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暗生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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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轻烟 更新:2021-10-21 04:38 字数:2761
上完晚自习,走到三岔路口,小兰子挥了挥手,说了声再见,在互道晚安声里,她聆听着同学们的脚步声踢踏踢踏地远去,霜浸浸的月光漂白了她的影子,梦幻一样的飘忽。她挟紧了腋窝里的书,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脚不沾地朝大兰子家走去。她常常杯弓蛇影,被自己的脚步声和自己的影子吓得气喘嘘嘘。翻过年坎,离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同学们争分抢秒,恨不得把时间都抻成油条,擀成薄饼,掰成两半。学校也动员大家投亲的投亲,靠友的靠友的。没亲没友的,也在学校统一安排的房子里住了下来,三十几个人的大宿舍,床挨床的大通铺,她受不了,也住不惯。高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掐断了多少人的梦想,成就了多少人的辉煌。
在大兰子的反复劝说和一再要求下,小兰子在她家里安营扎寨,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家里舒适的床铺和可口的饭菜。大考在即,不少的人都熬黑了熬瘦了,而她反而养得白白胖胖,老师同学们都骂她是条寄生虫。寄生虫就寄生虫呗!只要能过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神仙日子,挨挨骂也无所谓。穿过树叶的月光就像一串串的古钱,电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夜不知有多深,僻静的小巷弯弯曲曲,窗子里透出零零星星的灯火。
穿过小巷,就是一座防风的杂树林了。杂树林蓊蓊郁郁,绵绵延延几十里,一眼望不到尽头。林子里枝柯蔽天,杂草丛生,朗朗的月光被树叶蚀得百孔千疮。林子深处,不时传来了猫头鹰的啼叫,声音怪怪的,叫得人脊梁发冷,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说实话,最要命的就是穿过林子里的这条小径。小兰子提心吊胆,嘬起嘴唇,大段大段地吹着口哨,或者没完没了的咳嗽,以抵御外来因素的干扰,给自己壮胆。她怦怦乱跳的胸脯,就像揣了两只小兔。
小兰子不怕林子里的黑暗,最怕的是笛子的骚扰。几乎每天下完晚自习经过这座林子,她都要被一阵宛转而悠扬的笛子声吹得神魂颠倒,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去,把自己也变成了笛子里的一个音符。吹笛子的男孩是罗建军,虽然他当着她们高二(3)班的班主任,同时还教着三个班的数学。可几乎每天晚上,他都要忙里偷闲,走进这座林子,摸出他那支心爱的短笛自娱自乐地吹上一阵子。
如果不驻足细细品赏,如果不走进吹笛人的内心,谁也不会相信世界上竟会有如此美妙的仙乐,一根小小的竹管也能吹出这么多的花样。笛声缠绵悱恻,如诉如泣,就像一条月光下的河流,幽幽咽咽地流出了山谷,流出了树林,流出了田野,流出了村庄,流出了人烟辏辐和鸡鸣犬吠,掺和着芦苇和泥土的味道,在银白色的月光下闪闪发亮。因为流动,一切都有了生命,世界也变得美好起来。天蓝了,树绿了,千姿百态的云朵一团一团地舒卷,河面也越来越开阔。远山如粽,似乎还透着糯米的香味儿。小兰子不知不觉地听呆了,仿佛自己也变成了河流里的一滴水,变成了曲子里的一个音符。
树干上斜靠罗建军的那辆单车,那辆半新半旧的飞鸽牌单车,镀镍的钢圈在白灿灿的月光下闪闪发亮,耀出了一片眩目的光芒。林子下面是蛇绕蛇湾的沱水河,滚滚汤汤的河水就像一条骜桀不驯的恶龙,挣脱了山的锁链和河岸的桎梏,挟带着雷霆之势,从闸孔里泄了出来,咆哮着向洞庭湖奔去,宛如一条渴龙,在湖面上蛇绕蛇弯地游动,把一湖的月光搅成了粼粼闪闪的碎片。裂岸的惊涛一阵一阵地爬上了滩涂,又拍着手嘻嘻哈哈地退走了,滩涂上的水洼里留下了满地碎玻璃似的月光,断断续续的,就像笛子的音符一样,把小兰子的心抓得紧紧的。
小兰子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越往前走,林子就越疏朗,月光就越浓郁,林子下面就是犬牙交错的河岸了,就是罗建军置身的那块礁石,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嘭嘭乱跳。月光下,罗建军短笛横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五指不停地跳动,风吹动了他的黑发。他俊俊的影子被月光剪辑得轮廓分明,经典极了,就像罗丹的一尊雕塑。小兰子躲在一棵大杨树后面,探头探脑地朝河边张望。蓦地,树叶枯滋枯滋地响了起来,一棵粗壮的柳树后面闪出了一个女孩子的身影。那不是小兰子,而是另一个女孩。女孩抱着双臂,不停地在林子里走来走去,投在地上的影子又烦躁又焦虑。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绞了绞垂在胸前的油松大辫子,月光下两只黑黑的大眼晴就像汪满了秋水的深潭。那眉眼,那神态,小兰子早已看出来了,女孩就是她们班的语文老师,高三(2)班的班主任马小娟。她暗恋罗建军已不是一天二天了,凭一个女孩子的直觉和敏感,小兰子早已瞧出了端倪。她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出来吧!我早知道是你了,我一个凡夫俗子,根本不值得你费尽心思,你这是何苦哩!罗建军放下笛子,浅浅一笑,颊上漾起了两个很好看的酒窝。笛声戛然而止,袅袅的余音久久地在夜空中飘荡,月光下的空气里纷纷攘攘地飘满了妙曼的音符。
你这是作践自己!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为了一个女孩,你值吗?她背信弃义嫁了人,不能跟你一起比翼双飞了,这是她的损失。你可不能死心眼,一条路走到天黑。天涯何处无芳草,比她适合你的女孩子多的是。
我不怨她,我恨的是我自己。我是个小人,我是个懦夫,在她最需要我的关键时刻,我却只能拿着一根破竹管吹来吹去,于事无补,不能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挺身而出,帮她拿主意出点子。我自卑,我惭愧,我怨天尤人,我又算哪门子的男子汉呐!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子眼睁睁地跳进了火坑,躺进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我悲愤莫名,连死的念头都有过。最苦的还是她啊,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该是要承受多么大的压力啊!她娘的成份不好,长年卧病在床,爹又瘸着一条腿,家里欠下了一河滩的债帐,她不嫁人换一笔钱行吗?
你也别太自责了,熬坏的是自己的身体。女孩子就像一朵蒲公英,风儿把它吹到哪里?它就在哪里落地生根,开出了鲜艳艳的花朵。风儿是什么?风就是我们把握不定也无法把握的命运,天气可以预测,而命运却无法左右,就像我,也不知将来嫁给哪个男人?虽然我满心里希望能嫁一个像你罗建军这样的好男人,可命运摊给我的又是谁呢?也许只有天知道。
不是张三,就是李四,反正你不会嫁给一只猴子。罗建军掸了掸衣服从礁石上站了起来,挥了挥笛子,不失时机地幽默了一句。
马小娟忍不住扑哧一笑,脸儿一下子涨得红红的,羞羞答答地看了罗建军一眼,俏皮地接过了话茬。嫁给猴子,我也要嫁给像你这个样子的猴子,机灵乖巧,聪明伶俐,夹一根尾巴又何妨哩!反正我乐意。马小娟偷偷地打量了罗建军一眼,把我乐意这三个字的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怕被别人偷听了她内心里的秘密。
别逗了,马老师,我们走吧!天冷,当心着凉。
嗯!嗯!马小娟点了点头,眼窝里泪光闪闪。
罗建军拨开撑脚,推起单车,扑沓扑沓地走在前面,马小娟不即不离地在后面跟着。两个人一声不吭,一个人像是另一个的影子,步子矫健地朝小兰子隐身的那棵老杨树走去。疏疏朗朗的林子里,他们飘忽不定的影子在斑驳的月光下一短一长。小兰子赶紧弯下腰,捂住嘴,蹲在那棵老杨树的阴影里,屏住呼吸,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渐渐地走出了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