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了，已经站了三十分钟的军姿，继沈越星倒下之后，又有若干个同学倒下，或者是踉踉跄跄被老师和教官强制下去休息。
  左秋涵身体素质还算是可以，但是也隐隐有些撑不住了，太阳穴被晒得突突直跳，腿也开始有点发酸。
  半个小时其实也就在满脑子的空白里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左秋涵条件反射一样高喊了一声：“报告！我撑不住了！”
  同学们站着军姿，头不动，但都用余光偷偷瞄向左秋涵。
  左秋涵是真的支撑不住了，脑袋疼的实在不行，被教官批准休息后，他揉着太阳穴走出了队伍，向一旁刚刚搭建起来的临时“医务处”走去。
  从医务处拿过了解暑的藿香正气水，左秋涵捏着鼻子一边灌下肚一边观察着两边同样也在休息的其他班的同学。
  在医务处这里休息的人很少，除去左秋涵只有不到十个人，这十个人里面还有两三个是呕吐了才被强制拉过来的，其余的都是稍稍有一点中暑症状，自己申请休息，打算片刻后归队的。
  「这该死的不好意思！该死的面子！明明看见好多同学的腿抖的都像筛糠一样，却是还是咬牙坚持着。」
  「当然，有体质好的同学，觉得半个小时还是受得住的，但是左秋涵不相信所有的同学都能够有那样的体质。」
  「也许有人要说，人家意志坚强，支撑到最后，比你要强多了。但是，他们有没有想过这对于身体的损伤？如果一个不小心，搞得剩下来四天都没法训练，那不是得不偿失？」
  「并且，支撑不住休息片刻又不是偷懒，马上就归队，这又是何苦？左秋涵不觉得这些同学们傻，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少聪明，只是觉得他们这样的行为真是太幼稚，可悲了。」
  「这种可悲不是建立在与左秋涵自己对比上，更不是少年的心里有多少优越感，只是对这种行为的悲。」
  「这不是真物，这绝对不是……」
  「啊……怎么又说“绝对”了……」
  晃晃昏沉沉的脑袋左秋涵叹道：哎！半个小时……真是久啊。想必教官们平常应该站得比这个时间还要长吧。
  不愧是教官啊！
  少年休息了两三分钟，舌苔上还残留着藿香正气水的苦味，感觉好受了一点，再次归队。
  少年可以看见同学们都在偷瞄自己，熟视无睹的报告归队后，继续标准的站着军姿。
  ……
  林昊这边。
  一圈，一圈，又一圈……
  不知道过了多少圈，林昊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长腿了。
  眼神混沌，汗珠布满了整张脸，又或者说是全身上下像是刚刚淋完浴一样，林昊机械的挪动着不属于自己的腿。
  黑龙教官估计是忘记自己了吧？
  也是，刚跑了五六圈的时候就看见有人倒下来，被黑龙匆匆送去了医务室，后来又是帮忙搭建临时医务处，一个学生被罚跑，这样小的事情又怎么会记住呢？
  我之前为什么要东张西望呢？我之前为什么会说错话呢？我之前为什么话会那么多呢？
  少年一步，两步，三步，疲惫不堪的操纵着两条别人的腿，脑子里冒出了好多疑惑。
  「我问我自己。我又怎么可能知道啊。可能是因为那件事情的阴影，一直烙印在我的心里吧。」
  不想去想了，好麻烦，开开心心，没心没肺，无忧无虑，丝毫不在乎别人，这不也很好吗？
  下一步，“噗通”，少年倒在了地上。
  肺部火辣辣的疼痛，满嘴的血腥味，肾脏位置也有些发疼，小腿和大腿也因为与地面摩擦产生了疼痛而找回有点归属感，皮蹭破了，腿部肌肉都如同要裂开了一样，心脏像是长在体外一样，震得肋骨好像都在跳动一样。
  这些“一样”就像是幻觉，有那么一瞬间林昊觉得自己好像一点都不累，只是在烈日下晒了两三分钟的太阳罢了。
  半个小时，不停的跑步，再慢的速度，不，更何况速度还不能太慢，少年是真的受不了了。
  趴在地上，塑胶跑道被晒出奇奇怪怪的味道，直冲林昊的鼻子，少年尝试着想要爬起来，用双臂撑着身体，双腿寻找着一个能够支起上半身的适当位置。
  “噗通”，林昊失败了。
  不过终于有教官发现了林昊的摔倒，跑过来想要施以援手。
  令这个其他班教官惊讶的是，眼前在操场上倒地，看起来虚脱的学生再一次尝试着爬起来，并且在摇摇晃晃之后继续向前走了两步。
  不，或者说，他是还想跑，但是只是走了两步。
  再次倒地。
  「是什么？是什么在支撑着我？我为什么又要虐待自己？为什么要去选择当个小丑？」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少年的脑袋里冒出的是这样的想法。
  ……
  左秋涵看见，远处的跑道上，有个少年倒在了地上，左秋涵知道那是谁，他一直在关注着他，他就是那个自嗨少年。
  他期间爬起来了一次，接着倒下再没有站起，被一个别班的教官给背了起来，慢慢的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左秋涵非常疑惑。
  「人的本性如何？其他的不去讨论，最明白的一点，也就是人类的本质——鸽子，就最能体现本性。怠惰。所以主动的进行坚持某一项活动在少年看来是不可能的，人天生就没有那样的毅力。」
  「坚持一定是有目的，为了目标的。世上哪有什么纯粹之人，不为了什么，单纯的去坚持的啊！」
  「但是眼前的林昊让左秋涵看不透，为什么？为什么？他能够坚持下去，坚持着直到扑倒在地上？他是个纯粹之人？不，那是不可能的，那么驱使他那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本来左秋涵以为吊儿郎当的林昊估计跑步会偷懒，可是，结果却是这样。」
  真是个奇奇怪怪的家伙啊。
  他应该能够对让我对于真物的理解提升能有很大的帮助，甚至，我和她之间可以建立起一种创世神所建议我尝试的人际关系，伪·真物。
  好的，这份关系，我们来创造一下吧。
  希望别让我失望了。
  ……
  林昊揉揉脑袋，缓缓转醒，一道阳光射在自己的眼睛上，轴了皱眉毛，眯着睁开眼睛，看见的是雪白的天花板，自己正身处于医务室里，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
  只觉得全身酸痛，腿上蹭破皮的地方也传来火辣辣的感觉。
  林昊动了动手指，肩膀发力，想要坐立起来，背部肌肉一阵抽搐，差点抽筋，只得是又重新躺下。
  “你醒了？”旁边传来一个女声。
  “嗯？”林昊微微偏过头，朝声源看去，是杨老师，杨老师正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
  “听说是因为罚跑？跑了多少圈？”杨老师问到。
  林昊心里一紧，是个死板的老师啊……那还不烦死。
  「太过理性的去分析，分析身边人的举动，美名其曰公平公正公开，实际上只是愚蠢的聒噪和自以为是。」
  哎，估计是要先骂我一通了，她就没看到我趴在这动都没法动？
  心里是抱怨着，脸上什么的都不能露出一点点的不满，林昊已经做好了挨骂准备。
  “是的，我因为东张西望被教官罚跑。”
  但是，杨青雪并不是林昊所认为的古板，极度理性的“公平”老师，她开口就让少年对她的印象完全改观。
  “教官也真是的呢！罚跑那么多圈，还把你给忘掉了，是有点过分啊。”杨青雪拉条小凳子，在病床边坐下。
  林昊一愣，内心掀起惊涛骇浪，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来表示内心的想法。
  「只有极度的亲近的人才会直接忽视你的缺点，认为什么事情都是别人的错，而你永远都是对的。而这样的关系一般最多维持在情亲，爱情之间。甚至，即便是情亲和爱情之中也只有极小部分。为什么？为什么杨老师能这么做？」
  林昊找不到答案。
  他笑起来，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眼睛眯得像是一条缝，道：
  “没有啦！都是我的错啊，教官罚我跑步我才跑了几圈就不行了，还让老师关心，这是我的错啊，真想和教官道个歉啊。杨老师还专门在这里侯着我，我好感动啊……”
  「一如既往地废话，那个一如既往的他。」
  杨老师只是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一句句的说着，直到他开始剧烈的咳嗽才阻止住了他继续说话。
  “别说啦！好好休息吧，等休息完了明后天的训练还要照常参加啊！要不然就只能把你遣送回家了。”杨青雪站起身，帮林昊把医务室的窗帘拉起来，眼光不那么刺眼了。
  接着，她拿来了一杯水，放在了病床床头，叮嘱道：“是林昊同学吧？把水喝了，再休息一会，感觉肌肉不怎么酸了再起来稍微活动一下，如果还是不怎么方便行动的话只能是回家了啊，知道了吗？”
  这次林昊没有废话，把头转朝天，看着天花板，眼里露出奇异的光芒，点了点头。
  杨青雪看着微微点头的少年，露出了微笑，道：“那我就先走了，一会中午了我叫个同学来看看你，陪一下你。”
  「同学？真希望别来啊……」
  少年再次点头。
  杨老师出门，轻轻关门，病房一片寂静，除了林昊微微的呼吸声，以及空气中淡淡的酒精味，再无其他了。
  ……
  “立定！稍息！立定！稍息！”黑龙一声声命令下达，少男少女们乖乖的服从着，做着整齐划一的动作。
  左秋涵好累，所有的同学都好累，但是黑龙教官并不满意。
  对于所有自以为是行为进行否定，使你产生心灵上的质变，承受能力增强，而不是整天没头没脑的去想着其他乱七八糟的的事情，这就叫做军训。
  训练得不说一定要和军人一模一样，起码也要是猫像虎的那种级别。
  “妈累个巴子！你们这练的是个什么玩意！？自己看看，队伍有齐吗？两脚开列四十五度角做到了吗！……别低头看自己的脚，用脑袋估计一下不会吗！？还是你们都没脑子？”
  黑龙大声的斥训着大伙，真是让大家丢尽了面子。
  「面子，这种玩意，有时候还真容易被别人当杆枪来使，这就是人的命门。」
  “稍息！立正！”
  黑龙再次发令，同学们精神抖擞，看起来整齐了好些，他低着头看看大家的腿，揉了揉鼻子，高喊，
  “你们太废物了吧！我都讲得那么清楚了，你们还是听不懂？还是那么乱？真的不会都是废物吧？”
  有些“尊严”很足的少年内心很是不服。左秋涵看见自己身边的男生就是如此，他本来紧贴裤缝的手掌握成了拳头，随后舒展，用余光可以看见他眼神犀利，似乎可以吃人一样。
  这手握拳舒展的动作哪里逃得开黑龙的法眼，他一个箭步从五六米远的地方蹿过来，冲到这个男生面前。
  “手动什么动？啊！？动什么？听不懂我的人话吗？”
  吐沫星子溅得那少年一脸，那两人脸凑得最多只有一公分的距离。
  “你很狠啊？动个手啊？啊？动动看啊？骂你是废物还不服啊？那你倒是tm站个直的让我看看啊！”
  「狠？我比你更狠！强？我比你更强！那你能不服别人？当然得认怂。」
  眼前的这个“自尊”少年就是如此的情况，唾沫星子爆得自己一脸，他反而没有做出过激举动，连擦脸都不敢去擦一下，眼睛里的凶光也是磨灭的差不多了，不，应该是收敛多了。
  他没有出声，只是站得更加笔直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样的道理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的，眼前少年相当明白这一点。」
  「当别人看不起你的时候，你只能是忍，变得比别人强大，变得让别人不得不仰视你，这时候反揍回去，别人又哪里敢有什么怨言呢？」
  军营里的训练就像是社会中处于逆流之中人们的遭遇，忍，或是不忍，反，或是不反，抱怨，或是不抱怨。
  眼前是这个少年是极端聪明的，有尊严，有谋略。
  左秋涵不禁多留意了他两眼，后来知道这人叫做张勋锐，的确也算得上是个相当厉害厉害人物。
  虽然左秋涵想要追寻真物，但是，这些人，这些“伪物”包围之下的人们，要是想要在这个社会上存活下去，只能是去接触，当然，也是为了将来的“真物”做打算。
  训练，继续着，也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