠地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