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四年四月十四日。因为呆在家里休息林志军起床很晚，吃过早饭已经九点钟，爱人和女儿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闲着无聊所以想到妈妈家里去看看。林志军的家跟妈妈家相隔不多远，出门也没有骑自行车，一刻钟后他就来到了妈妈家。
  林妈妈今年七十五岁，跟小儿子合住在一套三居室的公房里、在四楼上。她住的这栋楼房白天的时候很安静。听见了敲门的声音老太婆很快就打开了大门。她刚吃过早饭，额头上潮乎乎的，汗湿的眼窝里泛着淡淡的光亮。“志军，你吃过饭没有？我这里有现成的稀饭、馒头。”
  “我吃过了。”
  进门后，林志军跟随着步履蹒跚的妈妈走进自己的房间，立刻就脱掉鞋子躺在了妈妈的床铺上面。
  跟自己的父亲一样，中等个头的林志军长有一副好看的瓜籽脸，高鼻梁大眼睛，眼睫毛又黑又长，相貌十分英俊。他天性直率、活泼，说起话来又挤眼睛又咂嘴，就像是小孩子一样。然而，现今的林志军和以往大不一样了——他简直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脸上又黑又瘦、胡子拉茬——他就像是一个长年被饥饿所困绕的老农民，脸上的那副凄惨的模样，不论谁见了都会感到心酸。
  “志军，你身上哪里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林妈妈是坐在饭桌上的，她的眼睛一直紧盯着儿子。“这阵子我浑身不舒服，腰酸背疼……。”
  “那你还不赶快到医院里面去看看？！”
  “我懒得到医院去！像我这种样子去也是白搭，医生顶多问二声就完事了。如今，谁还拿小老百姓当一回事？！”
  “那也不一定。说不定，你多查几次就查出毛病来了。你马上到医院去查一查，啊？”“我不去，”林志军固执地噘着嘴巴回了妈妈一句。
  “你拿上我的病历，到城建医院去找小陈医生。”林妈妈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儿子刚才说的话，她语气不紧不慢，继续地劝说儿子：“如今的这个年头，怪毛病特别多！马路对面的汽车修理厂里面，有不少退休工人平时身体都是好好的，突然地去一回医院就查出毛病来了——都是一些十分吓人的不治之症。你可千万不能大意呀！”
  在妈妈的一再劝说下，林志军总算是答应去看病了。他下床穿上鞋子，拿着妈妈的病历出发了。城建医院就坐落在模范马路上面，距离林妈妈居住的观音巷很近，两地间走路也只需十来分钟。
  城建医院是一家小医院，大门正对着模范马路，里面仅有两栋五层的楼房。医院里的门诊部设在横着面对大马路的老大楼里面，住院部设在竖着面对大马路的新大楼里面。林志军来到城建医院以后，立刻在老大楼一楼的外科诊室里面找到了小陈医生。这时候，小陈医生正坐在办公桌上看医学书籍。小陈医生个子不高，圆圆的脸蛋，待人十分热情。她跟林妈妈是老邻居。
  “林志军，你哪里不舒服？”小陈医生边说话边伸手指着办公桌跟前的一张凳子，客客气气的给林志军让座。
  “这一阵子我浑身不舒服，两个肩膀头冰凉冰凉的又酸又麻，说不出来有多么难受！”他边说话边在凳子上面坐了下来。
  “除去肩膀头，你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
  “胸口这里偶尔也会作痛，”他很随便地用手指了指胸口。
  “胸口疼大概有多长时间了？”小陈医生的眼神忽然一闪，脸上立刻就流露出了一丝警觉。
  “我也说不大清楚，好像有大半年了。”
  “这么长时间，你一直没有到医院去检查过？”
  “怎么没有看过呢？！去年十一月份，我陪同单位里的一位老工人到工人医院去看病。到了医院里以后，我也顺便挂了个号，让医生给我检查、检查。结果，什么问题也没有检查出来。”
  “那这样好了，我先带你去做胸透、然后再做b超，全身都检查检查。”
  “我听你的。”
  城建医院的外科诊室和放射科都设在老大楼的一楼里面。林志军和小陈医生很快就来到了放射科。放射科的机房和办公室分别设在两间房间里面。小陈医生朝着办公室里面伸了一下头，发现王主任不在里面，立刻就走进对面的机房里去了。片刻，她和王主任一块从机房里面走了出来。
  “王主任，他就是我给你带来的病人。”
  “你好、你好，王主任！”
  王主任是一个身材墩实的中年汉子，长着一张胖乎乎的大脸，年龄大约有五十出头。因为是小陈医生带来的病人，所以他说话特别客气。寒暄过后，他就把林志军带进机房里面去了。
  拍好了片子，小陈医生又带着林志军去b超室做b超。二十分钟以后，林志军和小陈又一块回到了外科诊室里面。b超的检查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就剩下看胸透片子了。因为洗片子要有一个过程，而小陈医生也看出来了林志军不想在医院里多呆，所以她就决定让林志军先回家去。
  “林志军，你要是不急等着看片子，那就先回去好了。中午我回家吃饭的时候，顺便把片子带回去交给你妈妈。”“那就这样了。”
  接下来，两个人一块到收费处去交钱。城建医院对家属看病向来都是打折收费的。小陈医生向收费的工作人员讲了一下情况，他们只收了林志军一半的检查费用。林志军向小陈医生道了谢，然后就离开了城建医院。重新回到妈妈家里，林志军只坐了一小会就回家去了。
  当天中午十二点十分，下班路过的小陈医生来林妈妈家送片子了。因为事先已经估计到了敲门的会是谁，所以看见小陈医生站在自家的大门口，林妈妈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小陈，我们家志军到底检查出问题来了没有？”老太婆面带笑容的问道。
  “问题有那么一点点••••••”说话的时候，小陈医生故意装出很随便的样子。她没有敢跟她林妈妈讲实话，就连说话声音也很轻。
  “有什么问题？！”林妈妈忽然瞪大眼睛警惕起来。
  “不是什么大问题，肺子上面有一点阴影••••••我们医院里的x光机是老机子，主任说了最好让林志军到工人医院再去做个ct什么的、查查清楚，这样也就更放心了。”小陈医生和颜悦色的说。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林妈妈很高兴的接过了片子。紧接着，她又客客气气的说道：“小陈，你不进来坐坐了？”
  “不了，女儿还在家等着我烧饭给她吃呢。”
  之后，林妈妈目送着小陈医生走到楼梯拐弯处，这才转身关上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