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说什么呢！”丽娅剐了他一眼，举起黑色的燕尾服，小手细心地抚平几处细微的褶皱，“父亲当然不会平白无故送你礼服。”
  “哦？”夜君笑着说，“那他老人家有什么指示呢，让我打扮成美男给公主大人您养眼嘛？”
  “臭不要脸！”丽娅忍俊不禁，笑骂他，“你这坏蛋从小到大的样子我都看遍了，也早看腻了，庸脂俗粉，不入本殿下的眼。”
  “这么说来我可真得换换装了，让您对我的印象改观改观。骑士夜君已经过时，贵族夜君该隆重登场了。”
  “那你可要想清楚。”丽娅没有继续和他开玩笑，轻吸了口气，缓缓地说，“父亲想邀请你参加我们罗兰家族后天的家宴，你接受这套衣服就表示你应邀了，后天要和我一起入席。”
  丽娅说完故作平静的看着夜君，心里小鹿乱撞，目光里流露出不易察觉的忐忑。
  “家宴？”夜君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解地问，“很少听说你家办家宴，而且你们王室的家宴应该不会是为我而办的吧？”
  “当然不是啦。”丽娅急忙说，拿着礼服的手局促地来回摆动，“办家宴主要是为了到访罗兰的赛内涅王女。王女身份特殊，不适合出席过于盛大公开的宴会，所以父亲决定办一场家宴。我们王室的家宴规格很高，配得上王女的身份，而且比较私密，也不至于失礼。”
  原来下午的会议还没开，罗兰王就已经有了结论。夜君觉得他的想法很明智，这样招待王女再恰当不过。
  说起王女就不得不说一下赛内涅的特殊性。赛内涅已经有千余年的历史了，是建在教权体制残骸之上的国家。它诞生于教会在西陆作威作福的年代，并且推翻了腐朽阴暗的教权，建立了崭新的王权体质。
  很多人觉得赛内涅的横空出世是西陆数千年来最振奋人心的事件，代表着人身与人性的双重解放，人类对民主自由的渴望战胜了以神灵为幌子的压迫，理性之光推翻了与神有关的一切歪门邪说。
  也有很多人认为赛内涅不过是教权统治的另类延续，因为它没有全盘否定肮脏的旧体质，反而保留了不少。
  王女的前身就是教会的圣女，其实极具宗教意味。教会称圣女是神灵的侍从，是神灵在人间最圣洁的代言人。这些名为代言人的少女们，执掌着教会的武装力量，指哪打哪，她们同意的战争就是正义的，她们没兴趣的战争就是罪恶的。
  当然如今王女的职权不会像旧时代那样儿戏，但她名义上仍是赛内涅最强的军事部队――圣殿骑士团里最靓的妹。
  所以罗兰王用家宴招待既不失礼仪分寸，又显得亲切郑重。
  “你作为罗兰的公主，出席招待王女的宴会没问题，但为什么要我陪同呢？”夜君皱眉苦思，怎么也想不明白，“我和你们王室唯一的联系就是你，除此之外我只是个外人。”
  “而且还是个东陆的外人。”夜君摊摊手，“就算是家宴，也是你们罗兰和赛内涅的政治活动，我一个华夏人没有参与的理由吧。”
  “哎呀，你有疑心病嘛？”丽娅小脚一跺，也不紧张了，撅起嘴不满地说，“一个简单的邀请就引出你这么多话来，我家又不会吃了你！”
  “你到底去不去？”这话表面上是在询问夜君的意见，但小公主的语气完全不容商量。
  “自然是听你的，你要我去的话，我当然不会拒绝。”夜君想都没想，直接回答。
  “去吧去吧，你不去我一个人也怪无聊的。”丽娅甜甜一笑，拿着礼服在夜君身上比量，“你也不用紧张的，我全程会陪着你，而且夏尔哥也去的。”
  “夏尔也去？”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夜君心里踏实了不少。
  “嗯嗯。”丽娅向他解释，“说是家宴，但也不光是我们家族的事，罗兰几家显赫的贵族都会出席，夏尔哥是图灵家的家主，当然也会被邀请。”
  “那到时候咱仨坐在一起，听听这些大人物是怎么聊天的。”夜君伸了个懒腰，随意地说。
  “先试一下衣服吧，看看合不合身。”丽娅把燕尾礼服举到他胸前，满脸期待。
  “既然是按照我的尺寸做的，肯定合身，你该相信你们王室裁缝的手艺。”夜君退后一步，双手虚推，明显不想试穿，“大概比量一下就好了，不用多此一举。”
  “你给我老老实实，一件一件地穿上。”丽娅淡淡地说。
  夜君莞尔一笑，当然不能再推辞。也不避讳，手脚麻利地脱掉了外套和裤子。丽娅温柔地帮他展开礼服，穿上后又耐心地帮他扶正双肩与腰际，退后几步左瞧瞧右瞧瞧，发现的确十分修身合体。
  “自己去看看吧。”丽娅眼带笑意地挑起小拇指，指了一下室内的全身镜。
  她的样子反而让夜君有些紧张，夜君咧咧嘴，有些拘束地站到了镜子前面。丽娅的目光一直放在他身上，此刻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双眼朦胧，嘴角的浅笑似悲似喜，复杂难明。
  镜里的人让夜君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穿着骑士装束的他还是一个大男孩，可换了一身气派的正装，他却觉得二十岁的自己，其实早就是一个男人了。
  镜里的男人高挑挺拔，修身的礼服勾勒出他偏瘦的身材，但不显瘦弱，反而有一种林竹般的坚韧感。黑色的碎发稍稍有些凌乱，但看起来干净清爽，一如他俊朗的脸。在提升魅力方面，这身衣服可以甩名剑杜兰德尔十八条街。夜君心想自己要是再去酒馆、夜店之类的地方，这副扮相一定可以帮他省不少钱，就算是参加王室家宴这种级别的活动，也能挺直腰杆。
  “穿惯了粗衣和骑士甲，突然穿这种衣服，感觉束手束脚的。”夜君笑得有些羞窘，小幅度活动着肩膀和脖子，想让自己舒服一点。
  但舒适感从不是礼服首要考虑的因素，更别提这身严格按照夜君身材，量身定制的礼装。哪怕它的用料有丝绸一般的质地，穿在身上也还是会有紧缚感，这是必要的设计，为了达到优良的塑形效果。好在夜君身材标准，且穿惯了紧身的软甲，略微调整便大体适应了这身衣服。
  “很适合你。”丽娅笑魇如花，微微仰头和夜君对视，又悄声说，“很帅。”
  丽娅也是第一次看到夜君穿正装的样子，心里有一种自己的男孩长大了的欣慰，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伤。
  “我自己倒有些不习惯。”夜君笑呵呵地摸自己的后脑，既然丽娅这么满意，他也就没什么所谓了。
  “我觉得你就该是这样的，骑士的装束不适合你，穿上华服要顺眼得多。”丽娅拉着夜君的袖口，目光里透着缅怀，“从小到大我都觉得你是与众不同的，你比很多人都要温柔，很内敛很平和，但又让人觉得很高贵。你现在这样我不仅没有不习惯的感觉，还觉得很自然。”
  “为什么这么想呢？”夜君神色认真地问，她的话隐隐触动了夜君的神经。
  “就是感觉啦，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丽娅嗔怪地甩了一下夜君的胳膊，又满意地打量了几眼，帮他脱下了礼服。
  换上便装的夜君感觉自己身上轻了几十斤，踮着脚自在地左摇右晃。
  丽娅把衣服齐齐整整地放进了自己的衣柜，回头看到他孩子气的举动，哑然失笑。她没有把父亲的话传达清楚，罗兰王的本意是让夜君以公主守护骑士的身份，来参加这次家宴，这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丽娅刚刚接到通知的时候喜不自禁，转念一想又患得患失起来。她不知道夜君是否猜到了父亲的意思，夜君在人情事故上虽不老练，但也不至于笨拙。可无论如何，她都只想把这些事憋在心里，然后一如既往地慢慢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