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时不我予
作者:冰凌险境      更新:2021-10-21 00:16      字数:2107
  奕珏眸底清澈如泉,瑢瑛不忍沾染般的移开目光。
  他的明朗似水,纯净无瑕,仿佛刻意提醒瑢瑛,自己有些不配。
  奕珏坐到对面。
  两人陷进沉默。
  “一点都不像你。”奕珏开口。
  瑢瑛未及反应,奕珏便站起身,走到瑢瑛面前,牵起她手,一同步出。
  雪后原野,银装素裹,不见萧瑟,亦无生机。照比草木三季辽阔无际,展望之下,使人觉得混沌迷茫,时间久了,甚至怀疑起自己的存在。
  太阳显得很低,眼力所及,处处反射刺眼的光,即使眯起,依旧感到目眩。
  两人各骑一马,纷踏行过。
  “我的家乡,每到这时,人们最喜的事,便是寻梅。”奕珏目光飘远,思绪仿佛亦随之远去。
  “那定是很好玩。”瑢瑛回应。
  奕珏侧头,凝视瑢瑛泛起浅笑。
  瑢瑛这次没有回避,正面接下他的目光,可是脸却红了。
  奕珏莞尔,伸手捏住她脸颊道:“是不是你把瑢瑛藏起来了……”
  瑢瑛被他逗笑,嗔怪似的挡掉奕珏的手。
  “路是自己选的,只刚开始便没了信心?”奕珏揶揄道。
  一语中的。
  奕珏说出了她这两日来,拼命遮盖,逃避面对,且试图自欺欺人的心结所在。
  “我不后悔。”瑢瑛给出简短回答。
  瑢瑛清楚,痛苦即将接踵来临,始作俑者,且是无悔理由,那便是自己动了真心。
  生命得遇一人如此,亦觉幸运。
  思及此处,瑢瑛心下霍然开朗,双眸重绽灵光,风姿如昨。
  “分明心中无我,为何去求?”瑢瑛诘问。
  奕珏笑音低沉,回道:“因你明知道我情有所钟,还肯执着。”
  瑢瑛眼前,这名水仙一般气韵的男子,显然被她低估。
  他怎可能纠缠儿女情长,他是男人,同时,他是王爷,更有可能,是王。
  亲眼见证过姐姐的姻缘,瑢瑛自一时恍惚的天真中惊醒。
  “难道你要天下?”瑢瑛问。
  “是的。”奕珏答。
  仿若世间万物皆回原点,大地,草木,还有蕊流。
  敏锐冷静,灵动如仙,独独缺了人气,或许,这才是她最本真的样子。
  崇望着为自己搭脉的蕊流,感受着这一切。
  “体内剧毒已除,余毒,没得十载八载,去不干净。”蕊流收手,离开之前,顺手整理好了崇的衣袖。
  “嗯,没事。”崇应了声。
  蕊流定定地望着他,崇被看得羞怯渐起。
  “怎么了……”崇试探着问。
  蕊流摇摇头,道:“人生在世,最该守护的,便是自己内心的柔软,逆行其道,于你,尤是残忍。”
  崇的心弦,就这样,被蕊流无意间,拨弄了下。
  蕊流却不自知。
  一直以来,崇以树自居,身心仿佛早与自然融为一体,但蕊流的出现,至今日,时不时提醒着,他是凡夫俗子,是个男人。
  她带着四叶草的清爽气息,跳进他的世界,给他新奇,他们同是天马行空,心思深邃,可现在,自己仿佛愈发不想在意这些,有时,甚至宁愿思想停滞,只为感受她的纯粹。
  “我们有句古话。”蕊流忽转话锋,接道:“若欲使其灭亡,必先让其癫狂,我相信,宏对周遭并非毫无防范,默认纵容,甚至推波助澜其间,是为捧杀意味。”
  “或许吧……”崇低语,轻叹出声。
  “崇,你最近习惯叹气了。”蕊流直言说道。
  “是么……”崇用指尖按住眉心,说道:“有时真想就此离去,一走了之。”
  蕊流手肘搁上桌面,双手托腮,安静注视着他。
  良久,崇放下手,望向蕊流,自嘲一笑,接道:“可又能逃去哪里呢。”
  “不破不立。”蕊流还是那般望着他说。
  “嗯。”崇应了声。
  “延差不多也该有动作了。”蕊流喃喃着道。
  偏室之中,延端坐于榻上。
  身旁伫立一人,虽也本土装扮,却是字里行间,隐匿着不容察觉的异域气质。
  “师父,时机到了。”延这句话,如同一声闷鼓,敲醒沉寂。
  “不,需要再等。”
  说话的人,四十左右年纪,面色苍白,乍看之下,便是一副经年不见阳光模样,清冽眉宇,昭示他不凡的出身。
  “师父,我已等了八年,够久的了。”本该紧迫的话语,延却叙述得不见波澜。
  “我知道的。”那人微移身形,来到延的跟前,抬起右手,抚上延的头顶。
  “当时的宏,天时地利人和占尽,遂置于我们面前的,唯有穷途。”那人手动了动,如同慰藉稚子般的,缓柔摩挲起延的发。
  “天下万物,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谓之常理,正因够久,际遇才有机会出现。”说完,他放了手,坐到延的身侧。
  延好似早已习惯如此亲密举动,那人坐下那刻,他甚至往另侧倾了倾身,下意识想让出空间。
  足见延对此人的依赖以及信任。
  “八年?我从出生之日便开始等了,如今,依旧在等。”那人自语。
  延初遇他时,不知他的身世背景,只知他的名字,林檎。
  那时延只十岁多些,一次巡猎,追逐梅鹿,走进空谷,那里幽暗无阳,所有光线,都被上部茂林遮挡,即使白日,亦如晓暮。
  此景此境,阴凉骇人,却又偏偏吸引着他追索探寻,仿佛其间氤氲之物,与身体某处契合呼应,那时,幼年的延,首次窥见自己内心黑暗一面。
  终至谷底,草屋突兀横立,遍布苔藓,延心如搥鼓,激动异常,当下未及多想,破门而入。
  第一眼,便看见闲坐饮茶的林檎。
  林檎并无惊讶之意,抬头瞥了一眼,但当看见延眼底的兴奋狷狂,反却停了动作,愣住。
  那刻,延的眼神,让林檎看到了同类。
  外表斯文温和,人畜无害,但在内心深处,始终留存一股黑暗,走游伏潜。
  一朝破壁,嚣张肆虐。
  尤其在于,他们绝对不想把真正的自己公示于众,延此刻的激烈情绪,就是极度压抑后的集中释放。
  师徒相称。
  却是知己。
  这个地方,成了延的秘室。
  自那天起,延开始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