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意志恐怕是人类进化史上最大的错误，因为过度认识自己的结果往往只有毁灭一途。
  朱利安自然不懂得对整个世界保持谦卑的道理，对他来说，整个世界都等着被他发现，被他掌握，最终被他改造。
  而天鹅骑士送给他的这幅镜片，就是打开真理大门的那把银色的钥匙。
  天文望远镜的组装并不复杂，朱利安之前也曾经尝试过用普通的玻璃透镜磨出一个镜片。奈何现有的玻璃制造工艺远远达不到天文观测的要求，变形的玻璃对于光路的曲解和变形，导致原本就十分晦涩不明的奥文更加难以分析。
  飞一样的跑回自己的房间，朱利安将自制的天文望远镜取出来。这两根半人高的金属棍简单的拼在一起，他将一根棍中的玻璃旋出，将从斯旺那里得到的镜片一点一点旋进去——仿佛是专门为了这天文望远镜制作的一样，镜片刚刚好好卡在这粗糙的道具中。
  朱利安已经完全没有功夫去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对于未知的好奇已经完完全全占据了他的思想。也顾不得寻找场地，吹熄所有的蜡烛，就在他房间的阳台上，寻星镜对准了月亮。
  今夜在夜空中的，是蓝色的静月。那些之前因为相隔太远而模糊不清的阴影，此刻仿佛就在眼前。月海之中的无形存在似乎是意识到了千百年来的沉寂中，又有人将目光投射到他们身上，于是他们在虚空中轻舞，带动月面上稀薄的空气，在千万里之外的光镜中，划出一道道绚丽的奥文符号。
  就是这些！这正是朱利安想要知道的，关于真实世界的知识！
  那么，其他地方有什么呢？
  寻星镜探入月亮旁边的无尽虚空，原初之暗。朱利安看到了位面的碎片在黑暗深渊之中安静的燃烧，看到了紫红色的星辰在吞噬捕捉虚空中的生灵，看到了黑色的双星在宇宙的暗处缓缓旋转，看到了在星星之间有一条条蛛网之间的通路，而在这些通路之中，有一些有翼生物正在以一种不可能的姿势在群星间穿行。
  朱利安感受到被什么注视，但是在不真切的群星帷幕之中，却什么都看不到。只有隐隐的一颗红色巨星，在无边的宇宙暗面，缓缓运行。
  朱利安头一次感受到血脉迸涌的感觉，仿佛那些似是而非的奥秘已经被他完全解读，成为他血脉内实实在在的力量。
  加入巫师城邦，然后再获得更多的知识？已经不需要了，只要有这个天文望远镜，一切的奥文，都是他一个人的。
  朱利安就这样嘿嘿笑着，似乎已经忘了除了目镜之外，还有一个现实的世界。
  只有星空，只有美丽的星空。
  ……
  “1d100，大失败。”
  穆时一直跟在朱利安身后默默监视，而现在，朱利安这幅狂人的痴态自然也是在他眼中尽显。尽管最初朱利安接过镜片是邪神的低语魅惑，但是在那之后，朱利安所作的所有行动完全出于他的自我意志——穆时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人能这样顺畅的在作死的道路上一路狂奔，连一丝犹豫都不带的。
  如果加入巫师城邦，朱利安应当会是一个非常好的学徒吧。
  正是这样，他就更应当原地去世。
  就算他能躲过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疯死，或者是被高维存在吞噬，或者是脑海中太多的奥文将大脑撑爆的种种悲惨死法，被宗教裁判所烧烤的结局也将会在未来等着他。
  穆时不再理会那个必死的疯子，他手中是朱利安的天球仪，将这个魔法道具腐化了一部分，强大的奥文将魔法道具将两方的意识的联系更加加固。看似正常的黄铜金属之下，一颗本不应当存在那里的心脏正在跳出死亡的律动。这心跳声会顺着通信的链接传到另一方的脑海中，最终一点点将对方污染，直至对方将这个天球仪摧毁，或者是在天球仪被摧毁之前疯掉。
  正打算离开去找薇瑟内拉的穆时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又走到朱利安身边。
  朱利安已经完全不在乎，或者是完全分辨不出在他身边的是天鹅骑士还是其他什么人，也不在乎这个面相和善的老爷子面目忽然呆滞，在他身旁发出咯咯咯的诡异声响。
  斯旺的脑袋如同某种昆虫的口器一般猛然裂开，在包含了粘液与组织液的头颅之中，一个被腐烂血肉包裹的球体掉了出来。
  腐烂的血肉脱离深红之王的身体之后，腐烂的速度瞬间加快，不一会在地板上就烂为一滩腥臭的黄水。一个略带有丝丝绿色的朱红色晶体，鼓动一声滚在地上。
  “破碎镜像的残留？”水晶梦魇此刻终于忍不住说道，“这东西被剧毒污染，汝是怎么随身带在身上的？”
  “自然是费了老劲带上的，毕竟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随便扔了也不合适。”
  穆时将这颗晶体放在手心，轻轻一捏，朱红色的粉末四处飞散到房间各个角落中。这些红色粉末在奥文的命令之下，渐渐变为银色的反光圆滴，和城堡融为一体。
  果然陷阱还是要加强一点啊。天球仪就放在朱利安的手边，如果那个神秘的巫师想要切断联系的话，那就必须要来到这个房间中，进入这个由镜面构筑的空间，被无处不在的毒素一点点侵蚀。
  “那我就不打扰了……”
  嘲讽送给必死之人，而深红之王又一次带上了斯旺的伪装，跨到走廊之上，为朱利安关上门。
  接下来，去找薇瑟内拉吧。
  斯旺打开走廊上的窗户，等着鸽子从某处传话再约时间。依靠在窗边，顺便让新鲜的空气充满他根本不需要空气的肺部。
  穆时成为邪神之后，已经不需要进食或者是呼吸，但是在人类时期养成的一些习惯究竟是难以改掉。
  他还是会在宴会上多贪几杯，或者是不自觉的叹气，或者是像这样，在解决一件事情后的间隙之中，抽空感受清冷的夜风自几乎没有什么感觉的皮肤上掠过。
  “大人，您这样会着凉的。”
  “我没事，不需要……”
  “斯旺老爷！”
  老妈子的惊呼打断了穆时的放空。在他面前，女佣激动的捂住自己的嘴，似乎见到老主人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