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生而为谁
作者:沈青安      更新:2021-10-19 08:56      字数:2855
  本以为冷家满门倾覆已是她此生最难迈过去的坎,缠绕在心底的愧疚和孤独让她只能用天真烂漫来掩藏,日渐疏离的兄长亦在她心底埋下了不安的种子,那种怕失去的意识越来越强烈,在浑噩无助的日子里,是言子辰给了她温暖,但是因为愧疚,她只能把自己变成刺猬,一次又一次的刺伤言子辰,让他离开,离开她这个杀人凶手,可到头来好多事情,并不是她所料想的那般发展着,如同失而复得的阿公,至亲血脉,甚至在她心底就许好了心愿,一定要好好孝顺阿公,承欢膝下,一生待在着相闾山庄也无妨,可如今就像一场笑话,她不过是披着别人的皮囊,苟延残喘的活在这世上罢了。
  冷沐颜终究还是在玄玕司命的灵力加持下苏醒过来,醒来面对眼前救过生命的两个人,再也无法逃避,也不能逃避。
  “颜颜,阿公也是想救你,所以才擅自做主,当年将你送回冷家时,你母亲也曾怀疑过,只是后来的你长得与你祖母异常相似,便消除疑虑,这段隐秘渐渐地被我刻意的遗忘了,你是我的孙女,你的灵魂,你的思想,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冷沐颜,快四十年了,我早已放下了执念,如今只想你好好地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冷沉天的眼底除了疼惜更多是执拗。
  “长生,多好啊!我一个人看着你们离我而去,不过伤心而已,却可以长久地看春暖花开,冬雪飘落,多好啊!您所谓的放下执念,不过是放下了那些不可能实现的痴心妄想!”冷沐颜冷嘲热讽的语气并未曾让冷沉天有半分异样,那张沟壑丛生的脸上依然可以看见多年前英俊少年郎,为爱执着一生,一生只爱了一人!
  冷沐颜看着病床上的言子辰,忽然发现身边围绕了那么多人,那么多口口声声为她好,关心她的人都抵不过眼前这个让她时刻都厌烦的人,原来到头来,身边只有他了。眼泪就像冷家老宅里干涸的枯井一样,再也没有了,如今她只能感受心间滴血,一阵阵的疼痛,却再也没有人能看见了。
  “长不长生对于我来说都不重要,眼下我只要言子辰活着,我只要他好好地活着!活着!!!”冷沐颜嘶声力竭的呼喊没有让言子辰有半分察觉,此刻的他仿佛陷入安眠,脑子里不断闪现着幼时画面,有严厉的父亲,有调皮任性的小女孩,还有一片鲜红的海洋包裹着他,他出不去,他追不上,他听不见,他是不是要死了?
  冷沉天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相闾山庄庞大的基业,他们冷家要建立的丰功伟业必须有人传承下去,不管冷沐颜愿不愿意,生为冷家人,生为行尸走肉般的冷家人,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妥协,答应在冷沉天百年之后承继他的志向,让西域成为可以匹敌李唐王朝的雄狮,略微想想冷沐颜自觉十分可笑,她唇角上扬的模样宣告着她的承诺一点儿也不够诚恳,腿虽然长在她的身上,路却不是她想走的。
  冷沐颜的承诺只是为了让她的阿公救言子辰一命,她不知道玄玕司命需要冷沉天做些什么,她只知道若要救言子辰的性命必然要他们二人联手,那日的夜色分外明亮,她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冰凉的石头慢慢也被她坐暖了,园中鲜花也一瓣瓣盛开了,初晨的阳光从东边洒下了微微光亮,照在花瓣上缓缓滚落的露珠上,那么一丁点儿的露水,落在了泥土上,转眼便没了踪影。
  “小姐,庄主有请!”阳光普照,威风和煦,这样的日子,何其美好!
  冷沐颜进去时候,屋内依然一片昏暗,鼻翼间充斥着一股股异味,她只能秉着呼吸向里间走去,一步两步三步,她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带着淡然的微笑,和陌生的目光。
  床尾坐着满头白发的冷沉天,就一夜的功夫,却像走过了十余年的沧桑,那双淡然寡寂的眼睛似乎在向冷沐颜宣告着什么。
  玄玕司命看着冷沐颜问询的目光,轻轻点头,一命换一命,这世上哪有什么起死回生,不过是一个人替另外一个人活着罢了。
  “你还有什么要嘱咐的赶紧,我想回大荒离瞀替你超度!”玄玕司命明显有些气恼,他不问世事多年,他也不想参与这人世间的是非对错,他什么都不想,唯独不愿意亏欠着别人!说是救命,他何尝不是凶手呢?
  冷沉天一双犹如寒风枯叶般皱巴巴的手轻轻地将冷沐颜拉到身边,浑浊的眼里却堆满了温温的笑意。
  “阿公就要走了,不能看着你和子辰成亲了,真是遗憾,阿公,其实真的只是想你们都好好地活着!”
  “成亲?”冷沐颜看着卧榻之上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只突然觉得心口一紧,像是丢了什么极其重要的物件,丢了什么?她却想不起来了。
  “这件事情,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以后你就是相闾山庄的庄主,余下的事情自会有人教导你!”
  那日天空昏昏沉沉,漠北的风穿过丛林峡谷而来,带着陌生的味道和寒冷将冷沐颜紧紧包围着,山庄里的白绫被这西北风吹的老高,一地落叶,一地荒芜,一地悲泣,一地孤寂。
  当日玄玕司命便带着冷沉天的骨灰启程离开,冷沐颜躲在屋子里,从门缝里看着那漫天弥漫的青烟渐渐地消散在她眼前,直至庄内恸哭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一眼望不到头的玄衣暗士夹道相送着,等到那一抹身影消失在庭院,她也没能迈出那一步,只是从那一天开始,她便活在了忏悔之中。
  言子辰彻底苏醒时已经过了三日,他独自起身来到空无一人的院落中,耳边是一位老者的嘱咐,要他迎娶他的孙女,那日半梦半醒之间,他瞧着那姑娘甚为眼熟,只是体内余毒未散尽,起不来身,脑子总是剧烈疼痛,每日除了送饭的侍女再也未曾见过那姑娘了。
  “公子是想去哪里?”门外的侍女突然探出了身子,淡漠地说道:“庄主嘱咐过成婚之前你们不必见面的!”
  言子辰停下了脚步,看着一袭绿衣黄里的侍女,那双眼眸里折射出冰冷的目光,直将他脑子的一处神经鞭笞了一下,仿佛有什么被撕裂一般,他一直手捂着头,眼前的事物渐渐地模糊起来,那一抹绿衣奔跑到他眼前时,他突然闻到一股陌生的味道,身体里一股能量犹如火山爆发一般将那侍女一掌击倒在地。
  言子辰的身体此刻像被置在火架之上,浑浑噩噩之间听觉却十分灵敏,只闻得一年轻女子和一中年男子间的对话。
  “这是怎么回事?”
  “据我观察应该是庄主,嗯,那个老庄主的内力太强,他一时之间驾驭不了,所以被反噬了!”
  “怎么办?”​​
  “这个怕是要他自己学会调节了,所幸他并不会什么内功心法,花些时日适应一下便好,无妨!”
  “好!”
  “那属下告退了!”
  “好!”
  只从冷沉天离世后,冷沐颜就变得沉默寡言,相闾山庄的大小事务她一概不肯过问,只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每顿饭就像某种执行某种仪式,只象征性的扒拉两口,若不是饭粒上有残留的油渍,根本就不像被动过一样,直到今天前院传来消息,说言子辰苏醒后又晕倒了,她才出了门。
  “你醒了?”冷沐颜目送医师离去后,转头便看见言子辰满目疑问的盯着她,那眼神极其疏离而又陌生。
  “嗯!”言子辰轻声回应,停顿了半刻复又问道:“敢问姑娘此乃何地?”
  冷沐颜强忍多日的悲伤终于在言子辰开口相问之后,彻底崩溃,泪如雨下的悲泣之声响彻整个前院,言子辰看着破门而入的男女老少,更是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从哪里安慰,想拍拍啜泣抽搐的少女,又怕被门口那一群“怒目相瞪”的人生吞活剥了,只好急切的解释着。
  “那个,我没欺负她!这姑娘也不知为何突然就哭了!那个,我……我真没欺负她!”
  门口站立的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除了眼睛一闪而过的惊异并没有什么变化,只又齐刷刷的退下,关门,一气呵成,仿佛他们刚刚就没有出现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