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死无全尸
作者:一人一花09      更新:2021-10-19 16:28      字数:3974
  魏修来到桃林,只见慕容庭正端坐在药庐外的院子里,石桌上放着两盏酒杯,慕容庭正在斟酒。
  “你来了,等你有些时候了。”慕容庭说,“来尝尝这桃花陈酿,是当年我们初遇时酿下的,已经有些年头了。”
  魏修并未多言,走到慕容庭对面坐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而视线,自始至终没有离开慕容庭。慕容庭笑了笑,饮尽了杯中酒:“这酒,香是香,就是回味起来有些苦涩。”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一阵沉默过后,魏修先开了口:“你我相交这么多年,我竟不知你还会利用女人!”
  慕容庭还是笑了笑,道:“你不知道的,又何止这一件事?用这么一个女人来祭奠我寒族上千个老弱妇孺,她也算是值了。”
  “历史不可逆转,后人,又何必重蹈覆辙?执念太深,总会令人失了方向。”
  “执念?”慕容庭冷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在这跟我谈执念?这么多年来,你以为你的执念会比我少吗?你不过是深陷其中而不自知罢了。”说完,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魏修蹙起了眉头,这么多年来,眼前这个人对自己了如指掌,而自己对他,却疏于防范。隐约一阵恐惧袭上心头,而这样的恐惧,来得猝不及防。
  “怎么,无话可说了?”慕容庭见他不说话,猜中了他的心思:“还是,你怕了?”
  毕竟工于心计这么多年,被看穿了心思魏修仍不动声色,况且,眼前的人,是慕容庭。“你分明知道,他魏宇灏应允你的,作不了数。魏氏江山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他的手上,他至今未死,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罢了。你与他做空头交易,想要的,不仅仅是光复寒族这么简单吧?”
  慕容庭端着酒走到临近的一株桃树边,将酒洒在了树根,而后将酒杯丢弃在旁,慢条斯理地回过身打开折扇,铿锵有力地回答:“我要的,是魏氏王朝!”
  听到这样的回答,魏修并不意外。随之起身,拿起酒壶重新满上自己的酒杯递给慕容庭:“人心不足蛇吞象,借着复仇的由头来满足一己私欲,可不是一件好事。”
  慕容庭看了看递过来的酒杯,并未接过,反问道:“那么你呢?流连在这皇位之上,你又是为何?你留魏宇灏至今,又是为何?别跟我提什么先帝遗诏,或是什么黎民百姓,若你真心想走,这些,都成不了你的借口。你我之间,是没有资格来评判彼此的,因为你像极了我,而我,也像极了你。”
  魏修见慕容庭无意接过酒杯,便收回来自己饮了。“放了她们,你我之间的恩怨与她们无关,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封你为王,执掌寒族。”说出这样的话,魏修已然作了退让,奈何慕容庭似乎并不领情:“她们?你是指谁?”
  “慕容庭!”魏修有些怒了,“不要挑战我的极限!”若是朝堂之上的魑魅魍魉,他有的是耐心,只是如今背叛他的,是慕容庭!是那个,他曾经以为天塌下来都不会背叛他的慕容庭!
  顺着慕容庭的眼光看去,魏修见徐灵从药庐走了出来。
  “你说的‘她们’之中,有她吗?”慕容庭收起折扇指向慕容月,问道。魏修不敢相信,只是他的愠怒不动声色:“她,是你的人?”
  “不错,她是我的亲妹妹,慕容月,也是你的师妹。当年我和她幸得师父所救,捡回了两条命。师父收了我们三人为徒,却没有告诉你月儿的存在,你说,这是为何?”
  魏修神情凝重,好看的眉眼之间皱出了“川”字形。他知道,师父隐瞒慕容月的存在,是为了保护他们兄妹二人。若是当初他们二人同时出现又同姓慕容,以魏氏王朝和寒族之间的关系,师父不确定魏修会如何抉择,所以不敢轻易冒险。可他又不愿再见生灵涂炭,所以让慕容庭以真实姓名示魏修,希望借着二人的情谊,能让魏氏王朝和寒族免于一战。只是师父端好了开始,对于未来却鞭长莫及。丧族之痛给慕容庭带去的伤害,又岂是一份情谊所能安抚的?
  “师父他老人家,希望两族交好,止戈兴仁。”魏修将酒杯放回到石桌上,“可惜,师父他老人家低估了你的仇恨,也未能看穿你的伪装。既然如此,眼下这样的局面,下一步你打算怎么走?让魏宇灏做出头鸟,事成之后你再杀了他,自立为王?”魏修的眼里不再有慕容月,当他的目光从慕容月身上离开的时候,慕容月顿时觉得心凉了一大截,她知道,魏修的心,是她此生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她痴痴地站着,不哭不笑,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倒是慕容庭走了过去,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别难过,等我们有了家,你想要的一切,都会有的。”慕容月笑了笑,是啊,一切都会有的,唯独魏修的心,她永远的都得不到。
  “魏宇灏带着你寒族的兵造反,名不正言不顺,别说朝堂之上,即使是百姓也不会信服的。”魏修补充道。
  “古往开来,名不正言不顺的事又岂止我这一件?历史的撰写者都是强者,只要你够强,人们就不得不信服。”慕容庭的眼中,仿佛有浩瀚的草原和翻滚的江海。他生来就是王者,只是时代让他失去了臣民,于是他要寻回属于自己的家国,哪怕用尽一生的力气。
  “强压之下的信服,并非心服口服,于百姓而言,只是暴政。”
  “政治,从来都不会是温柔的。你坐上这皇位,不也是双手沾满了鲜血?”
  魏修受够了慕容庭这样的太极,沉稳而又不失力度地喝道:“既然如此,那么朕命令你,放人!”随即一股深厚的内力汇聚在掌心,形成一阵强大的掌风向慕容庭打去。慕容庭推开慕容月,自己转身避开了这一掌,不料魏修竟是声东击西,挟制了慕容月为人质。“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将湫兮和青儿带回来见我,否则,朕要了她的命。”
  “这么多年来,这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以朕自居,看来,师父当初的顾虑是对的!”慕容庭的脸色开始变得凝重,其实他早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只是这一天真的来了,内心却是超出预期的沉重。
  “一盏茶的时间,你妹妹的命,就在你手里。”
  慕容庭笑了笑,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慕容月一个眼神阻止了。她不想魏修知道这件事,她怕魏修误会她。有些时候,人一旦产生了感情,就会变得卑微。或许她早该知道,魏修不是她该爱的人,奈何感情这个东西,总是叫人欲罢不能。“哥哥,”慕容月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慕容庭:“你去救救她吧,就当是我求你。”
  慕容庭看着慕容月,恻隐之心蠢蠢欲动。这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见不得她这么难过,转身一跃便消失在了桃林深处。魏修松开了慕容月,独自坐回到石凳上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慕容月望着东方的鱼肚白,道:“我本该恨你的。”
  魏修不以为意:“你可以恨我。”
  慕容月苦笑了,他的心,或许真的是寒冰做的吧,唯有五年前的徐灵和如今的湫兮能让他的心动。“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哥哥一定会把她带回来的。”
  两相无言,一阵锥心的疼痛突如其来,不知是因为魏修的冷漠,还是因为湫兮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当慕容庭来到军营,只见寒族驻扎在此的军队被一支莫名军队击得溃不成军。湫兮侧倒在旁,魏宇灏和魏宇桀正在过招,魏宇灏有要落下风的势头。慕容庭眼见寒族士兵溃败,心中仿佛有一阵江水在汹涌。只是眼下他只能先带走湫兮,因为慕容月在等着他,于是抱起湫兮起身就走。魏宇桀见状,想要阻拦,却因魏宇灏的牵绊而分身乏术,于是他下了杀招,三棱锥脱手,借着内力飞速向魏宇灏刺去,狠狠地刺进了魏宇灏的肩膀,落在地上动弹不得。解决了魏宇灏,魏宇桀转身却早已不见了湫兮和慕容庭的踪影。而魏宇灏却倒在地上大笑起来:“魏宇桀,皇位不是你的,女人,也不是你的。大哥真替你感到不值啊!”魏宇桀上前,不顾一切拽着魏宇灏的衣冠一下将他拽起:“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魏宇灏虽负了伤却依旧戾气不改:“你以为湫兮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以为凭我的功力,能悄无声息地从锦绣阁同时带走两个女人?四弟啊四弟,自始至终,这不过就是他魏修设下的一个局!而你我,不过是他这个局里的两个木偶罢了!”
  魏宇桀闻此,心生嫌隙。因为魏宇灏说的,不无道理。锦绣阁暗卫重重,若是有打斗,魏修怎会不知?可有一件事情,怎么也说不通,那就是魏修怎会把湫兮交到魏宇灏手中?正当他疑惑不解的时候,魏宇灏开口了:“两次带走湫兮的,都是同一人,名叫慕容庭,与魏修师出同门。四弟耳聪目明,不用我多说,想必也能知晓其中缘由了吧?”魏宇灏见魏宇桀心中疑惑,便借此挑拨。他知道,那个女人,是一件利器。
  此时,青儿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二人面前,手中拖着长剑。她的眼中已经失去了昔日的光采,此刻她活着的意义只有一个,就是为李坤报仇!
  魏宇灏并不惧怕,依旧狞笑着,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利用价值,还没有完,至少,魏修和魏宇桀,都会要他死在湫兮手上。“青儿姑娘,你我各为其主,你为魏修而我为自己。今日死的是你的李坤,或许明日死的就是别人的张坤、徐坤,你又何必如此较真?”
  “大皇子说得好轻巧,”青儿终于开口了,但言语间依旧透露着重重的悲伤和仇恨,“当年崔元晴私奔,我倒是没见大皇子能如此豁达。”说罢提剑便向魏宇灏刺去,出乎意料的是,魏宇桀竟没有出手阻止,并且,这一剑并没有直接要了他的命,而是直直地刺进了他的大腿。魏宇灏疼痛难忍,发出一声哀嚎。
  青儿冷语道:“这一剑,是替徐灵刺的!”随即挥剑又刺向了另一条腿:“这一剑,是替湫兮刺的!”魏宇灏不停地哀嚎,只求青儿能一剑杀了他。而青儿似是铁石心肠,对于他的哀求无动于衷,第三剑直接斩断了魏宇灏的右手,“这一剑,是为朱天明和枉死在你手中的无辜性命!”
  魏宇灏忽而忍着剧痛疯了似的大笑起来:“你们一个个,假仁假义!”他大笑着,泪水、汗水在脸上、身上混杂着,“你们自己的手上就干净了?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自欺欺人罢了啊!”而后又转眼看向魏宇桀:“我这一生,至少够坦荡,要什么不要什么,都明明白白,不像你和魏修,欲擒故纵欲盖弥彰!”
  青儿不等他说完,最后一剑直刺心脏。魏宇灏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魏宇桀,而魏宇桀只是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你以为本王会救你?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你输,就输在过于自信!”
  青儿随之拔出长剑,鲜血溅了一身,染红了她的裙摆,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而魏宇灏的眼里竟也生出了一丝无暇的笑意,没有人知道,此刻他心里的念头,只有一个:若有来生,惟愿不再生在帝王家,能与崔元晴做对恩爱夫妻,粗茶淡饭就好。
  魏氏王朝当年的太子爷,就此陨落,死无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