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将在第二个晚钟之后正式开始，夜君他们是最早到达的人，提前了一个晚钟的时间。但很快又陆陆续续地有很多嘉宾走进拍卖厅，他们来自世界各地，样貌不同，服饰有别，优雅高贵的气质却大同小异。
  王室拍卖行是一个不关心身份地位的地方，哪怕这里是罗兰最顶级的艺术品展销地，王室还是按照做生意的规矩来。只要你表现出足够的善意与财力，便有机会在这间拍卖厅拥有自己的座位。
  不过有实力预约到位置的人，自然非富即贵，王室从这一百个座位上获得的收益往往还要超过拍卖物品赚取的差价与提成。
  二楼属于王室的隔间花窗大开，夜君倚在窗框上，观察着下面昂首阔步走进正厅里的大人物们，偶尔看到罗兰之外尤其是来自东陆的人，便会兴奋地打量半天。好在底下看不到他们这一层的全部视野，这群贵人们也不习惯仰头看人，不然夜君那种看珍稀动物的眼神不知会触怒多少大佬。
  这时屋外突然有人敲门，夜君回头和丽娅对视了一眼，发现她也是一脸困惑。
  这层虽然空间要比下面更大，但往往都是闲置的。和图灵家一样，罗兰那几家在这层拥有房间的显赫家族很少会参与拍卖会，王室的房间近年来更是只有丽娅和夜君偶尔会来散心。
  被打发出去的侍女不会再来，那么敲门的人会是谁？
  见丽娅没有话说，夜君便过去为对方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位身穿华贵长袍的高大老人，须发皆白，因年迈而稍微有些佝偻，但看起来精神矍铄。
  老人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向夜君点头致意，夜君连忙回礼，为他让开了路。
  “克里斯蒂安大公！”丽娅惊讶地站起，一眼就认出了这位罗兰最年迈的的公爵，也是最尊贵的老人。夏尔和艾伦也起来微微躬身表示尊敬。
  “殿下安好。”这位大贵族用最标准的姿势，一丝不苟地向罗兰的公主行礼，眼角余光注意到了图灵家的兄弟俩，惊讶地说，“想不到夏尔大公也在这。”
  夜君心想夏尔大公这称号也太拉风了，大家都是二十岁的小青年，可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相比之下，自己守护骑士的称号听起来像是打杂的。
  “您在这才是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丽娅笑着搭茬，在宫廷礼仪课上的所学被灵活地运用起来，美丽的脸上是教科书般的得体笑容，显得亲切又矜持。
  “说来惭愧，老夫事前打听了一下这次的拍卖品，有个小物件十分心怡，这才亲自过来。”克里斯蒂安大公笑着说，“看到王室的房间亮着，过来拜访一下，顺便也和殿下打个招呼，一会儿还请殿下务必相让啊。”
  “哪里的话，什么样的东西还值得您亲自过来？”丽娅诚恳地回应，“您和我说，我派人装好了送到您的庄园。”
  “不可，殿下虽然体恤，可这样不合规矩。”老人自信一笑，“既然是拍卖，那自然价高者得。我一把年纪，命没剩多少，钱这种身外之物却多的是，殿下不用费心了。”
  说完他朗笑了几声，微微施礼后离开了屋子。丽娅松了一口气，朝夜君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紧张死了，我表现的怎么样？”
  “美丽可亲，优雅端庄，比一声不吭的夏尔大公强多了。”夜君一脸赞赏，讨好姑娘的同时不忘调侃一下死党。
  夏尔无奈摇头，艾伦哈哈大笑。
  丽娅也笑了，好奇地说，“他那么尊贵的人，也不知道看上了什么东西，居然亲自过来竞拍。”
  “谁知道呢。”夜君伸了个懒腰，“不过看样子，这次拍卖会应该挺有看点。”
  丽娅哼哼了一声，想起他之前不情愿的样子，微微表示了一下不满。
  几人说笑了一会儿，楼下昏暗的大厅骤然明亮。夜君走到窗边一瞧，底下一百个座位都有了自己的主人。室内彩绘的穹顶上，那盏枝形魔法吊灯亮的惊人，灯光在复杂的水晶阵列间折射，像一团炽热的烟，充斥了整个拍卖厅。
  夜君在窗边站定，没有回到座位的意思，坐在屋内只能看到楼下的拍卖品，而他对底下的人也很有兴趣。
  展台上猩红色的大幕缓缓而开，一位瘦高的老人不紧不慢地走上台前，看样子是这场拍卖会的主持人。他穿着罗兰贵族贯穿的长袍，举止潇洒利落，笑脸温暖可亲。与表面温和，实则威严高贵的克里斯蒂安大公不同，他看起来谦和干练，和图灵家的老管家德叔是一类人。
  “我是这场拍卖会的拍卖师鲁安子爵，谨代表罗兰王室，感谢各位的莅临。”他竹竿般挺拔的身子微微一躬，脸上的笑容一分不减，“希望各位尊贵的客人，都能拍到满意的物件。老规矩，不多寒暄，我宣布这场拍卖会正式开始。”
  短促有序的掌声过后，鲁安果然不磨叽，双手在肩前拍了几下，身后就有人端着一个成年人胳膊大小的狭长木盒上台。鲁安接过来，放在自己身前宽大的木台上，轻轻掀开了木盒。
  他调转木盒，把盒内的物品展示给台下的人，给他们一小段观察的时间。
  夜君仔细看了好几眼，才发现那竟是一条土黄色的死蛇。死蛇小拇指粗细，一动不动地卧在盒内白色的绸布上，体表上看不到蛇鳞与纹路，僵硬干枯。
  “咳！”鲁安清了清嗓，笑着说，“众所周知，我们这里开场和压轴的拍品一向都是精心安排的，这次也不例外，诸位面前的这个小物件有一个很神奇的来历。”
  “诸位可知这是一根头发？”
  底下一片哗然，大多数人都看出了这是一条蛇，和头发八竿子扯不上关系。夜君神色微微一凛，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这是蛇发女妖脱落的头发。”鲁安说完喝了一口茶水，给人们思考的时间。
  底下又是一片哗然。
  “蛇发女妖是什么？”丽娅好奇地问。
  夜君知道展示自己博学的时候到了，在窗边回首笑着说，“东陆南边的深海里生活着很多鲛人，蛇发女妖是它们供奉的神。传说这种生物生活在无人可以抵达的深海之底，那里有一座用海底山脉和史前巨兽的残骸搭建而成的戈尔贡巨城，蛇发女妖就沉睡在巨城里的神座上。”
  “听起来好荒诞。”丽娅说，“那鲛人又是什么？”
  “那是东陆的叫法，也有叫泉客的，你们西陆习惯称他们为人鱼。”
  “我家怎么会卖这种闹着玩似的东西？”丽娅捂脸叹息。
  “我倒觉得这东西应该是真的，你家的拍卖行可是没有出过一件赝品。”夜君若有所思地说，“蛇发女妖大概也是存在的，只是不知道书上是不是艺术性的夸张了。”
  “你总是相信这些神话似的故事。”丽娅无奈地说。
  夜君轻轻一笑，心想为什么不能信呢，既然他们存在于书中，总有它们存在的理由，前不久的星罗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此物的真假请各位务必不要怀疑，过去的岁月里更神秘的东西我们也曾拍卖过，王室拍卖行的信誉想必各位都有所耳闻。”鲁安侃侃而谈，“我们有专业的鉴定团队，也有完善的赔偿机制，所以各位可以大胆竞拍。蛇发女妖的蛇发最珍贵的不是它的收藏价值，而是它的药用价值。这种被神化的生物的确有很多神奇的地方，经我们鉴定，这根蛇发有美容驻颜，延长生命的功效。”
  底下又热闹起来，如果蛇发女妖的秀发无法让所有人感兴趣的话，那么可以美颜增寿的秀发一定可以。
  鲁安拿起了桌上的拍卖槌，又抿了一口茶水，淡淡地说，“底价一万，任意加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