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罚训练的第一天，很多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这里。他们对这一天怀有不同的看法，褒贬不一，冤愁参半。
  a市分部大楼的部长室里，平常是项龙坐的皮椅子上，今天晚上却另有其人。
  而项龙只能坐在沙发，噤若寒蝉，耳闻冷酷的声音从皮椅背后传来：
  “[炎鬼]，你觉得这一次的训练会到此为止吗？”
  项龙眉头紧锁，嘴巴在很长时间都平平扁扁地绷出一条细线，“我相信江流川。”
  皮椅缓缓转了过来，椅子上的赫然就是‘第五个孩子’纯瑕，“我刚来你的分部就感觉到了，你似乎对那个叫江流川的人抱有异常的自信，这种自信甚至高出了你对你自己的评价。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项龙最终还是没有说明原因。他和江流川约定过的，不能随便暴露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不会强迫你，但我希望你明白...”纯瑕说，“我以这幅模样来a市分部的目的就是为了考察江流川，我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有教育超能力者的能力，而我现在已经有结果了。”
  项龙吞了一口唾沫，“boss，您的结论是...”
  “他的确是个出色的教育家。”纯瑕的第一句话让项龙松了口气，第二句话却又让他如临深渊，“可是江流川的教育方式过分的依赖学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项龙摇摇头。
  纯瑕平静地说，“我并不是在否认这种教育方式，它的确独特，却也的确偏激。我打一个比方你就会明白。你若是想让一直雏鸟学会飞翔，你必须让它学会活用双翼，汲取无数次失败的经验，从飞行一米，十米...最后到彻底掌握飞行，这样一个逐步渐进的过程。江流川却不一样。”
  “他把雏鸟扔下深渊，无声地告诉它，你要么被摔得粉身碎骨，要么唤醒求生的本能，振动双翼让自己脱离险境。”纯瑕说，“对于具有潜力的学生，它的确是绝佳的教育方式，但对于并非爆发性，而是擅长积少成多的学生，它可能会弄巧成拙。”
  “不是的，boss还不了解他...”项龙想到之前江流川把云游扔下高楼，其实他出于担心，还在云游的轮椅下偷偷安装了能自动展开的防护罩，所以这并不算偏激。
  接着，项龙眼前浮现出项麟的身影，他继续说：“因为遇到了一些事，他就变了许多。我不清楚这对他而言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可是...我知道，那件事对江流川来说也是一种失败，他是因为那次失败才做出的改变。江流川不是自暴自弃的人，所以我还是选择相信他，相信四个孩子。”
  纯瑕沉默了很久，壁钟的秒针悄无声息地划过一圈。她从皮椅上站了起来，走到门前，“那让我们看看那四个孩子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吧。可若是孩子们没有从困境中脱颖而出，他们所遭受的打击将会是巨大的，巨大到无法再支撑他们完成接下去的训练。”
  纯瑕扭动门把手，房门轻轻地打开一条细缝，她最后抛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如果失败了，a市分部今年就从[改朝换代]中退出吧。”
  项龙迟迟没有抬起头，直到房门关闭也一直握紧了拳头。
  “恩师...”他沉吟道。
  另一边。
  从派出所回到a市分部的云游正在四下寻找江流川。
  从他那并不平静的神情中不难看出，经由今天的突发事件。他好像明白了江流川将他们三人分别调度到各个岗位上的理由。
  每一个孩子在的岗位，都不偏不倚地对应着那个孩子的缺点所在。而假若他们不能克服自己的缺点，他们无疑会在岗位上遇到更多的挫折，甚至因为表现不佳而遭到辞退。
  想要完成为期五天的惩罚训练，他们就必须正视自己的缺点，并竭尽所能去完善自己。
  焦变一根筋，说话不经大脑，直来直去。一旦身处在酒吧那样鱼龙混杂的环境中，他势必会因为自己的性格成为众矢之的，乃至于不经意间将矛盾上升，波及到无关的人。
  水璃心性羞怯，从小在弟弟和父母的庇护中成长，很少独自面对困境。这导致她无论与人相处还是做事都畏首畏脚，缺乏自信心，惟恐自己一个失误招致对方的反感，或是导致事件进程全盘皆崩。
  所以江流川才将水璃安排到便利店。因为在那种不像酒吧一样极端，但同样嘈杂的环境中，会把她的缺点完完全全暴露出来。她所需要做的可能是三个孩子中最简单的，但对她而言，明明只需要向前跨出一步，却是难上加难。
  至于他自己。
  云游咬紧了牙关，通过上次‘吸引第四个孩子’的事情之后，他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弱点。
  在此之前，他几乎从未和别人产生过合作关系。所以他总是怀有充足的自信，认为只要有想法，解决困难不过信手拈来。
  他所欠缺的，是为他人考虑的细心，他需要站在每一个人的角度出发去重新思考，得出的计划才可能会完美无缺。
  而现在，他所在的协警小队遇到了难题。如何双赢的化解女医生和妄想症病人之间的矛盾，毫无疑问落在了他的头上。
  云游来到江流川房门前，迫不及待地敲响房门。
  他想找江流川问个明白，迫切的想从江流川口中得到答案。这一切是江流川刻意为之，或者仅仅只是巧合。
  尽管云游心底对江流川的回答早就有了一个预料的结果，可他的自尊心还是让他鼓起勇气。
  尽管他也明白，从江流川那得知这一切其实都是巧合的几率屈指可数。
  房门敲响三声后被打开。
  开门迎接的是一直跟在江流川身边的神秘女性，南依诺。见坐在轮椅上的云游气喘吁吁，南依诺先从屋子里为他倒了一杯水。
  云游喝了一大口，因为喝的太急促险些被呛到，“江流川呢？让他出来。”
  南依诺摇摇头，解释说：“不在，晚饭吃了之后他就一个人出去了，说是去散心。但到现在已经快三个小时，还没回来，我也不清楚他到底去干嘛。”
  “散心？”云游疑惑不已。
  “你们不是有他电话吗？”南依诺说，“反正我打是打不通，你们兴许可以。”
  云游会意地拿出手机拨通电话，但三次都是铃响五十秒后提示无人接听。
  南依诺耸耸肩，脸上有些愠怒，“这家伙竟然敢把我一个人丢在这，自己出去潇洒。等他回来我一定要他好看...小云游，你有什么事跟我说，我待会儿转告他。”
  云游却摆了摆手，拨动轮椅离开，“不用了，谢谢师娘。”
  “师...师娘...”南依诺面色一红，脑袋一片空白，开始喋喋不休地喃喃着否认的话，但在旁人看来，这些话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云游离开后，他又去问了焦变和水璃，但都没有收获。
  值得一提的是，焦变把自己锁在房间的厕所里，无论云游说什么他都三缄其口。水璃则只开了一小条门缝迎接他，听水璃的沙哑的声音，她好像刚刚哭过。
  最后云游才在项龙那得知江流川的行踪。
  “垃圾场去了。”项龙漫不经心地说，“你找他干嘛？明天的纠纷调停不要紧吗？”
  谁知道，云游一得知这个信息，就飞也似的遁走。项龙无奈的挠挠头，“这些孩子怎么一个比一个别扭，希望明天他们都能顺利吧。”
  云游驾着轮椅跑出分部大楼，又四处询问垃圾场的所在地。
  中途花费了大约四十分钟才赶到目的地。
  垃圾场面积庞大，堆满了来自a市四面八方的生活垃圾。还没接近，那刺鼻的臭气就扑面而来。衬着闪烁不定的灯光，可以看见苍蝇们不分昼夜地在垃圾场上空盘旋不休。
  云游强忍着臭气，慢慢地进入垃圾场。
  两侧的垃圾堆成小山，可焚烧和不可焚烧的各式垃圾分堆处理，甚至还能看见破损不堪的汽车，生锈的家具和爬满驱虫的腐食。
  云游在偌大的垃圾场绕了两圈才看到江流川的身影。
  他正站在两层楼高的垃圾小山上，手里拿着电筒，不时把垃圾刨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从他那沾满污渍的脸颊和衣服上看，他似乎已经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
  “江流川！”
  云游低吼了一声，电筒的光旋即倾泻过来，刺得云游睁不开眼。
  “抱歉，是云游啊。”江流川连忙把电筒关掉，从垃圾山上跳了下来，“你来这干嘛？”
  江流川一接近，袭来的臭气就像是要把云游吞噬。他连忙向后撤离几步，捏住鼻子，“你真臭！而且刚才的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你来这干嘛？”
  江流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很重要的东西好像落在这里了，所以来找找看...”
  “很重要的东西？”云游问。
  正在这时，从垃圾小山的另一边传来一个对云游来说陌生的声音，“小江，我这边啥也没有，你那边呢？”
  说着，从垃圾小山的后方传来光线，出现在云游跟前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他手里的电筒已经因电力枯竭而亮光熹微。他身子有些恶性的佝偻，肩膀不安地向内蜷缩，短短的头发上还黏着一小片发黑的香蕉皮。
  “我这边也没有。”江流川笑着对他说。
  “他是谁？”看到对方后，中年男人和云游几乎同时问道。
  “那我介绍一下吧。”江流川向两人说，“这是无常的父亲，这位是我的另一个学生，云游。”
  听闻，无常的父亲忽然扬起笑脸，想伸手握住云游，但转念想到自己的手又油又脏，便缩了回来，“无常和你相处的好吗？他没有欺负你吧？要是他敢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回去准收拾他！”
  “没..没有。”云游坐着轮椅挪到江流川身边，低声问他，“你怎么又和无常的父亲扯上关系了？”
  无常的父亲转头就冲向另一个小垃圾山，忘我地开始翻找。他一边翻着，一边头也不回地说，“小江，你给我喝的酒味道真是不错，以后还有酒能喝记得叫我啊！”
  “啊！知道了。”江流川应和着，转头向云游说，“总之事情说来话长，现在一时半会还没办法跟你解释清楚。你们协警小队明天不是有大事要解决吗？不去准备准备被没关系？”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云游板着脸，“你如实回答我就行。”
  “什么？”江流川一边问，一边走向另一个垃圾小山，也开始掏找起来。
  云游顿了顿，唇口一阵翕张，明明已经事先准备好了各种各样的措辞，但真正到使用的时候，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等你什么时候想好该怎么说再来找我吧。”江流川转过头，“在那之前，我觉得你应该先考虑自己的事。还有，小孩子熬夜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快给我回去。”
  “我想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吗？”江流川忽然站了起来，他慢慢朝云游靠近，像丧尸一样伸出他那双脏兮兮的双手，“你是不是想变成小花猫？”
  云游惊怕地后退，“你...你要干什么？让你的手离我远点！”
  “那可不是你说了算。”
  “啊！！！江流川我要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