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张了张口，咽回了那句话。
  孤月谨脸上闪过一丝落寂之情。但那也只是一瞬，下一秒，他扳过了我的身子，我顺势反手抱住了他，挤出了一抹笑，声音却很是苦涩。
  “孤月谨……我要和苏桐回家了。”
  他默声，半响，回抱住了我，语气很是霸道不讲理，只说了三个字。
  他说：“我不允。”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感受着他的温度，半响，我笑道：“孤月谨，咱们归隐山林，好不好？”
  他呼吸有些不稳，但还是点了电头。
  “好。”
  我抓住了他腰侧的衣服，脸上带着笑意，道：“然后咱们再生一大堆的孩子，子孙满堂，好不好？”
  “嗯。”他咬牙，将首埋在我的颈边，收紧了环抱着我的手臂。
  孤月谨怎么会不知道我是在骗他？但他就是不愿意拆穿我，就让我把这个谎言越说越离谱。
  真是……到底是谁在戏弄谁？
  我身后渐渐浮现了苍月的影子，浑身颤抖，却不愿松开抱着孤月谨的手，过分贪恋着他的怀抱。
  “苏小江，你要是走了，我绝不苟活。”他伏在我耳边，平静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就像多少次他在我耳边说笑一般，素然的，淡雅的，无关轻痛的，轻飘飘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听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还没等到我发火，他闭上了眼睛，叹息一声。
  “若我还得以再生，便遇不上你了，日后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陪着我了。”
  “定是个比我好一百倍，一千倍的姑娘。肯定是个漂亮，贤惠，温柔，善良的女孩子。”渐渐松开了抱着他的手，我脸上的笑肯定比哭还难看，不然孤月谨怎么会一脸难过地看着我呢？
  “到时候……你会和她幸幸福福地生活在一起，生生世世……再也不会分开了。”
  我身后苍月的影子越发的厚重，苍月不属于巫力，此番我死了便是死了，也就和苏桐回去了。
  正如孤月谨所言，百年之后，也不知道是哪家姑娘陪着他了。
  我自缪没有那个福分了，但还是嫉妒那个能安稳陪着他的姑娘。那个姑娘，定是做了十辈子的善事，才能修的与孤月谨修成正果的福分吧。
  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咬牙，眼里闪过一丝戾气，害怕地闭上了眼。右手聚集蓝光，苍月身影彻底浮现在了我身后。我大吼一声，将苍月之力刺向了我的心口处。
  这世上，最珍贵的，便是一颗人心了。想我苏小江当真不是个好东西，大抵身体里都流淌着罪恶的黑血，也只有心口还有一点红血。浑身上下，也只有心口还剩一丝温度。此生我没给孤月谨留下什么好东西，想着临走了，说什么也要留一点好东西给他。我仅有的一点感情……给你了。
  孤月谨，给我好好收着啊。你要是把我全身上下仅有的这一点好东西给扔了，我走的也不安生啊。
  是不是？
  我因为害怕而闭着眼，自然没有看到他眼眶里的湿意，以及他脸上强挤出来的笑意。看不见他不顾一切地死死抱住了我，任由苍月的气息吞噬着他。
  “这回……总算是安定下来了。”
  我受惊，猛地睁开眼，周围熟悉且陌生，这是我在现代的家。
  我倒吸一口气，急忙爬下了床。
  我没死？
  还是说，孤月谨，苏桐……都是南柯一梦？
  我不敢再想下去，苍白着一张脸，慌里慌张地收拾好了东西，几乎是逃命般向火车站逃去。
  “回b市的高铁，越快越好！”我的手指不安地扭动着，救命般地捏住了那张车票，一路上做梦似的回了b市，然后上了公交车，然后……回家。
  大约……我大约有四五年没有回家了。
  还是更久？百年之久？
  我犹豫着按了门铃。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着。
  开门的是苏桐，他穿着一身宽松的衣服，堵在门口，一声不哼地上下打量我。我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最后还是老头子没好气地把我拽了进去，一边拽我一边骂道：“苏小江你个混账……还知道回来，你怎么不死在外边？！”
  “爸——”我终是忍不住，一把抱住了他，哽咽道：“你还好吗？我很想你。还有妈妈呢？我饿了，我想吃饭。”
  再次见到他们，我理应是很高兴的，但眼泪却止也止不住，无比伤心地抱住了老头子，一边哭一边笑着。这倒是真吓到了他，连忙问我道：“怎么了？外面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跟爸爸说，有爸爸呢。”
  我抹干净眼泪，笑道：“没呢，就是怕你骂我，先哭上一阵子，好镇住你。”
  “好哇！我就知道苏小江你一肚子坏水！”他气极反笑——小江个性要强，能这样跟他示好，已经是不得了的事情了。
  我眼瞅着一边一句话都不说的苏桐，把他拽进了房间里，试探问道：“苏桐……不是梦？是不是？”
  他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别装了……端朝，徐玉儿，你，梅园……记得不？”
  他眸色暗了暗，就在我满心欢喜他想起来一切的时候，他朝我问道：“你是……苏小江？我的妹妹？”
  啊哈？我是……苏小江？
  我是……他的妹妹？
  我愣住了，听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的吗？
  我怒，朝他吼道：“苏桐！我可是你亲妹妹，咱们俩可在同一个子宫里钻出来的！”
  他微微别开头，不与我对视，只是淡淡的问了声。
  “是么？”
  什么？！什么是‘是么’？！
  我在端朝要死要活百年，为的是谁啊？！还是不是为了和他回家，为他苏桐报仇，结果就摊上了个‘是么’？！
  大哥，扎心了。
  实在太伤人啦——
  我跪在地上耍赖。气极，颤巍巍地指着她，努力和他划清界限。
  “得，也好，您忘记了也好，我一个人记着！您好好休息，在中国玩几天，然后给我从哪儿来滚哪儿去。成不？”
  他沉吟片刻，朝我伸出了手，有些别扭道：“地上凉。”
  “我热！”
  “起来吧。”
  “我就不！”我还就耍赖上了，死活不愿站起来，“我好多年没回来了，想家想的紧，就想坐地上坐着。”
  他见我耍赖，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笑道：“你起来罢。你受凉了，我会心疼的。”
  嗯嗯？我打了一个寒颤，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爬了起来，疑惑地看着苏桐。他大概是真伤着脑子了，要是以前，他绝不会对我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来。
  “走，吃饭去，我饿死了。”
  饭桌上，我妈一个劲地给我夹菜，一面眯着眼笑，问我：“江江啊，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就打算留在家里啦？”
  我立马狗腿回到：“我这次回来就留在这里了，你们可不要赶我走啊。”
  “我哪敢赶你走啊……你妈妈巴不得留你在她身边呢。”老头子夹了一筷子青菜，把青菜送到了苏桐碗里，没好气地对我说道。
  “诶！你这老头子！江江好不容易回来，你在这儿说什么鬼话呢？！”我还是第一次看老头子还有认怂的样子。一时竟觉得他面上的表情熟悉的很——不就是我朝着孤月谨认怂的模样么？
  原来我那欺软怕硬的性子是随了老头子的。
  我笑了起来。
  余光却看到了苏桐在一旁静静地吃着饭，他安静的像只影子一样。
  “我哥怎么啦？”
  一点都不像他之前腹黑，总是不经意就能惹我生气的样子，忽然变得特别安静。一副风清云淡的表情，看穿红尘，就差一袭袈裟立地成佛了吧？
  “你哥哥飞机出了事，脑子……磕到了。有些不认得人，你多和他说说话，他小时候最疼你了……”又来了又来了，我不作声响地坐了回去，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你哥哥小时候最疼你了。
  什么好吃的都留给你吃。
  什么好玩的都留给你玩。
  苏桐，我到底是老头子生的还是你生的啊？
  “我知道，我知道。苏桐对我可好了呢，我都记着的呢！”我点了点头，脸上一副真诚的模样。
  苏桐忽的给我夹了水煮肉片。
  我向来不喜欢吃这种没有味道的肉，再说看到这水煮肉片就想起来了孤月谨。但奈何老头子盯着我呢，我只好硬着头皮，在苏桐带着笑的宠溺眼神下吃了下去，干笑道：“谢谢哥。”
  他一愣，垂眸，继续静静地吃着饭。
  怎么了嘛……又哪儿刺激他了？
  我有些不明所以，但老头子已经在拿眼睛瞪着我了。
  我耸肩，表示我也不知道苏桐怎么了。
  老头子眼里火气更重，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但他也没威风片刻，下一秒被我妈暗地里掐了一下，疼的他五官都皱在了一起。该！妈，您做的真是太好了。
  但是苏桐这边……我思忖了片刻，用我不太灵光的脑子想了想苏桐在伤心什么。
  我想来想去……还是没有想出来他在纠结什么。
  您纠结什么，倒是给我说出来啊！您这样一声不哼，全叫我去猜，我怎么能猜的出来嘛？！
  我不说你就不知道了吗——他也许是感觉到了我悲愤的情感，扫了我一眼。
  我也很是委屈啊——您不说我当然不知道了！
  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啊？！
  还能时时刻刻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不成？！
  他扭头，不再理我。
  我发誓，我真的是揣度了他半天，终于看见了他碗里的那筷子青菜。
  我那不灵光的脑袋也算是灵光了一回，认命地将那些青菜夹到了我自己的碗里，一根根地挑出了菜心，在他碗里摆放整齐了，他嘴角这才露出一抹极为清淡的笑意。
  老头子看我和苏桐关系融洽，也放心了。
  就这么融洽地吃了一顿饭，我妈去洗碗，老头子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我去苏桐房间里拎出了笔记本，打算找一下就职的信息。
  却在他的电脑背景上看到了我的一张大脸，整整一张脸啊！占据了整个电脑的背景！
  我指着电脑里的我，手指颤颤巍巍，气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苏桐，你要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
  “解释什么？”
  “我回家的时候你干嘛要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你看看，你看看你电脑背景！”我指着电脑，又指着我自己的脸，气的我心口疼。
  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照片是照片，你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我面前，我自然是要问你一问的了。”他正在削梨子，神色清淡，刀法好的让我咋舌。
  我看着他削梨子，一时竟看痴了。
  他削好了梨，切下来了一小块，牙签插了，坐到了我身边，笑道：“张口。”
  哎呦喂，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苏桐还有对我这么好的时候？！
  我受宠若惊，诚惶诚恐，欢欢喜喜地接过了他手里的梨子。
  “你在干什么？”他凑了过来，伏在我身边，身子软的像一只猫一样。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白了他一眼，没好气说道：“我找医院招聘信息呢。”
  “我帮你好了。”他从我手里拿过了笔记本，在键盘上手指翻飞——果真是苏桐！他精通电脑，这家伙……忘了我都没忘了电脑。
  老头子则是笑眯眯地坐在一旁，看着我愿意同苏桐亲近，满足地笑了起来——难得小江这么听话，苏桐也回来了，他这一家啊，算是团圆喽！
  递交申请书不难，我毕竟也是名校毕业的，现在等的就是医院的复试通知了。
  我干好了这么一件大事，打了一个哈欠，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不知不觉已经这么晚了啊，老头子和我妈早就去睡了，苏桐还在忙着做报表，我坐在他身边啃着梨子，太累了的缘故，也就靠着苏桐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被人打横抱了起来。因为知道是苏桐，所以才放心，歪头继续睡着，直到被放在了床上。
  我哼唧一声，在熟睡之前，却感觉身旁的床沉了下去，苏桐？
  我妈应该还没有把我的床铺起来吧……凑合和他睡一晚了。
  我翻了个身子，给他让出空位。
  却没想到他扳过了我，让我面对着他，亲了亲我的额头。
  行了行了啊，睡吧，别整这些有的没的了。
  黑暗里，我自然也就没有看见他眼里闪过的一丝红意。他低头，嘴角带笑地看着怀里熟睡的苏小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