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跑到秦大爷的家门口之后，卫河刚想敲门，就发现他的手在上面轻轻一碰，一条小缝就打开了，看来是有给自己留门的，想也没想，推门而入，玄关位置空荡荡的，只有头顶的节能灯，在闪闪发光。
  “秦大爷？”他稍微喊了一声，发现没有人回应，有些奇怪的拖鞋进入，在大厅的沙发上，沈老奶奶正躺在上面，双目紧闭，一条毯子就这样静静的盖在对方的身上，说实在的卫河也不懂什么医术，他或许可以知道一些病状，但是要说出手治疗，毕竟不是超人，没有什么都能会的超能力，没有靠近，他在客厅环顾片刻，秦大爷并没有在这里。
  去哪儿了？
  眼睛朝着对方的卧房看去，门是半掩着的，他小心的走进，从外面朝里头看了看，就发现此时秦卫国正瘫坐在地上，那银白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一双眼睛正死死的盯着手中的几个药瓶，另外一只手上拿着智能机。
  卫河轻轻的在门上一敲，对方是终于回过神了，猛然抬头，眼眶有些发红，他是注意到了，不过这个时候暂时没有没时间去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是尽快的送沈奶奶到医院去：“秦大爷，救护车来了吗？”
  他这么一问，秦卫国的眼睛就更红了，他用手擦了擦，随后语气沙哑的说道：“路上出现交通事故，暂时来不了了。”
  “我开车来的，我送沈奶奶去医院，您也别坐着了，跟我一起。”卫河听到后也不再犹豫，转头就将沙发上昏厥过去的沈奶奶抱起，随后尽量让自己的身体平衡，他的力气还算不错，怀中之人也是轻的出奇，这让他健步如飞，如果不是怕跌跌起伏会出现什么问题，可能此时都已经冲到电梯里去了。
  “哎，等等我！”秦卫国这时候也来不及悲伤了，将那几个药瓶塞入空袋子中，就匆匆的跟上了卫河的步伐。
  秦大爷所在的小区地段不错交通方便，距离医院也不算太远，一路上没人说话，直到看着沈婉被推进急救室，卫河才缓缓松了一口气，他做到秦卫国的身边，随后有些小声的问道：“秦大爷，你知道沈奶奶得的是什么病吗？”
  对方沉默不语，眼神有些空荡荡的，仿佛失去了灵魂。
  “秦大爷？”这到底是怎么了，突然一副绝望的样子，让卫河的心神也不由一慌，这一次他的声音加大了不少，同时还靠近对方的耳朵，总算是有反应了。
  秦卫国朝着他看了一眼，随后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不过可能是被痰卡住了，半响就发出一点点奇怪的声音，可能是有些烦躁吧，干脆就不说了，直接从口中拿出一个盒子还有一瓶药，递给他。
  接过手，卫河看着上面一排又一排的英文，这个药的名字叫做西他列汀，一种治疗低血糖的药，为什么他会知道呢，是因为在福利院工作的那段时间，他也有接触过一些低血糖的老人，这种病在那个年龄段的群体之中，算的上比较常见的了。
  至于另外一瓶，卫河就不知道了。
  “卡培他滨。”秦卫国静静的看着对方手中的药，慢慢的说道，其实一开始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治疗什么的，好奇心驱使着用手机去千度了几种药物的作用和受用人群之后，他的内心可以说是百味聚杂，有些懊悔自己之前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妻子的异样。
  卡培他滨？
  卫河没有听过这种药，他也不知道是治疗什么病状的，看到秦大爷那副样子，也是不敢继续问下去，他怕老人家情绪失控，应该是很严重吧？
  唉，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做在急救室外，医院此时到没有很安静，毕竟各种医疗事故之类的突发情况很多，他偶尔还能看到路过的各种病人，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消毒水的味道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秦大爷这样，虽然说两人认识也不过几天的时间，不过在他的印象之中，这位老人平时生活之中应该是和颜胜良一个类型的，对待事业则是一副极为认真的表情，可是如今……
  两腿紧紧合并，同时那略微松弛的双手紧紧的掐在他的大腿之上，裤子上逐渐皱起的边角是那么的明显，秦卫国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急救两个字是多么的明亮，晃的眼睛有些生痛，卫河叹了一口气，他起身给对方倒了一杯水，什么也没睡，就做在那里时不时的给秦涵雅打电话，依旧是关机……
  窗外是狂风暴雨，带着阵阵雷声，卫河就这么静静的坐着，不知道多久的时间，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本来还以为是秦涵雅看到他打的十几个未接后回电话了，不过却不是，上面显示的是颜乐清。
  起身走到一旁，他才慢慢的接起电话，那头是熟悉的女声：“晚上还回来吗？”，低头一看，发现时间已经是临近十一点了，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吗？
  这么一想，他下意识的朝着急救室的门口看去，还没有好吗？
  “秦大爷的老伴昏倒进医院了，他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我得留下来陪他，今天晚上应该是回不去了。”说着，他又看了看那个一直都没有变过姿势的秦卫国，给对方倒的开水早就不再往上散发热气了，停留在原地，看样子是没有动过。
  此时靠在床头的颜乐清听到对方的话之后，脸色稍微的有些担心，随后想了想，这和她似乎没有什么关系，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是酝酿片刻，让自己的声音稍微的温和一些。
  “那……你早点回来。”词穷，她也只能说这么多了。
  挂断电话，颜乐清看着窗外的狂风暴雨，外加频繁的电闪雷鸣，可能今夜总是会有人无眠的。
  等挂断电话，卫河重新的坐到了秦卫国的身边，他有些同情这位老人，但是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只能是祈祷沈奶奶可以平安无事吧。
  两人就这样坐着，和雪白的走廊融为一体，那急诊抢救室的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是打开了，几位工作人员带着口罩，没有和“家属”见面的打算，直接是缓步离开了，留下的只有一位身穿白大褂，带着浅蓝色口罩的医生，他的表情非常的沉重，朝着两人走来的每一步，似乎都如同被巨山压迫。
  秦卫国最先站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位老人的眼眶红肿，双手有些颤抖，他这么一下突然站起，甚至差点掌握不好平衡而摔倒，看着缓步朝着自己走来的医生，他的手掌之上，满是细汗，表情非常的紧张，宛如一位即将被审判的罪犯。
  “秦先生……病人……我们经历了，非常抱歉！”那位医生看着之前拼命将病患送来的两人，语气非常的迟钝，虽然说医院里不只是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但是每一次，都会让他如此，可能他们真的已经尽力了，多次试图将病人拉回鬼门关，可惜的是……还是失败了。
  这几个字蕴含了多大的勇气，医生最终说完，朝着秦卫国鞠了个躬，随后自责的离开了。
  而得知消息的秦卫国，睁大了双眼，两只手紧紧握拳，指甲用力的都嵌入了血肉之中，他没有丝毫的感觉，只觉得头脑发热，这一刻仿佛空身体被抽空，一下子就昏迷了过去。
  卫河接着对方坠落的身体，看着那变成好红色的急救室，再次呼叫了医生。
  ……
  秦卫国学琴的道路很忐忑，他出生不好，在那个年代，真的是拼尽一切力气去发掘自身的优点，为的就是能够拥有个美好的生活，再一次被伯乐相中之后，自己成了对方的学生，他记得自己的老师，一位学院的音乐教授。
  那个学院的音乐并出众的，在那个时候，这种东西还没有受到华夏的重视，对方看中了自己的天赋，收他为徒，秦卫国并没有入学的，他那个时候不过就是一个穷小子，生活完全是由对方接济，就是在那个时候，他认识了沈婉，一位美丽端庄，笑起来嘴角会有两个酒窝的漂亮女孩。
  她是教授的女儿，说起来会有些巧合呢，秦卫国会经常的跟在教授的身边，他总是在那所学院的琴房里面为底下的学生做示范，从而拿到微乎其微的工资，他很满足，因为双手触碰到琴键的时候，他感觉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
  沈婉是一位很特别的姑娘，怎么说呢？
  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对方还会害羞的躲在教授的身后，露出半个脑袋，好奇的看着他，不过两人认识的久了以后，对方就变的活泼开放了很多，用现在的话来说，有点像是女汉子，在那个时代，这种女子，真的太稀少了。
  ……
  “喂，秦卫国，你为什么每天都要弹这几首曲子啊？”沈婉爬在桌子上，此时琴房之中，就只剩下他们两人，那位亭亭玉立的女孩摇晃着两条腿，显得有些可爱。
  “因为我的水平还不够，需要多弹这种练习琴技的曲子，老师说等到我熟练之后，给我涨工资。”秦卫国一边说到，一边继续的弹奏的，他的双手奇快无比，作为钢琴天才他的，那时候的水平只不过是刚刚达到了专业的等级，他一心专研琴技，为的就是有一天，可以站在舞台上面，好好的演奏一首。
  “哎！我都听烦了，这种曲子又不好听，弹这么多遍有什么用，你给我换个好听一点的呗。”沈婉两只手敲桌子以表抗议。
  “可是……”
  “没有可是！我不管，你今天不能弹什么练琴技的曲子，我要听好听的。”
  “好吧……”
  随后优美的乐曲回荡在琴房，那个午后的房间里，沈婉正一脸崇拜的看着眼前在钢琴之中，展现自我的秦卫国，对方并不知道。
  ……
  记得对方向自己表白是夏季的一个晚上，那时候沈婉悄咪咪的和他说有事情，让秦卫国到后院去，两人就这么坐在庭院之中，看着眼前倒映月亮的湖泊，那个晚上……对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看上去可爱极了。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看着风景，听着草丛中的虫鸣，气氛有些暧昧，不过他却是没有感觉到，那时候的秦卫国，眼里只有钢琴，察觉不到身边还有这么一位喜欢自己，还长的漂亮的女孩那时候非常的内向腼腆，什么话都不会说，最终还是沈婉先开口的。
  “喂，秦卫国。”
  “啊？”
  “今晚的月色真美。”沈婉红着脸说了一句，随后看了看身边的少年，青涩的脸庞，却是非常认真的欣赏着风景。
  是啊，那个时候对方就是用这句话表白的，应该算是最早的先行者了，也不知道这个小机灵鬼是怎么想到的。
  在沈婉说完这一句话的时候，秦卫国还非常认真的看了看月亮，随后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是圆的话可能会很美吧，这块湖的青蛙倒是挺多的，对了……你不是说你想吃田鸡吗？要不我下去抓点回来。”
  “我开玩笑的！谁要吃那么丑的东西……等等？谁和你说这个了，秦卫国！”第一次用这么含蓄的方式表白，对方却是没听懂什么意思，居然还问她吃不吃田鸡？
  可恶啊！这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
  “那不吃田鸡的话，草鱼怎么样？可以煲汤喝，听说对你们女孩子皮肤很好的。”秦卫国愣了一下，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生气，还以为是对田鸡不满意呢，那就换草鱼好了。
  可惜的是沈婉并没有消气，甚至是觉得淤血要冲破天灵盖了，强忍着心中的不满，她终于开是出手了，直接是不由分说的亲了对方的脸一下，随后趁热打铁的大声说道：“秦卫国，我喜欢你！”
  那蜻蜓点水的触感，让那时候的秦卫国，彻底的傻了。
  ……
  两人的婚礼是又他一首操办的，那时候的秦卫国，已经是一位演奏级的钢琴家了，那时候年仅二十五岁的他，已经是做到了很多人都很难触碰到的境界。
  婚后生活是跌宕起伏的，至少对他来说，沈婉总是活泼的想各种奇怪的事情，他也愿意陪对方玩，代价嘛……可能就是每一次两人都灰头土脸的吧。
  记得秦卫国写出第一首钢琴曲的时候，那小丫头还特别吃醋的说道：“秦卫国，你为什么不给我写啊！”
  已经是拥有求生欲的他，当时献媚的说道：“老婆，这只是试笔作，等我以后水平成熟了，一定给你量身定做一首。”
  “这样还差不多！”
  没人能想到，这首曲子，他过了四十多年，才写给对方，就算是写出来了，对方也没有机会再去聆听了。
  ……
  梦境破碎，秦卫国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之上，身边趴着一位男子，已经是睡着了，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是卫河。
  窗外已经放晴了，两只小鸟停在枝头，互相之间清理对方的羽毛，没想到这个小子守了自己一夜，唉……
  “阿婉……”回忆总是激起一片又一片的波澜，一切都是真的，他的妻子，真的离他而去了。
  这一刻，秦卫国哭的像个孩子，他以为两人还有很多时间，他可以无时无刻的陪伴在对方的身边，做对方爱吃的饭，写一百首关于对方的曲子，弹给对方听。
  可能生活就是这样，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他没有珍惜好身边的人，此时后悔，已经是来不及了。
  一切都不会再回去了，那首曲子，对方也永远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