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觉寺在建康城南牛首山脚下，离着谢云晰的牛头庄倒是不太远。
  “晰姐儿，你看，河里有艘画舫唉！”
  “晰姐儿，你看，后面也有辆大车，跟了我们有一刻钟了，也是去宏觉寺的？”
  “晰姐儿，你看，那边的花有三种颜色，好漂亮！”
  ……
  “四婶婶，你是养胎，又不是坐牢，难道这几个月都没出过门吗？让我再睡会儿吧！”谢云晰终于扛不住了，大清早就起来了，一路上晃晃悠悠就想睡，四婶婶就像个没见过市面的小姑娘一样一路上叽叽喳喳，闹得谢云晰两眼发花。
  说完，谢云晰就一头栽在靠垫上，郑氏也闭上了嘴，一时间，马车里除了车轱辘吱呦吱呦的声音便没了其它声响。
  五分钟，谢云晰爬了起来：“四婶婶，这几个月你真的没出门？”
  郑氏面无表情，挑开小窗，静静看着车外。
  “四婶婶，我错了，你说吧！我听着。”谢云晰赶紧坐好，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晰姐儿长大了，不听我说话了。”郑氏目光透过小窗远眺，语气悠悠。
  姑奶奶唉！你这是要闹哪样啊？
  “四婶婶，这是刚刚歇息的时候，翠芝在路边帮我摘的橘子，肯定酸，你尝尝。”谢云晰从怀里摸出一个青皮橘子来，已经擦拭光洁的表面上还泛着光。
  “噗呲”郑氏笑了出来：“你个小机灵鬼，吃果子都吃甜的，肯定酸是什么意思啊？”
  “不是有人说，四婶婶肚子里的弟弟最喜欢吃酸的吗？”谢云晰低着头，喃喃细语。
  要说拍马屁，还是孩子的马屁最管用，不管是孩子拍还是拍孩子的。
  郑氏抑制不住大笑了起来：“晰姐儿快别说了，我肚子都笑疼了。谁给你说我要生男孩？没准我给你生个妹妹呢？”
  “是大娘子说得，大娘子说四婶婶喜欢吃酸橘子，一定会生个弟弟。”为了你们妯娌和谐，家宅安宁我也是费尽心力。
  “我尝尝晰姐儿的酸橘子。”说着郑氏接过了谢云晰递过来的青橘子，剥开，一股子酸气扑面而来，郑氏皱了皱眉。
  剥下一瓣，一口吞下，眼睛一闭，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嘴已经歪到一边，嘴角不自觉的流出一丝晶莹出啦。
  谢云晰也是脸上一抽，看着都酸。
  “晰姐儿，这酸味还挺纯正的！你尝尝？”
  谢云晰默不作声。
  作为建康城业务能力数一数二的寺庙，对于接待贵族女眷，宏觉寺的和尚们很是专业。
  谢云晰一行并没有从大门进去，而是走另一条路，从专门的接待贵族女眷的门进去的，这里和外面的男宾完全分开的，连接处更有护院主力把守，男士止步。
  一群老和尚殷勤接待了郑氏和谢云晰，小沙弥们跑前跑后，表示自己很是忙碌。
  来的时候，后面还有一辆拉货的马车，是郑氏准备的，到这个时候谢云晰总算知道里面是啥了。布匹足够宏觉寺上下做一年的衣裳，还有礼佛器具，更有一箱子香油钱，具翠芝估算，怕不少于2000两银子，要求大和尚们每日为她诵经祈福，求个母子平安。
  送子观音自然只有女眷才会来，郑氏准备着来的时侯，和尚们本打算封殿，等郑氏拜完了菩萨再说。
  郑氏却道观音菩萨化身千万，更是救苦救难，万万不可在菩萨面前搞特殊。
  跪在送子观音面前，至少此刻郑氏很是心诚，默默跪伏在蒲团上，静静聆听着和尚们诵经，虔诚祈求者送来的是儿子。
  谢云晰也默默跪在蒲团上，抬头静静看着抱着一个童子的观音。只祈求着菩萨家宅安宁，可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
  谢云晰越发觉得或许随着自己新的弟弟妹妹的到来，大宅子里有一股暗流在潜伏着。
  平静才最是安好！
  拜完了菩萨，佛事活动还没结束，宏觉寺还将以谢郑氏的名义布斋一顿。作为布斋人，为表诚意，郑氏自然不能说她不吃斋。
  “晰姐儿，刚才我看你在观音菩萨面前甚是虔诚，你在求什么啊？给四婶婶说说。”等饭的间隙，郑氏打趣起了自己侄女。
  谢云晰摸了摸腮帮子，实在不想搭理这位四婶婶，一整天的不紧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尽找她打趣，这一上午跟着走东走西的，这小胳膊小腿着实累得慌。
  “送子观音不仅主生育，还能求姻缘，莫非我们晰姐儿都开始想着少年郎了？”左右无人，怀孕的郑氏说话便也没什么顾忌，什么话都往外说。
  “我求着观音菩萨保佑四婶婶一定要生个弟弟，最好是两个。要是许愿经验了，我就让秋香教我针线活，我一定认真学，好给弟弟们做小衣服。”谢云晰调整了一下情绪，睁着萌萌地大眼睛看着郑氏，表情，语气，很是认真。
  郑氏看着谢云晰，一时不知如何答话，愣了一下才说到：“晰姐儿真乖。”声音竟有些哽咽。
  不知道为什么，好想流泪，自从荥阳远嫁建康，近三年来，就没有过这种感觉。
  布斋很是成功，左近乡邻都来了，对于布斋人谢郑氏很是感激，纷纷表示愿谢郑氏身体健康，平安幸福，心想事成。绝大多数人可能很久没吃上白米饭了。
  郑氏自然不方便出来，彩蝶，彩佩，翠芝，秋香几个大丫鬟替主家出来答谢乡邻，顺带着让乡邻们记住布斋的是谁。做好事不留名，那你还做它干嘛？吃饱了撑的？咱花的可是真金白银，不兴这套！
  看着穿梭的人群，秋香突然愣住了，愣愣地看着那个在人海中随波逐流仿若一叶扁舟一般的女子，衣服上虽然有两个补丁，到也还干净整洁；面上干净，显然经过仔细的打理，头发也是细致地梳在两鬓，挽了个简单的单螺髻。
  “奴家多谢贵家布斋，愿谢郑氏娘子喜得麟儿。”那女子已端着斋饭，到了秋香面前，福了福，说着吉祥话。
  神色自然，落落大方，虽不甚标准，有东施效颦的嫌疑，倒显出几分礼数来。
  秋香这才回过神来，张了张嘴，却是没说出什么来，只是端着双手，郑重地做了个福。
  那女子显然吓了一跳，赶紧又回了个礼，端着罐子匆忙走了。
  旁的三个大丫鬟也是诧异，不知秋香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奈何乡邻太多，还得一一回复前来答谢的人，只能将这疑惑压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