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要出价的贵宾么？”鲁安眼含期待地把目光依次放在拍卖厅内，为数不多的东陆人身上。
  姜族的古刀虽然名气卓著，但未必能引起西陆的宾客们多大的兴趣，更何况底下大多都是偏爱艺术品的罗兰人。
  但在东陆就不同了，姜族作为华夏九族之一，在东陆的影响力远非罗兰可比，所以他们这里的行情未必适合东陆的人。王室拍卖行将这把刀当做一件收藏品来卖，但对于不甚太平的东陆而言，姜族古刀的价值远不止此。
  “三十八号…呃…三十八号贵宾出价两万一。”鲁安脸上的喜悦一闪而逝，发现举牌的居然还是三十八号位，换了一副古怪的神情，“善意地提醒一下三十八号贵宾，举牌之后出价是不可撤销的，也请您遵守拍卖规则，在其他贵宾竞拍之后才可继续出价。”
  再有钱也没有和自己竞拍的道理啊，夜君看出价的年轻人气质不俗，不明白他为什么一派土财主的作风。如果是在那些不入流的拍卖行，随便几个托儿就够他苦头吃的。
  不过如此霸道的出价无形间还是震慑住了一些有意向的人，整个大厅静悄悄的，最终也没人再出价。
  豪掷两万一金券买一把古刀，大厅里不少人暗暗摇头。可出价的东陆青年不仅没有一点心疼的表现，冰冷的神色还稍微舒缓了一些。
  夜君作为一名资深的爱剑人士，倒是对他为刀不吝钱财的行为深感理解，也不由得对他生出些好感。
  “你说杜兰德尔值什么价呢？”夜君笑着问丽娅。
  “当然无价！”丽娅白了他一眼，不满地说，“先祖的遗物怎么能用钱来衡量，不夸张地说，杜兰德尔完全是神话中的东西，再好的名剑也不能和它相提并论。”
  “可我在你家的拍卖行呆了这一会儿，看了各种各样的拍品，倒感觉世间万物似乎都是有价的。”夜君轻按眉心，语气感慨，“听说南边的卡其顿还有公然贩卖奴隶的商队，甚至把其他种族当成宠物，在大庭广众之下拍卖。更过分的是哥特，连人体器官都有人收购，黑堡里的古老家族还有吃死胎的习俗。”
  “你少看些稀奇古怪的书吧，说得人又恶心又害怕。”丽娅无奈地抱怨。
  她看着笑容温暖的夜君，暗想无价的东西多了去了，就像你对我日日夜夜的守护是不需要一分钱的，可若有一日你不再守护我了，想必花再多钱也换不来片刻的共处。
  东陆青年竞拍成功之后居然直接离席，他身边疑似同伴的几人也跟着离开，看来他们是专为那把姜族弯刀而来。夜君视线一转，发现后面九十九号座位也早已空空如也，那位梦幻般的东陆女孩不知所踪。
  夜君意兴阑珊，对这场拍卖会再无任何兴趣。他打了个哈欠从窗边走开，侧躺在似乎已经睡着的夏尔旁边。
  丽娅见他一脸疲色，跟个孩子似的蜷在那里，坐过去轻轻摸了下他的脸，心疼地说，“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你不是很喜欢拍卖会么，而且压轴的拍品还没揭晓，等一等吧。”夜君温柔地说，大手覆住了轻触自己脸颊的小手。
  丽娅斜倚在长沙发的靠背上，酒红色的秀发垂落在夜君耳侧，轻轻抽离了自己的手掌。
  她的声音软软的，笑着说，“无外乎是些古画石雕之类的，顶多就是年份久一点，没什么意思。”
  夜君心想也是，起身接力似的拍醒夏尔。四人稍一合计，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下楼，没有惊动任何人便回到了那条奢侈典雅的画廊。
  走出拍卖厅的大门，屋外夜色深沉。晚风丝丝缕缕掠过发间，夜君揉了揉在冬夜里有些僵硬的脸，疲态稍缓。
  王室拍卖行的顶层实在太高，高到夜君极目远眺，可以俯瞰小半个王城。他觉得夜晚是这个城市最美的时刻，魔法灯映出了每一条街，每一座楼，衣着光鲜的人群被裹在了璀璨的灯火里。
  高楼之顶，凡世的光仿佛和天际的光一样遥远，朦胧的光影里传来某家歌剧院渺远空幻的歌声。脚下是灯火里的古城，头顶是夜幕上的星海，夜君轻舒了一口气，看着眼前弥漫的白雾，感觉自己正身处一个斑斓迷离的梦境。
  远处孤独千年的中央钟楼在夜色下静默着，古朴的楼墙在莹莹的光晕下不再那么破旧，修长的指针千年如一日地缓缓转动。它是王城最高的建筑，像是倒插的战矛，苍老孤峭。
  狭长的环状石梯上只有他们四人，夜君大笑一声将艾伦倒提起来，在他的惊呼中蹦蹦跳跳地跨下石阶，夏尔面无表情，丽娅吃力地在后面追。
  夜君来到地面的速度比直接从楼顶跳下来也慢不了多少，他将可怜的艾伦放下，来自白金家族的男孩脸色惨白，紧紧抓着夜君的胳膊才能支撑住身体。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小夜君。”艾伦无奈地说，“大家都是成年人，成熟一点行不行。”
  夜君被他说得一愣，不用细算，便猛然发觉艾伦竟真的已经跨过了孩子的阶段，和当年刚刚担任城卫军首领的夏尔一个年纪了。罗兰人15岁成年，成年之后就可以参加大人们的社交活动，也可以出入少儿不宜的场所。
  他这正感叹着时间的吝啬，屁股却突然遭到了袭击。这袭击绵软无力，根据受力面积和过往的生活经验，可以推断出行凶的是丽娅穿着长靴的秀足。
  想必是不满自己拿艾伦的安全胡闹，夜君浅笑回身，刚想自夸一番自己的臂力，眼角余光却看到了几个东陆人。
  是买刀的那几人，他们从拍卖行的正门走出，应该是刚刚在里面完成付钱取刀的流程。
  夜君心中一动，目不转睛地瞧着丽娅，身子像不倒翁那样轻微摆动，脸上带着无辜的傻笑。
  丽娅对这家伙的了解不亚于他肚子里的蛔虫，一看他这副蠢样就猜到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她瞥了那几个东陆人一眼，回头面色不善地说，“注意分寸，早去早回。”
  丽娅知道夜君喜欢搭讪的毛病又犯了，他只要一看到不同于西陆人种的人，就总想凑上去和人家聊两句。上次搭讪的是南市的小店老板，这次是五位有钱的东陆青年。
  “你要把丽娅丢在一边么，别忘了你的身份。”夏尔皱眉走下最后一阶石梯，表情冷峻地说。
  “有你在，没什么关系的。”夜君嘴角微掀，双手猛地抓挠艾伦的两侧肋骨，“就算你不中用，我们还有成年人艾伦呢。”
  艾伦痒得上蹿下跳，卯足了劲才挣脱他的魔爪，微喘着说，“大晚上的，哥哥送小丽娅回王宫不合适。”
  “我们没打算回王宫。”丽娅嫣然一笑，捏了一下艾伦的脸蛋，“今晚去你家做客，欢迎不欢迎呀？”
  “……欢迎。”艾伦撅着嘴说，对小公主哄孩子般的语气颇为不满。
  “我得出发了，一会儿见。”他们说话的功夫里，那几名东陆人已经离开了拍卖行的广场，王城路线复杂，夜君担心与他们在街头巷尾错过。
  他给了夏尔一个“交给你了”的眼神，挥了挥手便小跑着追赶过去。丽娅目送他跑进先祖雕像的阴影里，觉得他背影虚淡得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夜君一边跑一边快速地思索，自己要如何才能与他们和谐地聊上一会儿，从而了解更多东陆与华夏的情况。对方几人是腰缠万贯的东陆贵族，而自己自幼在罗兰的王宫长大，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应该不至于无话可说。
  前不久和星罗交朋友的经历，让他对即将到来的交谈有了更多的期待。除了打探迟早会去的东陆，也许还能顺便多交几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