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光三年八月十八日，六皇子皇甫呈溢洗三礼。这是永光皇帝登基以来出生的第一位皇子，因而皇太后亲自主持洗三，各府里的王妃和夫人均面带笑意，对上首坐着的三位主子说着吉祥话。
  容贵妃姜成曼虽为六皇子生母，却因为还在月中不能亲临儿子的洗三礼。如今六皇子呈溢暂时养在皇后宫里，皇帝为了表示恩宠，便亲自抱着六皇子，与皇后早早来到了懿祥宫，只待吉时。
  洗三礼欢欢喜喜的结束了，按照惯例，皇帝是会歇在皇子生母寝宫以示恩宠。只是如今容贵妃还在月中不能侍寝，六皇子又由皇后照料，皇帝便携着皇后的手，抱着六皇子回到了明坤宫。
  刚刚步入明坤宫的宫门，便有紫南迎了出来，一番见礼过后紫南抱着睡着的六皇子去了偏殿，帝后二人则携手走进未央殿。
  因是宴罢而归，帝后二人是从懿祥宫走回来的，故而如今天色已晚，该是到了安寝的时辰了。
  皇甫宜璁站在殿内张开双臂，任由刘杭帮他除去外袍，净面漱口后打发掉殿内的宫人，坐在内室的软榻上。
  叶聆娴也已经卸妆净面，现下换上了一身大红色的常服走到软榻前，对着皇甫宜璁说道：“皇上今日劳累了，早些安寝吧！”说着就要上前帮他宽衣。
  皇甫宜璁看着眼前要为他宽衣的女人，眼中爬上笑意，轻轻地握住她解扣子的手道：“方才有些吃多了，这会子睡不着，让刘杭把承明殿的奏折拿过来，我再看几本。”
  叶聆娴闻言收并没有回手，继续解着扣子说道：“如今天气还热的紧，你先换上寝衣松乏松乏。”
  皇甫宜璁点点头，任由她帮着自己换了衣裳。那是一件明黄色绣着团龙暗纹的寝衣，从前并未见过，定是她新最近新做的。思及此，他不由得扬起嘴角，安静地坐在那里等着妻子下一步动作。
  叶聆娴却不如皇甫宜璁想得多，她只是觉得丈夫太过劳累，便坐在他身旁，双手按上他的太阳穴，边揉便说道：“可是有什么急事需要处理？”
  皇甫宜璁惬意的半靠在妻子的身上说道：“并没有什么急事，都是一些请安折子，略看一看就罢了。”
  叶聆娴：“那便明日再看吧，若是睡不着咱们说说话可好？”
  皇甫宜璁笑着将右手搭在她的肩头道：“好！”
  “我……”叶聆娴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只说了一个“我”字便堪堪停了下来，接下来的话她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皇甫宜璁搭在她肩头的手动了动，从她的脖颈后面绕过来，轻轻抚上她的右脸，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窝，细细地摩挲着她的脸颊说道：“你我夫妻，有什么不能说的？”
  叶聆娴闻言双手环住他的腰，眼中闪过犹豫与挣扎，她沉默说道：“我想将六皇子养在身边……”
  皇甫宜璁疑惑道：“你喜欢老六？”
  叶聆娴道：“也说不上喜欢，只是泽儿这些日子开朗了很多，倒像是很喜欢这个小弟弟。”
  皇甫宜璁：“泽儿喜欢便让老六养在你身边给他做个伴罢！”他顿了顿，有些犹豫地开口道：“那天的事……你信我！”
  叶聆娴听他这么说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那日失控砸了明坤宫又与他闹得不欢而散，一怒之下命人给孟昭仪用了驻颜散也未曾与说。
  她猜到这两个月来孟昭仪越发得宠，是他见到孟昭仪容貌变化后，故意配合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他说道：“其实那日你走后，我……”
  叶聆娴还没说完便听见门外刘杭急急的敲门声，便止住了接下来的话。皇甫宜璁有些不悦，皱眉放开叶聆娴，又理了理衣服道：“进来回话！”
  门外的刘杭听见皇帝口气不善，低头推开殿门便跪在了门口，也不敢抬头，轻声说道：“禀主子、主子娘娘，方才永祥宫来报，孟昭仪殁了。”
  “什么？”皇甫宜璁大惊，站起身来问道：“怎么死的？”
  刘杭回道：“一刻钟前，孟昭仪忽然嘴角渗血倒地不醒，急急地宣了太医，只是昭仪娘娘还没等到太医来请脉，便没了气息。太医如今已经仔细查验过，说是……”
  他抬头看了一眼站在皇帝身后的皇后，心中不禁一惊。皇后面色冷凝，嘴角似乎带着一抹冷笑，赶忙收回目光盯着地板，停住了要说的话。
  “是什么？”皇甫宜璁显然看到了刘杭的眼神，不悦道：“你直说便是！”
  刘杭磕了一个头道：“皇上恕罪！太医说是中了噬心蛊，药物催动蛊虫，使蛊虫异动，才会吐血暴毙！奴才已经将太医和在场的宫人都看管起来了，只等主子审问！”说完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皇甫宜璁抬腿便踹了刘杭一脚，怒道：“滚出去！”
  刘杭忙道“是！”便连滚带爬地出了殿门。
  未央殿里有一瞬间的安静，只能听到皇甫宜璁带着怒气的喘气声。叶聆娴反而很平静，她带着浅浅的笑意，眼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情愫，只有“痛快”二字，却也是一闪而过。
  只是这一丝快意恰巧被皇甫宜璁瞄到，让生气的帝王更加暴怒，他大步走向叶聆娴，质问道：“是你下的蛊？”
  叶聆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中带着凌厉，有些嘲讽地挑了挑眉道：“怎么？皇上心疼了？”
  皇甫宜璁伸手指着也聆娴道：“朕不是说过再等三个月吗？三个月后任你处置，你连三个月都等不及了吗？”
  叶聆娴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她伸手压下皇甫宜璁指着她鼻尖的手指说道：“三个月？她就是再多活三年、三十年，泽儿的毒也解不了！噬心蛊……呵……”
  皇甫宜璁闭了闭眼睛，似是要将叶聆娴此刻哀戚的模样移出脑海，只是一闭上眼，那一抹哀伤的自嘲却越发的清晰，他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笑的凄凉的女人说道：“娴儿，你如今怎么这般残忍？”
  叶聆娴闻言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道：“我残忍？皇上莫不是忘了，臣妾这双手早已经沾满了鲜血！”
  她举起纤纤玉手，在皇甫宜璁的眼前晃了两下又说道：“您现在才发觉臣妾是个狠毒的女人吗？”
  “你……”皇甫宜璁被她的话一堵，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带着怒气转身打开殿门，大步走出明坤宫，只是这匆匆离去的身影中带着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
  叶聆娴见他走了，长叹一口气，盯着炕桌上的茶碗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