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谁家山泽
作者:冰凌险境      更新:2021-10-21 00:16      字数:2130
  待延年长,林檎告知了延他的身世。
  朔国最后一位国君,国势倾覆,随之小隐于市,过上了与百姓一般无二的普通日子,而林檎,便是此君唯一嫡出。
  随其母姓,唤作林檎。
  林檎是种果树,果实貌似苹果,形态却是极小,味道甘甜细软。
  此名寓意显见,愿作此树一般,稳健,圆满,却低调不张扬。
  偏偏林檎不甘平庸,依仗天资,自小诸事出人一等,加之性情敏感多疑,心思缜密,身世之事自是难于隐瞒。
  从此,他便以朔国皇子自居,更是以复国为己任。
  他永远也理解不了他的父亲,那位朔国最后的王,永远无法理解他的抉择。
  少时的他,开始游历五国,不似蕊流那般毫无目的,林檎掷地明确,独取权术,同时,他把他的智慧,挥洒到了极限。
  一路颠簸,终是顿悟,若是没有舞台,一切皆是虚妄。
  恰逢此刻,偶遇了延。
  水到渠成,相见恨晚。
  严格上讲,林檎成了延的精神导师,看似无意之中,指点着延步步成长,实则,却是林檎剑之所指,心之所望。
  他时不时会在延的身边出现,作为师者身份,今次亦是如此。
  如今情形,便是奇有奕珏,崇有蕊流,延有林檎,三人身边俱具谋算。
  “师父,我未得见,八年光阴于我而言,有何转圜,反是底下兄弟日益崛起,若说最初我为独秀,如今已是众芳争艳。”延的话语依旧淡漠,可林檎听得出,他即将耗尽最后的耐心。
  延对他的感情,是特别的。延虽外表谦和,内里刚愎独断,当初让位给宏,若非林檎主见,延绝不会让步,左右延者,唯有林檎。
  林檎笑笑,回道:“你看看宏。”
  见延不解,朗笑出声,接道:“宏是众望所归,如今尚且危机四伏,何况是你,即便当初勉强继位,恐怕,早陨灭了,不可能会挨到今日。”
  “原来早在师父筹划之内。”延似乎不意外,或者说是早已习惯。
  “置于死地而后生。”林檎语气冰冷地道。
  “王爷?”门外响起小侍柔音试探。
  “讲。”延回道。
  “大王于后殿设宴,请王爷务必前往,有事宣告。”小侍言毕匿去。
  “未传圣旨,看来是家宴了,莫不是为奕珏之事。”林檎玩味似的眯起了眼。
  “每每至此,我就特别的恨。”延起身,抬步往外走去。
  林檎凝视他的背影,呢喃出延未脱口的后半句话。“传旨的人,本该是我。”
  后殿,一众结桌而坐。
  微笑,不光是情绪表露,更多时候,代表礼貌。
  各人脸上兼具喜色,如同过往每次欢聚,丝毫看不出平波下的暗涌。
  唯独不同的是,蕊流不在奕珏身侧,而是和崇出入相随。
  亦不见二人神行异样,昨日亲密,恍若错觉。
  宏至宴,依旧如流年一般的嘉烨,傍于宏的身侧,小妹瑢瑛紧随其后。
  宏举杯,朗声道:“今为家宴,亦有一桩喜事宣布。”
  言罢,朝向奕珏,酒杯再次一举,接道:“奕珏王爷,在前两日,亲自向我提亲,求娶皇后之妹,耶鲁皇叔小女,瑢瑛为妻。”
  “恭喜可汗!”众人同声致贺。
  “我们萧与大羲,终得连理,宏心愿得偿,也了却了父汗夙愿。”说完,宏杯中酒一饮而尽。
  “奕珏,以后可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来,我们同敬王爷一杯。”延说话间,大家亦是相继举杯,纷纷敬至。
  奕珏并不作言,抿嘴浅笑,挟带些许羞怯,翩然起身,环敬四周,饮罢落座。
  瑢瑛难掩幸福,甜笑直视奕珏,奕珏注意到她,朝她款款举了举杯,又复应酬周遭诸位。
  这男人,让她舍不得移开目光。
  下意识的,瑢瑛却又有意无意寻着蕊流。
  事已至此,在她心里,蕊流早失去了与她抗衡的能力,她亦不屑与败者为伍,只是属实好奇,蕊流如今,会是怎样一副尴尬模样。
  瑢瑛不动声色,视线对上蕊流。
  蕊流也在看她,不知有意还是巧合。
  但见,蕊流先作巧笑倩兮,随后朝她举了举杯,临了,收回视线,略低着头,自顾自的同崇聊起天来,俨如根本无事发生。
  蕊流这整套的动作,不就是刚刚奕珏对她所示,被蕊流完全复刻下来,甚至,连同节奏皆是如出一辙。
  瑢瑛方才设想,以蕊流的性情,不至何等落魄,但怎么说,也会有些不自在,却料不到,事实竟是这般嚣张。
  在这之前,对于蕊流,她甚至还有些怜悯,此刻思及,更是气极,瑢瑛愤而起身,行将离席。
  嘉烨似乎早有准备,以手臂钳制住瑢瑛,打断她的动作,而后倾语数句,瑢瑛眼含恨意,勉强坐定。
  而蕊流却再没看向瑢瑛,不知和崇聊着什么,崇的愁苦面容,某个瞬间,甚至隐约泛着笑意。
  蕊流之举,尽数落入瑢瑛眼中,瑢瑛本就强压怒火,这一幕幕,在她更成风里加薪,火中送碳。
  直至瑢瑛气到浑身轻颤,蕊流都没看她一眼。
  嘉烨不时瞥着瑢瑛,神态沉静,若有所思。
  宴罢,众人归置各处。
  崇的寝殿,两人对坐,饮茶解酒。
  蕊流着实喝了不少,此刻口有点干,一杯接着一杯,缓慢却不停歇,啜着茶品。
  崇陪坐着。
  “雪月交辉,原是这般模样。”顺着蕊流目光,崇也注意到了窗外景象。
  月夜下的雪野,并非想象中的,白到惨淡,而是泛着微弱淡蓝。
  明明清冷颜色,不知为何,却使人反倒觉得暖,或许是月光的加入,添了一份柔和之故。
  “蕊流……你……没事吧?”崇犹豫间,终问出口。
  “我,很好。”蕊流收回目光,嘴唇与杯若即若离,语气如这雪月,冷中带点温度。
  “你是不是觉得,我随奕珏而来,如今境地困顿,自处艰难?”
  崇轻点头。
  蕊流嗤笑出声,说道:“就知道你会如此想。”
  放了杯子,蕊流收敛笑靥,接着说道:“不光是你,所有稍有了解的人,皆作此想。”
  说完,蕊流眼露狡黠。
  “你们无人知晓,此次,是他跟随着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