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未帆看看窗外，回复道，“很遗憾，我们帮不上忙，因为我们现在……”
  “根本不在市区。”
  空旷的街道，茂密的植被，连灯光也显得有些凄冷，一辆汽车灯头闪烁着明亮的光，像一头野兽打破了这里的平静。
  “你们干什么去了？”
  市区
  王大伯此时靠在一辆摩托车旁，皱着眉头回复道，“算了。你们知道石寒茗有个父亲么？”
  “你是说石瑞安？”
  朱宇开着车，速度渐渐地提起来。
  “你们知道？”王大伯讶异道，然后就是一阵恼怒，“你们到底瞒着我多少东西？”
  “别那么敏感。”
  朱宇单伸着右手握着方向盘，左胳膊架在车窗上，闻言，摸了摸嘴唇说道。
  祁未帆见状，默默地系紧了安全带。
  “我们也只知道他叫石瑞安罢了，其他的并不了解。”
  “是么？”王大伯压下心中的怀疑，马上说道，“石瑞安年轻时跑过江湖，现在在江湖人里也很有威望，被人称为石先生……”
  时间回到不久前
  宫先生掏出一张相片，上面是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看上去有些木讷，微微笑着，而另一个年轻人则笑得十分灿烂，看上去英气十足，就是他的眉毛倒挂着，显得有几分滑稽。
  宫先生小心地擦拭了照片两下，看着照片，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扬起，缓缓说道，“这就是石先生，石瑞安。石寒茗的父亲，石寒茗是伍洋的同学。”
  然后又指了指旁边的阳光青年，“这是我。”
  宫先生抬头看了看王大伯，然后便又低下头细致地看着那张老旧的黑白照片，接着说道，“江湖上人们大抵是知道几个人的，跑江湖的石先生，坐店的宫先生……但没人知道，我们算是过命的交情，虽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
  “可那时候太乱啦，而且江湖上走动，也没有现在联系这么方便，一次分别可能就是最后一面了。”
  “不可思议吧，仅仅见过一回，便结下了过命的交情，这算是江湖的一点甜头……”
  “我和他不一样，我生了根，跑不了多远。可他不一样，他年轻时长得老成，又不好与人交谈，显得有些冷淡，可性子却又风风火火，能把事情办成，他这样的人生来就是吃江湖这碗饭的……他是坐不住的，要出去走动，老头我也不留他。”
  宫先生眉毛微微翘起，有些坏笑地说道，“我知道他舍不得我，可是人各有志，我是劝不住他的，反倒是让他能帮我出去看看，后来，他满世界的跑，我的店面开得越来越多，我就想着万一哪天，他累了，就进我店开喝喝茶……”
  王大伯听着宫先生缅怀着过去，竟也觉得，这江湖好像，也不是很糟的样子。
  “可我这一等，等了十几年，也再没听过他的消息，有人说，石先生也不在江湖上跑了，也不知道找了个什么好营生在哪发财呢，也有人说，石先生死了，可我总归是不信的，他那样的人，你让他穷苦可以，他吃惯了苦，可死，除非他愿意……”
  宫先生看着照片上的年轻人，好像是想起了当初那位石先生的音容笑貌，“我再次见他，他我都已经老了，他也有了自己的根，一个女儿，我的侄女……他的夫人是个福薄的，听他说，跟着他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弄起一个家，结果人受不住去了……他说后来就再也不跑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他这样的人也扎下根来，只是听说她总是笑，人瘦瘦小小的却要强的紧，可怜啊……”
  宫先生感叹道，忽地又笑了起来，“好在我侄女儿是个争气的，年纪轻轻考上了名牌大学，还听说常拿奖学金哪……”
  宫先生说着说着忽然就说不下去了，眼眶泛着红，笑着哽咽道，“我们这些跑江湖的老家伙心里头高兴啊，跑江湖的大多穷苦人，有的是念不了书有的是念不会，这回算是出了个文化人，这可是祖坟冒青烟事儿，别人问起来，我们也倍儿有面子，我侄女在名牌大学读书……”
  “我侄女跑哪里我们迁哪里，反正就这些老家伙，不少人连个子嗣也没有，就当自己女儿来养。我们这些老家伙也知道自己身子不干净，也不过去凑热闹，就在侄女旁摆着小摊小店，一群老家伙为了侄女下足了功夫，娃子嘴甜，叔叔伯伯阿姨的也愿意叫，今天侄女到谁家店里了，别的老家伙能羡慕死……”
  “可就是这么一个好的娃子，没了……”
  宫先生摊着手，双肩颤抖，好像要抓住着什么。
  宫先生慢慢地攥紧拳头，抬起头看向王大伯，双眼通红，表情狰狞，痛苦、愧疚混杂在一起，像是要择人而噬，泪水却滑了下来，脸上不自觉地抽动，像是要哭出来，然而宫先生居然硬生生地压抑住了。
  一阵低猝的吸气声，然后轻轻的吐气，宫先生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突然就这么没了……”
  语气里只剩下落寞。
  王大伯却只觉一股更强烈酸楚涌了上来“你别哭啊，你一哭……我也崩不住了……”
  王大伯突然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把宫先生吓了一跳，从先前那种情绪中脱离出来。
  回过神来，宫先生倒是欣慰地笑了笑，“你倒是个有心的。”
  宫先生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背，柔声说道，“你知道我什么会找你当话事人么？”
  “杀人偿命，天经地意，可石先生选择了另一条路，一条更加痛苦的路，然后他就又成了石先生，而不是再是普通人老石。”
  “因为大家都敬他，心里也或多或少有些怨气。”宫先生笑得很灿烂，一如多少年以前，“可我是他兄弟，我知道他很痛苦，所以我会帮他，帮他做回那个老石。”
  宫先生指着泪眼未干的王大伯，“你坐话事人，伍洋死。你不坐，我还会捧另一个人坐上来，只是没你这么合适罢了，只能说老天都在帮忙……”
  逐渐干涸的泪痕在脸上，让王大伯隐隐感觉有些涨痒。
  “我知你心善，这个时候伍洋也快死了，而且我可以告诉你，他一点都不无辜，那么”宫先生一如既往地笑着，把脸凑过来，一个字一个字怀着恨意从嘴里蹦出来，“这样一个将死的坏人，你是救还是不救？”
  ……
  王大伯抬头看着夜空
  忽然感到有些冷。
  远处的便利店里，工装男子靠着墙慢慢地吸着烟，吸到实在是没得吸了，工装男子把烟头一按，扔到垃圾箱，冲着旁边的店老板摆摆手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走了。”
  “等等！”胖胖的店老板费力地擦了擦头上的汗，认真地从垃圾箱里捡起烟头，“最近提倡垃圾分类，我这里不让扔烟头。”
  然后指了指较远处的垃圾桶道，“扔到哪里去。”
  工装男子愣了愣，然后不禁失笑道，“神特么不让扔烟头，放心，不差这点时间。”
  看了看店老板费力走回座位的宽厚身影，工装男子摇了摇头，却朝着远处的垃圾桶走去。
  ……
  “王师傅，打听到了，有人说他往附近的山上去了。”
  工装男子跑到王大伯身旁，喘着气，一副很费力的样子。
  “辛苦了，那我们快出发吧。”
  王大伯连忙说道。
  “好的。”工装男子应道，然后启动摩托车，背对着王大伯，嘴角挂起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