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空容提前到长安了。
  也不知是谁把这个消息传了开来，先是宫里那些与宁府关系近的人传出来的消息，然后就是整个宫里都知道了，进而就是整个长安城的街坊……总而言之，本来是长安城极平凡的一天的今天，变得不平凡了起来。
  宁空容，大昆第三医王宁荣华的独女，离开长安城已经有五年之久，今天从南方无名宗回长安，似乎有着那么一丝回家探亲的意思。毕竟自宁空容八岁那年凤凰血脉第一次觉醒开始，宁空容在宫里待到了十岁，然后便被送到了南方无名宗，再也没有回过长安。
  因为这件事，宁府曾经无数次向莫夏后表达过自己的不满，只是都被南方无名宗以修炼未成而拒绝，知道五年之后，宁空容已经十五岁时，才终于得以回到北方长安。也就是说，自宁空容八岁开始，宁府的人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宁空容。
  宁空容成名大概可以是在八岁，也就是那一年宫内的那一团炙热的焚世凤凰火被点燃那一刻开始，宁空容这个名字便初登神坛，象征着当今年轻一辈最杰出的那一部分人。而到宁空容九岁时便登上星辰榜，然后用了一年的时间到了星辰榜前十，仅落后于南方天昆四剑数名。随后仅过了半年，宁空容便登上了星辰榜的榜首，再也不用象征着年轻一辈最杰出的那一部分人，而开始象征着年轻一辈最杰出的那个人。
  因为宁空容从八岁开始修炼开始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眼前过，所以人们无法知道宁空容如今的具体实力境界是什么，更无法知道宁空容到底是击败了谁，拥有怎样惊人的战绩才会在修炼仅两年半的时间内便登上了星辰榜的榜首，成为无数年轻修行者一生追随的对象。
  不过人们可以知道的是，在宁空容成为星辰榜前十的那一年，宁府便曾经请求过接宁空容回长安一趟，只不过依然被无名宗以修炼未成的理由所拒绝。
  而如今五年已过，宁空容在城外已经可以隐隐看到长安城的轮廓，而宁空容的实力，又该到了一种何等样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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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城西面，风沙正盛，一架马车缓缓在黄沙上碾过。
  整个长安城恐怕都不会想到，他们苦苦等待着的人族天才宁空容没有选择从最方便的南门进城，而是选择绕了一个大圈，自寻苦楚地选择从风沙最盛，环境最恶劣的西城门入城。
  就像这孤单地一辆马车一样，马车上的人不是很喜欢热闹。那么她自然就不能从南门入，能够从西门入自然是最好的，不过是一些风沙而已，都是一些小问题。
  宁空容坐在马车上，一想到长安城内百姓锣鼓升天，夹道欢迎的场面，不能说是厌恶，只能说总感觉会有些许心烦。在无名宗五年，在那座孤峰上住了五年，孤独清寡的日子磨出了她恬淡的性子，更不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她先前这般抗拒来长安有很大程度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过现在长安城近了，尽管现在风沙大得令人有些睁不开眼，但以宁空容的实力自然可以清楚地感知到长安城的轮廓，想到不久之后就可以回宁府看看，宁空容便不由便觉得好生欣喜。天才她是，当代仅有的两名凤凰血脉拥有着之一她是，下一任无名宗的圣女她是，宁府大小姐她自然也是。而很显然，在这么一长串的身份中，只有那最后一个才会让宁空容的心中泛起波澜。
  思念这种东西，时间久了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而只有真正待得相遇便在眼前时才会感知最深，这种感觉放至亲情之间最是明显。所以在行至半路时，宁空容才会突然改变路线，快马加鞭地往长安城赶，这才提前三天便到了长安城。尽管依然让不知是谁将这事传了出去，只不过没有关系，宫里的洗尘宴的时间就算提前了自己也有时间回家待上一会，自己已经跟家里写了信，能够好好吃一顿饭自然是再好不过。
  这般想着，宁空容突然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眉目不由好看地微微皱起。马夫是无名宗贴身派着的修行大能，便是自己都无法看清底细。尽管如此，马夫向来很听自己的话，这般突然在长安城外停下又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宁空容掀开车帘，发现车夫的双眼正直勾勾地望着右上方。这个方向不是长安西城门的方向，长安的西城门此时此刻应该在她们的正前方。那么右上方又有什么东西？
  宁荣华看清了，而车夫已经盯着那里看了有一段时间。那是一间不大的双层茶馆，在漫天的风沙中屹立地安稳异常，在道的一边，就像在监视着入城的每一个人。
  宁空容知道这是车夫在征询自己的意见。魔族有很多人想杀自己，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可是不会有人愚蠢到在长安城外动手，更何况一般的魔族高手根本不可能威胁到自己，那么这个人又是谁？又是谁会在长安城西门的地方开着一间茶馆？
  “旅途劳顿，进去饮一壶茶再进城也不迟。”
  这是车夫的话，微微沙哑的嗓音中表达了车夫的意见。宁空容往茶馆的方向又看了好一些才缓缓点头。自八岁那年开始缓缓形成的无与伦比且有实力支撑的自信使得宁空容不会惧怕任何东西，更何况现在还是长安城外。
  今天茶馆的掌柜刚起床。
  茶馆掌柜有睡觉睡到自然醒的习惯，反正也没人管着，生活自然是要怎么舒服怎么来。他洗漱好，依照惯例开始擦拭店里的桌椅茶具。也不知是不是今天起来地比较早地缘故，掌柜的精神不是特别好，擦拭的动作自然也就慢了下来。掌柜在心里暗自算了一下，自己平时用相同的时间应该第二排的桌椅都已经擦完了，而今天竟然刚刚擦完第一排的第十套茶具桌椅。
  这让他心情不是很愉快，自然也就没多少心情接客。他看了一眼门口的人道：“要么进来要么出去，现在风沙大，你站门口不关门一会我这店里便得换一个颜色。不过你来得实在太早了些，我这店里还没有煮茶，所以我劝你出去。”
  这便是逐客了，不过宁空容丝毫不在意，因为从她见到掌柜的第一眼开始，她就知道他有资格说这话。她小心翼翼地提起自己白裙的一角，然后跨进店内，同时不忘带上了身后的木门。做完这一切后，她原地就是对着茶馆一福道：“晚辈宁空容，见过冥前辈。”
  这个时候掌柜已经擦完了第二排的桌椅茶具，便是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继续开始第三排的擦拭。
  瞬息之间便到了第四排。
  然后是第五排，第六排……
  待得到了第八排的时候，宁空容甚至已经无法看到掌柜擦拭的动作，只留下了一道残影，然后掌柜便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而这时候，掌柜身后的残影才到了第十排。
  掌柜手上的抹布已经干了，但掌柜的手依然很湿。他没有刻意去避免污水沾湿自己的手，既然是清洁，自然是要沾身的。
  掌柜将抹布放到离自己最近的那张木桌上，拍了拍自己得手，看似无意地道：“搞卫生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宁空容又一礼“冥前辈自是不用亲自干这些事情。”
  “我十八岁才开始接触茶叶，六岁就开始在别人的饭馆里擦碗搞卫生了，都是些平常不过的事情。”掌柜抽出一边的一条长椅坐到了椅子的中间，身子靠在木桌上，看着宁空容的双眼道：“谁做都是做，哪有什么用不用的道理。难道你会因为我做这些事情便瞧不起我？”
  这话自然是调笑话，只不过宁空容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她想表达地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错了话。掌柜不会不知道她的意思，却也不会有这个闲心来可以羞辱她，也就是说掌柜的话一定还会有下文。而这下文，很有可能便与自己此次的长安行有关。
  宁空容的道心早已被磨砺地足够宁静，很快便收拾好了心情，集中好了精神。
  “我曾经是洗碗小生，现在也是。长安城里也有许多像我以前一样的洗碗小生，只不过他们还不会洗碗，只会干一些其他的事。”掌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们可能只会在一座废弃的藏书阁里面读书，只会在青楼里流连整夜，然后路见不平便拔一下剑……”
  掌柜觉得这事有些意思：“但他们都不会洗碗，或许有些人会，但终究不是每个人都会。但他们都是洗碗小生，像我当年一样的洗碗小生。洗碗小生到底会不会洗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愿意做一些跟洗碗一样的事情，一样不在意在身上带点污水……”
  不是每一个人都是洗碗小生。
  不是每一个洗碗的人都是洗碗小生，更不是每一个洗碗的人都是像掌柜当年一样的洗碗小生。像掌柜当年一样的洗碗小生，是能够成为掌柜的洗碗小生。
  说来说去，都是一些再平凡不过的人。
  宁空容面色肃穆，第三次行礼：“谨遵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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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城已至正午，迟迟没有等到南方归人的长安城百姓有些意兴阑珊地散去，街坊妇女更是暗自骂起了那些从宫中把消息传出来的某位贵人，害的自己今天连菜都是没有备好。至于各院学院的学子，自然都是要回去上课的。
  现在是大白天，长宁街上的拥挤没有丝毫的缓解，一直待到了正午，街上人方才一点点少了起来，要一直等到晚上，晨时的那般景象才会再次出现。
  凌云走在长宁街上，心绪有些乱。自己内心深处自然是不愿意见到宁空容的，因为宁府的林夫人，更因为那封信。可是今天整座长安城的狂热都大大地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他至今都想不明白宁空容到底做过些什么才会令长安城如此狂热，便是因为那星辰榜第一的地位，那惊人的修行天赋？
  这又是一些吃醋的小情绪，凌云有些郁结的发现面对这个和自己年纪一般大的姑娘家的时候自己总会有一些平时断不会有的情绪，他知道断然不能再这样下去，他摇了摇头，便彻底将这些情绪抛开到了脑后。
  凌云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买好菜，哪只一抬头，便又看到了当月楼的牌匾。这个时候他应该快步离开才是，可是他没有，而是将目光又往上移了一点，落在了二层楼的那个窗户上。这个窗户没关，他可以很轻易地便看到窗内的景象。
  所以他立在了原地。
  以凌云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有这钟流氓至极的行为的，现在有了，只能说明此时此刻他看到了一些令他忘记此本身行为的东西。
  他看到了一把剑，一把剑锋崭亮，剑柄墨青色的剑。
  一把刚刚磨过得剑，一把在日光下被照的发亮的剑。
  凌云几乎是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敲响了当月楼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