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泪汪汪地抬起头来，干瘪的脸上露出极度渴望的神情。
  “恩人，先前你给我那酒，还有没...”
  卧槽！南熙川一干人几乎破口大骂。南熙川捂着胸口，咳咳吐了几口鲜血，竟然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位两面三刀，城府颇深，一向尤为自持的太子爷竟然被活活气晕，萧辙这等魄力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杀人于无形，谈笑间节操灰飞烟灭，兵不出鞘便让人血溅三尺。
  人至贱则天下无敌！
  祭璃燿也如遭雷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回过神来时，只感觉浑身肌肉因为过度紧绷开始抽起了筋。
  萧辙在江湖上自有酒疯子之名，传闻他就是为了和人争夺一坛五百七十三年的碧霄血惹上了一个风头正盛的大宗门，因而被整个门派高手围攻灭杀。没想到他大难不死，反而本性不改变本加厉，对酒的痴迷竟然到了这等程度！
  祭璃燿嘴角微微抽搐，说道，“谁是你恩人！”
  “你好歹也是位机关大师，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别没事抱住吾的大腿紧抓不放行不行！”
  那小老头儿不亏经过年深月久的修炼，腆着一张老脸便撒起娇来，“恩人，我没有啥别的嗜好，唯独贪恋这杯中之物。我有生之年第一次喝到这种酒，这几口下去从里到外简直如同再造，你就是让我脱胎换骨的恩人！”
  “好恩人，先前你给我那酒真是让人神魂颠倒，喝上一口我就好像看到了一百多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在面前脱光了衣服跳舞，白花花一片晃眼睛哟...”
  “啧啧，那胸那腰那屁股，真是好酒，好酒哇！”
  祭璃燿面上的表情彻底不受控制起来。
  这是什么庸俗的比喻！
  这是什么酒，才能喝完之后有这等感觉！
  嗯？不对，等等...
  他向自己珍藏的好酒看了一眼，心神一动感受了一下那酒的香气，只觉得心旌摇荡，血脉喷张，顿时气歪了鼻子。
  月！霓！裳！
  这酒是他在凰殿藏酒窖偷偷装入储物空间的，八成是月霓裳暗中使坏，将他苦苦搜罗的那些陈酿统统换成了壮阳酒！
  这妮子也真是胆大，就不怕他一不小心喝了难以自持，到时她连哭都没地方哭去么！
  看着祭璃燿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萧辙心中一凉。
  这酒就这么没了？
  我就说嘛，这绝世佳酿怎么可能是大路货，果然转个身的工夫就没了！
  他要杀人的目光投向南穹等人，几乎要扒了他们的皮。要不是跟他们纠缠，他早就跟祭璃燿死皮赖脸在一起，软磨硬泡也要再弄两口！
  冤啊！南穹众人心中呐喊着。这可真是躺着也中枪啊！
  祭璃燿幽幽一叹，道，“这酒有倒是有，但是...”
  萧辙一听还有酒眼睛一亮，听到后面这声但是心又忽地悬了起来。
  “恩人，只要有酒就行，开出什么价码都行！”
  祭璃燿暗暗腹诽。
  这叫什么事啊！七旬老头儿哭着喊着向自己求壮阳酒！
  萧辙看祭璃燿面色阴沉，欲言又止，愈发焦急，拉起祭璃燿的手就开始肉麻地摇了起来。
  祭璃燿浑身一抖，被那小老头儿摇得头晕目眩，惊怒之下袍袖一拂道，“给你给你，快放手！”
  说着地上凭空出现一坛坛封得严严实实的酒罐子。
  萧辙大乐，松开祭璃燿趴在地上一把抱住那些酒坛子，神情警惕提防着有人来抢。
  他歪头想了想，把纳戒中刚挖的灵草倒了出来，堆得像座小山。
  接着他极为小心地慢慢把一坛坛壮阳酒放进纳戒，好像那壮阳酒是什么比天材地宝还珍贵的物事。
  “我来这上古秘藏不图什么宝物，本就是为了采些果实灵草看看能不能造出更好的酒。如今佳酿就在眼前，我还要它们作甚！”
  无影剑客满头黑线地看着自家胞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南穹一干人更是张大了嘴巴，看着萧辙弃若敝屣的灵草，心头在哗哗滴血。
  大爷，这些灵草你当垃圾不要了，可是我们要啊！我们刚才还为这几棵草打生打死，您这翻手就给扔掉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暴殄天物啊！
  话虽这么说，可没一个人敢上前捡去。
  小老头儿留下最后一坛，小心地敲开泥封，轻嗅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个味儿！”
  他轻啜一口，越喝越快，最后仰着脖子咕嘟咕嘟开始灌了起来。
  祭璃燿有心阻拦还来不及，一坛酒就被他干了个精光。
  他席地而坐，眼带着几分醉意，越发迷蒙起来。
  酒劲儿开始上来了。祭璃燿心中暗暗道。
  他面色微红，似睡未睡，柔声唤道，“清衍，我又来看你了...”
  无影剑客闻声眼神一黯。
  “清衍，你可知你走后，我这些年有多想你...”
  “我们的儿孙一个个都老死了，现在也和你团聚了吧。”
  “清衍，你可恨我，可恨我修这玄气功力，可得长生，不能与你一同驾鹤西游，一起去看我们还没去过的天地。”
  “明明说好了，要一直陪着你的...”
  他微微一叹，低下头来，面上有些温热，像妻子的手温柔地抚过。
  面前似乎又出现了妻子年轻时恬静的容貌。
  她并不漂亮，只是她笑的时候天上的星星都落在她的两个梨涡中，照耀的她整个人不完美的地方看上去是那么可爱，仿佛这不完美的地方就是她最惹人喜爱的地方，不造作，不生硬，惹人心疼和怜爱。
  他闯荡江湖走遍四方，有时候数月不归。遭遇仇家时，他也害得她跟他一起四处漂泊，颠沛流离。
  可她永远都是那样温柔，说话软声细语，不曾动过半分怒气。她为他拉扯着一双儿女，从来都无怨无悔。
  百年时光弹指而过。
  孩子们都长大了，女儿嫁人，儿子也自立门户。
  一转眼她就老了。
  他还是春秋鼎盛的壮年，她身为一个身无玄气的普通人，早已经鸡皮鹤发。
  慢慢地，她开始不愿见他，遮遮掩掩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样子。
  自古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她怕的不是人间的指指点点，而是现在她枯槁的布满皱纹的脸，会破坏她青春年华正盛时留在他心中最美好的记忆。
  她愿一个人被抛在时光洪流里老去，也不愿昔日恋人看到自己不再美好的样子。
  终于，她在他怀里安详地故去。
  那一晚，他须发皆白，身形也佝偻下来，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高阶修者皆驻颜有术，无影剑客萧澈和萧辙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可萧澈是中年男子模样，而萧辙却已经垂垂老矣。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在她生命的尽头，他让自己的面目也同她一样苍老下来，仿佛这样就能消除和她的所有隔阂。
  她有些心疼地抚摸着他的一道道皱纹，释然地去了。
  长长久久的陪伴，对他来说是蜜糖。
  也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