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杯啤酒，其中一杯是你的，”瑟琳娜呷了一口扎啤，对着洛尔说道，“唔。。。你要喝吗？”
  “不了瑟琳娜，事实上我明天还有工作，”洛尔想了想回答道，“所以。。。还是算了吧。”
  瑟琳娜耸了耸肩，算是妥协一般；随后露出了甜美的笑容。一些扎啤的白色泡沫还残留在她的上嘴唇，仿佛涂了一圈奶油似的。看着她浑然不知的样子，洛尔不禁在心里悄悄地莞尔。
  “希望这次不要再遇到奇怪的人了。”瑟琳娜又喝了一小口啤酒，似乎打算开一个俏皮的玩笑。
  “嗯，理论上来说这里并不是黑三角兄弟会的活动范围吧。”洛尔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看到的却是一张张沉迷夜生活的人的脸。
  “哈哈，就算他们来了我也不怕，因为你会保护我的嘛。”瑟琳娜开心地说道。
  “一个重度感染者的保护？”洛尔小心翼翼地揣摩着瑟琳娜的话语，正在犹豫是否需要重提自己的身份——危险的z-v病毒携带者。但是看到瑟琳娜那显然过于兴奋的样貌，他还是决定收回这句话。
  “听着瑟琳娜，这次约你出来，主要是。。。”洛尔思索着，开口道，“主要是想要说两件事。”
  瑟琳娜一边咽着啤酒一边点了点头，以玩世不恭的姿态示意洛尔继续说下去。
  “首先，我要感谢你，”洛尔说道，“之前你提供的那些情报——主要是托尼他所说的线索，促使我们成功地发现了那个恐怖分子的行动目标，从而制止了他对于威廉市长的刺杀。”
  “从这一点来说，你是这起行动当之无愧的幕后英雄，我要向你的行为表示感谢。”洛尔抬头，看着瑟琳娜一本正经地说道。
  “。。。听上去你似乎打算给我颁发一个荣誉市民的勋章了，”瑟琳娜咧着嘴，一副强行忍住不笑的表情，说道，“那么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就是对我之前的行为表达歉意。”洛尔无视自己几乎就要逗乐瑟琳娜的举动，继续说道。
  “哦？”看来这个话题似乎比颁发“好市民奖”要吸引人，瑟琳娜眉头上挑，颇有兴趣地问道。
  “我曾经是这样对你说过的，‘尽量发邮件给我，我看到之后会给你回消息’，”洛尔眼睛垂下，语气带着些许的愧疚，“然而很抱歉，我似乎没有能遵守这个约定。直到事件结束这么久之后，我才看到你的消息；如果你那天没有给我发邮件，我或许真的会彻底遗忘这件事。。。”
  “洛尔。”瑟琳娜的声音传来。
  洛尔抬起头，看向瑟琳娜。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去迎接一切眼神——责备的眼神，难过的眼神，遗憾的眼神，哀怨的眼神，痛苦的眼神，无助的眼神，甚至冷漠的眼神——这是自己所见过的最多的。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瑟琳娜却露出了一个与他想象中截然相反的眼神。
  白色的仿佛奶油的啤酒泡沫依然附着在瑟琳娜的唇上，面前的女孩瞪着明亮的双眸，嘴角翘起一个完美的角度。她的眼中含笑，就像在注视一个可爱的毛绒玩具一般。
  “哈哈，你今天怎么了？难道说你比我先喝醉了？”瑟琳娜带着些许愉悦，又调皮的语气说道，“不过这么久没见，你果然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死板，哈哈。”
  “拜托，我可是很真诚的。。。”洛尔在心里暗自嘀咕道。不过看到面前的女孩笑面如靥，他也只能无奈地轻笑回应。
  “我可从来没有怪过你，洛尔，”瑟琳娜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洛尔，“当然我承认，的确有过那么一段时间，就是每天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看到我的邮箱还是空空如也的时候，我会觉得很失落。”
  “但是，你能来，这就已经足够了。”
  一阵夜风吹过，悄无声息地拂过瑟琳娜的面庞。她赤红的发梢扬起，于是瑟琳娜用手撩起耳畔的长发，却任由肩后的红发随风飘扬。
  一瞬间，她的容貌居然浮现在了洛尔的脑海之中，但并非和瑟琳娜的样貌重叠；而是让洛尔隐隐约约记起了那段甜蜜的回忆。在回忆之中，她就是这样看着自己；一如瑟琳娜的脸庞，带着温柔和一丝丝娇羞。
  洛尔因此短暂地愣了一会儿神，但很快醒了过来。他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沉默笼罩在两个人之间，洛尔为此颇为窘迫，他在揣测是否自己刚刚的失态被瑟琳娜所察觉。为此洛尔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握住那个装着黄色扎啤的玻璃杯，却忽然想起自己之前的话，明天还有任务，他不能喝酒。
  于是举在半空之中的手凝滞住了，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就在这要命的时候，他的耳旁居然又传来了瑟琳娜开心的笑声。
  她显然已经发现自己的窘境了吧？洛尔在心中为自己的慌张失措而懊恼不已。但是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厌恶，反而非常的轻松，仿佛蹲下来，故意在做一些鬼脸，好让一只吉娃娃开心地扑在自己的膝盖上，吐着舌头摇着尾巴一样。
  “可人儿，这是续杯。”——这时候，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响起。
  “凯利！？”在瑟琳娜的惊呼声里，洛尔的视线之中硬生生地挤进来了一个人。
  她烫着波浪卷的长发，夸张的金属耳环垂在耳朵两侧，一股浓厚的朋克气息迎面而来。洛尔知道这个人，凯利，酒店的女老板，瑟琳娜的朋友，以及。。。
  “我说，你明天是打算去哪儿呢？不和她一起吗？”鼻腔里涌进来一股化妆品的香味，洛尔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凯利已经非常自来熟地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当然，“她”指的就是凯利身侧那个流露着惊愕中带着不满的复杂眼神的红发姑娘。只是瑟琳娜似乎被她抛在了身后，仿佛这个瞬间，朋克女人的眼中只有洛尔一般。
  “啊，别误会。我的一个朋友在赛勃瑞欧工作，我时常听他提起在那儿的事情，感觉还挺奇妙的。”凯利露出了一种奇异的表情。那几乎可以说是“怀念”一般的复杂笑容。
  洛尔看了看瑟琳娜，后者立马摇头否认：“我可从来没有提过这些事情。”
  “哈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凯利笑着回头看了瑟琳娜一眼，并且不顾她制止的眼神扭头对自己解释道，“当时新阿姆斯特丹事件，整个电视台都在报道你，来自赛勃瑞欧这件事也不算什么秘密嘛。”
  “很抱歉，根据相关的协议，我不能向你透露任何事情。事实上我都本不应该来这里。。。”洛尔为了安抚瑟琳娜一般轻咳了一声，“这完全是出于我个人的意志，我想来见她，仅此而已。”
  “听上去我就像一个间谍一样，”凯利大大咧咧地耸了耸肩，“好吧，反正我也没打算从你这里套出什么情报。”
  “凯利！”瑟琳娜拉了拉她的袖子，轻声说道，“老天，你喝醉了吗？”
  凯利回头——瑟琳娜发誓她从未见过凯利露出过如此冷漠的眼神——随后回头，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明天的任务，一定很危险吧？”
  “根据协议，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洛尔平静地说道。
  “那么，猎人也准备好了自己的陷阱，对吧？”
  洛尔瞪着凯利，后者黑色的眼睛中却透露不出来任何东西。有那么一瞬间，洛尔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猎人。
  “好啦，那就不打搅你们的私人约会啦。”凯利忽然恢复了她应有的神情，“啪”地拍了一下手。像是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
  “对了洛尔，希望我们还能再见面。”凯利垂眸看着洛尔，轻笑着说道。
  本应该是分别的问候，说出来却仿佛明天就能相遇一般。洛尔忽然发现自己开始些许感到不安，就像有一条黑色的蛇，在静静地朝自己吐着信子。
  瑟琳娜看着凯利远去的背影，她本应该叫住她，轻声呵斥她，在他面前为自己挽回一些颜面；但不知为何，那些话语卡在了半路上，如鲠在喉。
  剩下的酒席在堪称尴尬的沉默中度过。对面的男人一直在低头思索着什么事情，而瑟琳娜数次想要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在洛尔礼貌的问候和客套的辞别之中，他坐着浮车，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瑟琳娜仿佛回到了自己十岁生日那年，她带着弟弟去参加一个期待已久的露天音乐节，却因为中途忽然暴雨，最终不得不在父母的催促中狼狈回家。
  那种苦涩的心情，没想到多年后居然在这里又开始泛滥起来。
  “哟，约会还顺利吗，小美人儿？”
  推开酒吧的门，一个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却刺激着自己的耳膜。
  凯利坐在吧台后面，单手撑脸，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瑟琳娜觉得自己心中的苦涩已经泛到了嘴里，不吐不快。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凯利睁大了眼睛，装出惊讶的表情。
  决定好了，就要这么做。首先走到吧台上，然后摆出一张有生之年最臭的臭脸，再用最严肃的语气和最严谨的修辞，开始数落她的罪过。
  拒绝轻柔的声音，拒绝多余的谓语，拒绝无意义的叹息和不必要的停顿，总而言之，必须让她深刻地明白一件事。这一次，自己真的生气了。
  就先从“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你为什么要突然跑到我们的面前？”开始吧。
  瑟琳娜想过很多。她想好了凯利会如何辩解，她会怎样试图掩盖自己的过时，甚至她在走到吧台做下，控制好了自己的表情之后，还曾短暂地在开口前，模拟了一段争辩。
  但她始料未及的是，争辩在凯利的第一句话里，就早已胎死腹中。
  “你在说什么呢？”凯利露出非常尴尬，而又非常不解的笑容。
  “我没在开玩笑。”瑟琳娜补充道。
  “我也没有，”凯利问道，“我一直在这个店里照顾客人呢，什么时候出现在你们的面前了？”
  两秒钟后。
  “你就是干张着嘴也没用，你可是我最好的姐妹，我是说——见鬼，我为什么要来破坏你们难得的约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