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长宁有血剑有霜
作者:忆云帆      更新:2021-10-20 08:00      字数:3563
  会不会干一件事与喜不喜欢干一件事有着本质的区别。就比如杀人这种事情,凌云绝对是谈不上半点喜欢的,只有真正的变态才会从杀人中获取快乐。
  但是凌云很会杀人。
  凌云会的事情很多,他会做饭,治病,推演,观星……以及杀人。
  上一世在会离山上的时候,在还没有遇到自己的师父与师兄之前,凌云便以及学会了这个杀字。那是在会离山上那座以及破败不堪的道观里,凌云已经有三天没有吃过饭,直到在一个房洞里挖出了一只老鼠。
  他杀了这只老鼠,然后想办法生了火,吃了这只老鼠。是的,哪怕是当时他也不愿意吃生得老鼠,老鼠这东西如果生着吃了,那只怕会比饿死更痛苦。
  虽然熟了的老鼠依然很难吃,很恶心。
  后面凌云杀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不怕手上沾上鲜血,越来越不在乎手上沾上鲜血。负罪感?在生死面前,这真的是一个很可笑的东西。更何况凌云只是杀了一些山上的动物而已,更何况凌云只是想要活下来,更何况……
  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一件要么你吃了我,要么我吃了你的事情。
  凌云第一次杀人,是在十八岁那年。杀人的地点,是在日月岛上的那座山。杀人的数量…….太多了,多到比凌云出生以来杀的所有活物还要多。
  但依然是因为不得不杀。
  有些东西,就像会离山上的那些野兽,想要活下去,就要杀;有些人,就像日月岛上的那些人,想要活下去,就要杀。
  这并不是个很难想明白的事情。
  这就是凌云说的,如果是杀对的人,那么就不是很难。凌云想听听墨青莲的故事,因为他想知道墨青莲要杀的人究竟是不是对的人,不过现在他决定做完这一切后再去听墨青莲的故事。
  因为他知道墨青莲已经被困在了这里五年,她还有一年时间,那么一些事情她便是不得不做。既然是不得不做,那么就没有人可以评判对错,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墨青莲的故事又是什么,就没有必要在现在知道。
  就像当年凌云做的事情一样。
  凌云将茶杯中的最后一口茶抿掉,抬起头看向了窗外。长安城在不久之前还是黄昏,在这一抬头之间便是彻底黑了下来,只不过这种彻底的黑暗仅仅只持续了那么一眨眼的时间,长安城内的灯火便已经争先恐后的点亮,照亮了今夜的夜空。
  长宁街上的人多了起来,鲜肉铺和水果店已经关门,只是不知道那几个妇人去了哪里。
  凌云起身上前将窗户关上,转头看见墨青莲正抱着青莲剑的剑鞘发呆,便知道她此刻紧张到了极点。接下来发生的事在凌云看来只是一件不得不做的事,而在墨青莲看来,只是一场必死的,只为给自己一个交代的事。
  所以自然会紧张。
  过了一会,差不多当月楼已经开始接客的时候,墨青莲突然抬起了头,一张小脸对着凌云道:“你没有理由陪我去死,你……没必要受我牵连。”
  “今夜过后,如果活了下来,我自然不用受你牵连。”凌云对着墨青莲的小脸笑了笑:“更何况宫里也有人想杀我,说不定对你我动手的都是同一人呢。”
  墨青莲只当这是凌云安慰自己的说辞,心里突然想着,死的时候能有一个人陪着有行,便也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
  门响了。
  墨青莲开门,敲门的是陆玲珑。陆玲珑一开门便看见了墨青莲一边的青莲剑,没有过多的意外,只是语气中多了许多悲切不舍:“一定要这么做?楼里姐妹都答应你了,等你到了十六岁一定会帮你找个好人家,绝对不会……”
  “谢谢。”
  墨青莲脚步轻移,上前将陆玲珑抱入了自己的坏中,眼眶有些红,低声喃语道:“这些年谢谢姐姐了,以后就再不麻烦大家了。”
  陆玲珑没有说话,只是看见了一直在一旁站着的凌云。此时的凌云已经把寒霜剑拿到了手上,布袋在背后斜跨着,眉目平静,竟是看不出一点紧张地情绪。只不过陆玲珑在风尘里沉浮多年,最善观人,自然发现了凌云身上气质的细微的变化。
  依然是那张脸,依然是那身行头,只不过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质却再也不像个书生。
  陆玲珑一双美目死死顶住凌云,仿佛是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把青莲活着带回来见我们。”
  今夜不管成功与否,想必墨青莲都很难再回到当月楼。所以这句话只是一句安慰,一句对自己的安慰。
  哪只凌云细细想了想,认真的回答道:“应该可以。”
  陆玲珑感激地看了凌云一眼,没有再说话,从青莲的怀里离开,然后往楼下走去。
  墨青莲拿起一边的青莲剑,蓝裙微摆,跟着陆玲珑往楼下走去,身后,凌云沉默跟上。
  今夜,红管事不在,陆玲珑值守当月楼,所以墨青莲走得很坦然。
  到了一层楼。
  今夜当月楼的生意似乎格外的好,早早地一楼大堂便已经坐满了人,只不过却是不见人对一边揽客的倌人感什么兴趣,均是端坐在安放好的桌椅上,吃着桌上的零食,然后与对桌的人聊着天,一个个都显得极有耐心,似乎在等着什么。
  墨青莲面色一下变得惨白,陆玲珑的心也一下沉了下来,立在原地,完全不知如何动作。
  今天当月楼没有乐妓表演。
  今天当月楼等看表演的人坐满了堂。
  在原先的计划里,首先便是要走到长宁街上再说,对此,墨青莲还特意等了许多年,终于等到了红管事不在楼里的这一天。可是这些人竟然是连这楼都不打算让自己出去吗?
  凌云看着堂内坐得满满当当的人,沉默了一会,然后向前走去。他没有看两边满满当当的当月楼客人,他只看着当月楼的大门,门外是长宁街。
  墨青莲不敢犹豫,紧紧跟上。
  平静。
  两边的客人依然在聊着天吃着零嘴,便是看都没有往两人身上看一眼。
  诡异的平静。
  凌云继续向前走去,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布袋稍稍变得大了些。
  到了门口。
  只差一步,迈出去,便是长宁街。
  但凌云没有继续再走,而是以一种诡异地动作姿态停在了原地。
  说他诡异,是因为凌云那最后两只脚停下的动作竟像是没有左右脚分别停下,而像是强行将两只脚并在了一起。
  就像他整个人出现了那么一瞬间的停顿。
  一边,一名酒客正在饮他酒壶里最后一口酒,而就在壶底藏有他的一把软剑,这把软剑在壶底,亦在木门口,等的只是那一瞬间的牵引,等的只是酒客喝完这最后一口酒。
  因为凌云诡异的停下,所以木门处没有牵引,因为凌云诡异的停下,因为凌云那看似暂停的一瞬,酒客没有来得及喝完自己酒壶里的最后一口酒。
  酒尽剑出,凌云死。
  现在酒没有喝完,软剑不见,那么酒客死。
  有剑出鞘。
  这是凌云的剑,剑出如俊风般在空中激起层层风浪,没有注入任何圣力却似无法阻挡,剑锋闪着寒光像酒客的头颅斩去!
  没有太多的电光火石,只是酒客的头颅如被切西瓜一般嗤啦一声从中撕裂开来,脑浆血腥粘稠地在半空中肆意飞溅着,整个脑袋像一个断了线的风筝般萎靡地分成两半耷拉在双肩上……
  诡异的是,凌云的剑落下的地方并没有鲜血喷溅,鲜血被封死在伤口内,上面是一层层厚厚的寒霜。而待得凌云的剑抽出,这寒霜又立马化开,取而代之的便是粘稠的鲜血。
  当月楼内,倌人刺耳地尖叫声顿时充斥了整个大堂,一个个花容失色的往二楼奔去,再也顾不得什么客人不客人的事。
  客人依然在聊着天吃着零嘴,就像没有看到这边的场景。
  墨青莲看着倒在地上死相极为恐怖的酒客,面容上的那抹惨白更加明显。她嘲讽凌云一介书生不懂杀人,哪只现在倒是她有点受不住。
  从剑落下的那一刻开始,凌云的脸便看不到任何情绪,不是性子里的冷漠,而是一种强行绷着的感觉。他匆匆看了眼地上被自己斩了头的酒客,没有再去管店里其他的人,只是对墨青莲伸出了手。
  凌云面色也不是很好看,但仍然要比墨青莲好上太多:“手给我。”
  这种事情只要动了手就不可能再有退缩的余地,墨青莲并没有矫情地犹豫了什么,而是很干脆的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凌云牵着墨青莲的手,心中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着这让或许可以要墨青莲感觉更安稳些,那么等下活下来的几率也就越大。
  凌云脚下还沾着酒客滚烫的,粘稠的脑浆,此刻已经迈出了当月楼的大门,站在了长宁街的青石板上。
  他的剑上还染着霜,血色的霜,由酒客的血浇成的血色的霜。
  现在正是长宁街最繁华的时候,街上花灯酒绿,人山人海的,根本判断不清谁的手里拿着剑,拿着刀,拿着杀人的物什。
  先前当月楼里只是些身手不错的杀手刺客,并没有修行者的存在。那么现在这条街上,隐藏在那些灯火繁华之后的,便是真正的杀机。
  突然,天暗了下来。
  一场春雨悄然而至,下的很突然,就像一盆巨大无比地冷水,浇灭了灯火阑珊,浇散了长宁街上无关紧要的,杀机之外的人群,就像一次恰到好处的清洗,洗去了一些没必要的东西。
  雨来得突然,凌云沉默着取下了自己的布袋,取出里面的伞然后在雨中撑开,布袋的体积突然便显得小了很多。一个布袋怎么也是没可能塞下一把伞的,不过此时此刻,这些都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凌云撑着伞,旁边的墨青莲也在伞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手里的剑却是握得很紧。
  他们静静地看着街上的人家慌张的收摊回家,听着一些最典型的街坊妇女埋怨着老天爷,任由雨水一点点地溅上自己的鞋履,目光也不肯移开半步。
  终于,长宁街上再没有人,再没有了局外人。
  水果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了店,鲜肉铺也不知道什么又开始传出了剁肉的当当响。
  凌云把伞递给了墨青莲,让她撑着。
  然后,他拿着剑,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