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薇瑟内拉提到过，在河间地有天鹅堡来的流民，莫不成就是这个老妈子？
  对面的女仆自称依娜，自见到穆时的第一面起，就在不断说着她和老家的人有多担心。但是在对方的视角，这个女仆不过是无用的将嘴唇一张一合，发出无意义的噪声——当初知道斯旺不过是个普通人后，就根本没把他的记忆仔细过一遍。这个女仆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自然不需要他多费心。
  一会还是找个借口直接脱身吧，要是这个女人还喋喋不休的唠叨下去，那就直接干掉算了。整个城堡的安全还不能确定，他可没有时间和一个女仆耗一晚上。
  “不好意思，依娜，我还有点事情。”
  “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现在是老爷您的睡觉时间了！”
  女仆虽然是停下了有一茬没一茬的闲谈，但是还是像个小尾巴似的悄悄跟在斯旺的身后。每当穆时回头时，她也就同时止住脚步，露出一个慌乱的笑。
  “我……打扫卫生，正好顺路。”
  凌晨打扫卫生？找借口也找个好点的吧。
  “还有什么事情么，依娜？”
  又是什么奇怪的幕后黑手派她来监视我？还是说这个人已经发现了她的老爷有什么端倪？或者是……
  正当穆时脑海里将所有的可能一一罗列出来，正盘算是抽取篡改记忆还是直接干掉然后抽取记忆好时，依娜扭捏着开口了。
  “其实我，啊不是，我们之前一直想送您一件礼物来着。”
  依娜从腰间的小口袋里掏出一件银光闪闪的东西，踌躇着不敢递上去。
  最终她似乎是鼓起了勇气，对斯旺行了一个屈膝礼，将手里的小小东西交到了对方手中。
  一枚小小的铁制奖章。
  铁制的奖章左右不对称，可以看出打造这个东西的匠人手艺真的是非常差。但是镶嵌在底座上的布艺却是非常漂亮，黑色的天鹅展翅欲飞，将这个奖章紧紧的护在胸前：授予天鹅堡的天鹅骑士。
  依娜见到斯旺老爷接过奖章，又恢复了往日的话唠：
  “这个奖章是史密斯做出来的，就那个你从教士的毒打中救出来的那个，手抖的大史密斯，不是那个小史密斯。”
  “穗带是梅伊纺织的，她是咱们庄里织布最好的。她想和老爷您说，谢谢您每月送给她家的粮食。”
  “不过这个想法是小偷汉森想出来的，他本来想偷一头牛来着，但是想来您行侠仗义也没空照顾牛……”
  依娜一点一点，把天鹅堡治下村民是如何感谢斯旺的话语一点点道出。
  约翰纳.斯旺，虽然平常有点疯疯癫癫的，但是在他的一生之中，却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不义的事情。他日常行侠仗义，将被迫害的人接到天鹅堡，给予他们田地和房屋，让他们有一个稳定的生活。
  村民们也没有什么方法感谢他，只能悄悄仿制教会骑士的形制打造了一个奖章，用来答谢这个可以说是拯救了他们一生的人。
  “我……谢谢，就这个房间，我先去休息了……”
  穆时随便找了一个房间，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跑了进去。
  黑暗中，深红之王的血肉从斯旺的皮囊中撤出。天鹅骑士瞬间扁了下来，连带那个铁制的勋章一齐掉到了地上。
  “跪下或者去死”，已经是穆时的口头禅，把不跪下的人定义为坏人，然后把坏人杀掉、撕成碎片或者是抽取灵魂，对他来说就和游戏一样简单。
  有人会对游戏里红名怪的死去而悲伤么？并不会，就玩家来看，这些不过就是他成长路上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但是现在游戏策划忽然给玩家换了个游戏，从真三国无双切成了传说之下，每一个怪物都是有血有肉的存在。或友善，或敌对，或勇敢，或胆怯每一个怪物都有自己的理由和自己的生活。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错手杀掉一个游戏中的角色，对玩家来说都是煎熬。
  但是现实并不是游戏。
  现实比游戏更残酷。
  现实从来没有读档从来的机会。
  依娜的存在仿佛是在痛斥穆时，“你都干了什么”“你还是不是人”“你是变成了你最讨厌的样子”。
  世界还有良善的部分，而穆时却主动成为了，他最讨厌的那种人。
  本来他应当是有另一种可能打发走天鹅骑士的，或者是再往前看，他本来可以让史蒂夫过上安详的生活，或者让小杜克从圣光的操纵中彻底脱出。
  但是他没有。
  他猛然发现，自己在追求力量的道路上，好像忽视了什么东西。
  约翰纳.斯旺成为了一张被邪神穿着的人皮，史蒂夫.卑尔根变成了狂信徒，杜克.史密斯成为了他埋在教会内部的炸弹。
  但是他这是为了活下去啊，想要活下去有什么不对的吗？想要活的更好有什么不好的吗？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汝是在为这个低等生物哀悼？哼，真是毫无意义。”
  “你这句话从几天前就想说了吧。”穆时将小怪物塞回红袍之中，嘴中却反复咀嚼着对方说的话，“毫无意义……”
  “是啊，毫无意义。低等生物的存在就是无意义的一个事情。”
  蝾螈从红袍之中探出头来：“就拿人类这种生物来说，他们不为谁生，不为谁死，在时间面前，他们做出的一切事物都会消逝。没有目的，没有价值，没有可理解的真相。他们的存在终究毫无意义。”
  听惯了六角蝾螈耍贱和嘲讽，如今这么认真的说出一大段话，倒是穆时从来没见过的。他不由得问道：
  “那么，你觉得什么才有意义？”
  “只有活着，才是有意义的事情。”
  这倒是和穆时某些想法相符，但是“只有活着”？那么为了活着就要抛弃生活的一切享受，或者是存在的思考，甚至是人性？
  “呵，这样倒也是一种简单的方法。”穆时在黑暗中长叹了一口气，终于是又一次钻到斯旺的人皮之中——杀人就是杀人，干掉对自己有威胁的朱利安，和干掉一个老好人约翰纳，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区别。
  与其给自己不停的找伪善的借口，还不如老老实实的承认蝾螈说的话。
  除了活着以外，一切都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