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康宫·怡康殿
  午后时分，容贵妃姜成曼斜倚在怡康殿里间的软榻上，逗弄着六皇子呈溢。她为这个还未出生便多灾多难的儿子取了小名“平安”，作为母亲，她只希望这个儿子能够平安长大。
  平安是八个月早产生下的，他刚刚出生便被皇后抱养在明坤宫。因着胎里受惊，身子便有些孱弱。如今看着壮实的儿子，姜成曼很满足，也很感激皇后。若不是有皇后静心照顾着儿子，他怕是活不到现在。
  对于皇后，姜成曼有些看不透。这个女人是皇帝放在心尖上的人，面对君王如斯深情，却能够毫不犹豫地将皇帝推到别的女人床上，她爱皇帝吗？
  爱？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个字。
  那么自己呢？姜成曼爱皇甫宜璁吗？
  爱的！
  看着软榻上已经睡着的儿子，姜成曼心中一片柔软。若是永远像这样一般，只做一个母亲。看着儿子和女儿成亲生子，自己含饴弄孙，该多好！
  只是她是永光皇帝的贵妃，更是前朝的遗腹公主。哥哥与丈夫早已势同水火，早晚有一天会兵戎相见。自己改如何选择？
  姜成曼静静沉思，心中隐隐作痛。
  沉思之际，思婷悄声打帘入殿，在姜成曼身前福了一福。姜成曼见她似是有事要说，怕吵醒熟睡的儿子，赶忙挥手止住了她。招来乳母看护儿子，搭着思婷的手走向外间。
  到了外间，思婷为主子奉上一碗茶后道：“主子，王爷传来消息，敬璘公主可亲近。”
  姜成曼放下茶碗道：“哦？哥哥是这样说的？”
  思婷道：“是！王爷还说，若有消息可通过敬璘公主传出，公主自会帮咱们递出消息。”
  姜成曼道：“哥哥到是有办法，能收的住敬璘公主，也难怪敬璘公主如此看中平安，想来也是这个缘故。哥哥还说了什么？”
  思婷道：“王爷还让奴婢告诉主子，长子不足为虑，幼子可成大器，必护之！”
  姜成曼道：“这么说，哥哥知道当日是谁害我早产了？”
  思婷道：“王爷早已查过当日的事，想来已经查清了。”
  姜成曼道：“婷儿你休要骗我！若是查清了，哥哥怎么会与孟家走的这样近？甚至不惜让世耀去给孟良做副将，这还真是委屈他了！”
  思婷道：“王爷知道主子会这样问，让奴婢告诉您八个字。”
  姜成曼道：“什么字？”
  思婷缓缓道：“静待时机，翻云覆雨！”
  “时机……”姜成曼轻声念着这两个字，思索良久，似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了然道：“哥哥怕是要有所行动了……”
  思婷道：“王爷只是吩咐奴婢照顾好您与六皇子。”
  姜成曼道：“如今大皇子养在襄妃身边，虽然没有改了玉蝶，却也是圣旨钦点的养母，哥哥怎么说？”
  思婷道：“这个王爷到是没有多说，只是……”她悄悄看了一眼自家主子，堪堪停住了即将说出口的话。
  姜成曼道：“做什么吞吞吐吐的，只是什么？”
  思婷道：“是奴婢自己想的，王爷并未提及……”
  姜成曼皱眉道：“说！”
  思婷道：“奴婢以为，大皇子养在襄妃名下，孟良必会有所动作。而如今襄妃怀有身孕，孟良想是容不下这个孩子出世……”
  “嗯？”姜成曼单眉挑了挑道，看着思婷道：“继续说！”
  思婷道：“是！奴婢以为，如今宫内诸位皇子中，只有宁妃的二皇子可与咱们的六皇子相争，若是宁妃获罪累及冷家……”
  姜成曼道：“何罪会连累冷家？”
  思婷道：“残害皇嗣，祸及满门！”
  姜成曼道：“如何残害皇嗣？”
  思婷道：“宁妃谋害襄妃，致使襄妃小产，皇上震怒，祸及冷氏满门！”
  姜成曼静静地看着思婷不语，似是要将她看穿。思婷被她看的有些心虚，讷讷开口：“郡主？”
  姜成曼道：“本宫曾说过，不要再唤郡主，你忘了？”
  思婷道：“主……主子……”
  姜成曼道：“思婷，你跟了本宫多久了？”
  思婷道：“回主子的话，奴婢自五岁起就伺候在主子身边，算来已经有十七年了。”
  “十七年了啊……”姜成曼闭了闭眼睛，似是带着些感伤道：“十七年，都没有能换来你的真心，我待你不好吗？”
  思婷一惊，赶忙跪在地上道：“主子！奴婢从来都是忠心的！主子明鉴！”
  姜成曼道：“你的忠心本宫从不怀疑，只是你并非忠心于我，而是忠心于我哥哥。他才是你真正的主子！”
  思婷道：“主子何出此言啊！王爷是您亲哥哥，也是奴婢的主子啊！”
  姜成曼道：“婷儿，我只是傻，并不蠢！”
  “他是我亲哥哥不假，可他心里最重要的从来不是我这个妹妹！”
  “他心里最重要的也不是他的妻子与儿子。”
  “他心里最重要的复辟大燕！”
  “婷儿，你呢？与你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思婷早已惊出了一身冷汗，她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与主子朝夕相处十七年，她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这样的声声质问让思婷喘不过气来。
  顺亲王当年救了自己一命，让自己伺候在主子身边，也从未动过什么伤害主子的念头。没想到今日只是几句话，便坏了自己与主子之间十几年的情分。
  真的错了吗？
  思婷有些迷茫，她下意识地抬头想看看主子的神情，却发现她什么都看不到。自五岁起她便一心只有“侍奉主子，复辟大燕”这八个字，只是如今，谁来告诉她该怎么办……
  殿内异常安静，主仆二人心思各异。良久听到姜成曼一声长叹，她起身亲自扶起思婷道：“罢了！你没有错，哥哥也没有错，错的是我！”
  思婷顺着姜成曼手上的力道起身，听了她的话有些不知所措：“主子……”
  姜成曼看着她颓然一笑道：“婷儿，我不怪你，怪只怪我自己……”
  思婷道：“主子您别这样，奴婢……”
  姜成曼道：“你去告诉哥哥，我既为姜氏女儿，必然不会辱没了这个姓氏！”她转身走进身旁放着的焦尾凤琴，轻声呢喃道：“只是……对不起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