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大家都很想知道。
  因为博观对东郭的道心推崇太高，究竟是怎样的道心才会令张天师这样的绝世强者都自叹不如？
  博观笑了笑，道：“衡山巫秋白，这是你在明道门所悟出的道心？”他张纸摊开来。
  一个圆，外面加了上左下右四划，成为圆外有方。
  旁边写了一句话：君子不可欺之以方。
  巫秋白点了点头，道：“是的，那是我有感而发所写，难道不符泰山的道？”
  博观摇了摇头，道：“你的道心很宽宏，但并不诚。”
  何谓不诚？
  巫秋白不理解，这明明是他冥思苦久所得出的结果，为什么说他的道心不诚？
  博观道：“不诚就是不坚定，君子不可欺之以方，这是圣人之心，你比圣人如何？”
  巫秋白脸色阵红阵白，勉强解释道：“圣人亦是人，他能做到，我为何做不到？”
  被博观这样一问，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心头发虚。
  博观道：“你做不到的。”
  巫秋白问道：“道童为何如此断定？”
  博观道：“因为天师自问都做不到。”
  巫秋白哑口无言。
  博观道：“所以这不是你的道心，你还未找到属于自己真正的道心。”
  巫秋白闻言，苦笑道：“我在山洞里对着那个圆，冥思苦久，总感到一定要在圆的外面加一个方，才是我自己的道……难道真的错了？”
  博观看了他一眼，略一思索，点拨道：“并没有错，圆外面的方，本来也是一种道心，但你强求的错了。”他拿过一支笔，在上面写了另一行字，道：“不如这样？”
  众人伸头看着那行字，写的是：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巫秋白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方舒出一口气，对博观长长一缉，道：“道童指教，在下永不敢忘。”
  博观点了点头，又对烛影和曲桐道：“一个是周而复始，一个是心外无天，这是你们的答案，但并非是你们的心性。”
  烛影和曲桐低下头来。
  他们确实没有找到自己的道，只是为应付考验而写上去的话。
  博观又将遮晚照的白纸拿出来，上面一个圆，圆的中心只轻轻点了一点。
  一往无前。
  博观叹道：“宛如射出之箭，永不回头，很强大的道心，我自愧不如。”
  遮晚照道：“只是依本心罢了，道童过誉了。”
  她这种道心在山门里早就显示出来了，所以大家都很怕。
  这种道心太决绝了。
  决绝到没有朋友。
  东郭忽然道：“一往无前固然无往不利，但……是否会忽略太多？”
  遮晚照沉默了会，道：“时间太少，而天道太漫长，若不如此，难以一探天上风景。”
  东郭点了点头，负手看着遥远的景色，道：“其实……天上的风景，或许与这世间的风景本无太大区别。”
  遮晚照愕然道：“若如此，何谓天上人间？”
  东郭道：“或许是已经了解过一种，还有另一种未曾看见过的原因。若是都看见了，也许就会明悟。”
  遮晚照看着他，眼睛亮了起来，道：“既然不曾看过，难道不应该要试着去看一下吗？”
  东郭回过头来，道：“那希望你不要太过失望。”
  遮晚照盯着他，道：“你的道心是什么？”
  博观将手中的纸扬了扬，上面的圆被中间一条线划成两半，左是日，右是月。
  心有日月，阴阳轮转。
  大家望着纸上的内容，陷入深思之中。
  遮晚照想了想，道：“若果是心有日月，那也就不用去看了。”
  博观摇了摇头，道：“你我的境界太低，只看到心有日月，天师的注重点是在阴阳轮转之上。”他望着众人，道：“何谓阴阳轮转？”
  遮晚照没有理会博观的话，盯着东郭的眼睛，道：“难道你曾看到过另一种景色？”
  她问这个问题，是因为她知道东郭若真的心存日月，外面的景色已经不重要了。
  他为何能看得如此通透？永生的彼岸不是所有修道之人都向往的境地吗？
  东郭转过头去，没有回答她的话。
  烛影答道：“阴阳轮转就是日月交替，这岂非也是周而复始？”
  博观摇了摇头，向东郭问道：“何谓阴阳轮转？”
  东郭若有所思道：“人自阳间去，魂自阴间来，人死会离世，婴儿又新生。轮转不灭，阴阳方达平衡。修道同样如此，换种说法不过是前有古人，后有传承罢了。”
  众人被他说得云里雾里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东郭心里却突然想起了宁十三郎和嵩山掌门。
  那个人已经很老了，只有三年左右的时间，所以他要赶在大限将至之前，将一生所学都传与宁十三郎。
  其中自然包含很多东西，有思想，有未酬之志，有嘱托，有期待，等等。
  这就是传承。
  就是因为人有传承，所以人类才会不断进步。
  …………
  博观托着泰山牌位，与几人重回书院前院之中。
  夕阳已西下。
  石台上站了许多人，有没有通过泰山之门的，有中途放弃的，还有那些看热闹的局外之人。
  大家都望着博观，等他宣示那个人的名字。
  博观轻咳了声，道：“有两个人通过了筛选，所以要以真火大阵作最后的判断。”
  众人闻言，均不由自主想起元放歌和游子。
  他们也经历了这样的事。
  嵩山掌门孟文乐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些，道：“不知是哪两个人？”
  博观环视了众人一眼，道：“东郭，遮晚照。”
  众人一片唏嘘，这个叫东郭的外门弟子，竟然真的通过了筛选？
  这是什么运气？
  只有宁十三郎知道这不是运气，这是少爷说过的话，既然说了要上泰山。
  那自然是能上泰山的。
  所以他笑得很开心。
  一旁的潘书兰扯了扯他的衣角，问道：“宁弟弟，什么是真火大阵？”
  宁十三郎道：“真火大阵就是泰山的山门大阵，据说大阵开启后，整座山都会冒出三味真火来。”
  潘书兰吐了吐舌头，道：“我可不敢去。”
  真火大阵真的会死人的。
  因为泰山秉承的是主神东岳帝君的意志，那是一种比泰山还要高的帝王威严。
  君要臣死，臣必须死。
  所以泰山若选中一个人，另一个人若不肯放弃，就只能死。
  没有第二种结果。
  宁十三郎虽然对东郭有信心，但仍然有些担心，他知道少爷是不会放弃的。
  那遮晚照师姐呢，她会不会放弃？
  东郭感觉有人在扯他的衣角，回过头去，看见一个小女孩正仰头望着自己，道：“你真的是宁弟弟的少爷？”
  东郭想了想，才确定她口中的宁弟弟是谁，便点了点头道：“是的。”
  潘书兰道：“宁弟弟说你一定能上泰山，是真的吗？”
  东郭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便答道：“自然是真的。”
  潘书兰眼睛亮了起来，道：“听说泰山是天下最高峰，你若上了泰山，可以带我上去看看吗？”
  东郭自然看出这个小女孩不是普通人，她身上带着一件宝物，那件宝物隐隐散发出一股远古而浩大的气息。
  东郭觉得这个气息有点熟悉，便点了点头，道：“可以。”
  潘书兰甜甜一笑，道：“宁弟弟知道你不会放弃的，但不知道那位遮姐姐肯不肯放弃呢？”说罢转着眼睛，贼溜溜看着遮晚照。
  遮晚照一个人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博观既已见识过遮晚照的道心，便知道她永远不会有放弃的想法，只得对东郭道：“你确定要历炼真火大阵？”
  东郭闻言，对遮晚照道：“虽然我知道你不会放弃，但你真的不怕死？”
  遮晚照想了想，用手挽了下鬃角的发丝，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出笑容，“就算会死，我也要死在凌绝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