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营中之乱
作者:沈青安      更新:2021-10-19 08:56      字数:3251
  冷沐颜被随军的婢女挟制到帐篷内,几位婢女不知是在军营里久待的缘故否,力气比寻常女子大了不少,见到冷沐颜只管动手不动嘴,眼里是怒气,手上是重劲,没来由的以主之心行主之事,主子看不惯的她们自然也是讨厌的,这不将冷沐颜按在木桶里,三下五除二的便洗漱好了,这边两人早已备好了衣冠,刚才使劲的挣扎,这番冷沐颜倒是顺承了不少,只是那几个婢女似乎有意看她笑话,穿起衣服来不急不慢的,也不管外面秋凉风寒,等到周身冰凉冷沐颜才将衣服穿好,她们几个婢女自是知道此女一会儿要干嘛了,尽管先前诸多刁难,轮到梳妆打扮倒是极为用心,仿佛待嫁新娘一般,势必将每一寸肌肤都用心雕琢。
  田家军旗言子辰自是认出来了,也知晓来人是谁,这边悄声袭击了一外出小解的士兵,那边已完美隐藏在众将士中,田家此次以练兵的名义,一路行来更是招兵买马,以扩充行军人员,所以生面孔也是常有的。
  言子辰和一众士兵簇拥在伙房前等待着行军多日来的第一顿热食,伙头已有些年岁,算来他已五六年未归家了,估摸着自家的小伙儿也这般高了,只是看这些面黄肌瘦的新兵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到军营来无非就是为了换一口饱饭,穷人家自是这样,一日三餐莫不是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换来的,比不得那些坐在营帐里等着他们这些小兵送饭来的贵族兵。伙头心善,多来几日的兵也是知道的,所以他们才趁着给贵族兵送饭机会提前过来等着热腾腾馒头出锅。
  这伙头姓赵,几个自来熟的小兵一口一个赵叔叫着,那伙头也是很受用,他递了个眼色给领头的小兵,那厢便将笼屉揭开,仿若白浪翻滚,腾云驾雾般的热气将几个小兵熏的直流口水,香喷喷的热馒头一人抓了一个,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咦?你新来的?是不是循着味儿过来的?”那领头拿着咬了半头的馒头在言子辰眼前晃了晃,甚是开心道:“难得你有眼力见儿,来来,我最后一口了,你也去拿一个吃吧!我帮你们放哨,保准那边议事厅人发现不了!”
  言子辰转个头看了看比他还矮半个头的小兵,唇角轻扬,原是将他当作放哨的了,当时是看这边堆满了柴火,枯草堆后便于隐藏也利于察看那边将帅营的动静,不想竟被误会了,这误会也好,言子辰也是饿了一天一夜的人,刚才只顾着四处探查,倒不觉这香味摄鼻,如今见那咬的只剩一口却还冒着丝丝热气的馒头,顿觉腹内空空,连忙对那刚吃完馒头的小兵拱手道谢。
  几个小兵吃完馒头就打算为那些贵族兵送饭了,每个人拿着大框在前面打饭食,一面闲话。
  “赵叔,你说行军打仗还带婢女,也是我们一般穷苦人家见不到的稀奇事儿!”
  “我跟在郡王爷身边也好些年了,你们这些话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千万别传到王爷耳中!”
  “是,是,赵叔教训的对!只是我刚刚看见几个面相粗莽的汉子挟持着一个姑娘交到左卫参军处,看那姑娘柔柔弱弱的,不是强……”
  言子辰低头吃着馒头,听见了小兵们和那伙头之谈,心下便觉是极可能是冷沐颜。
  那伙头神色有常,眼底闪过一丝愠怒,本不该说的话,到了嘴边也就自然而然的出来了,若那娇贵公子再这般行径,恐落天下人口舌啊!
  “那是叛国臣子家的女儿,当今圣上已赦免了她,如今只盼是参军大人要护送她回长安。”
  言子辰心中一冷,手里剩下的馒头已被他捏的如黄豆般大小,浓眉紧皱,只目光灼灼的盯着前面。
  “小兄弟他们都走了,正好你在这里,我这菜还在锅里,走不开,你帮我把这饭食端给大帐前那个穿便衣的六爷,他是王爷的贴身管家。”赵叔一面将手里的密封的食盒推至言子辰身前,一面朗声笑道:“可这是你这新兵好好表现的机会,六爷进门后会先行试菜的,别动什么歪心思,偷吃哈……”
  言子辰淡淡笑着,将灶台旁上晾着的清粥一口吞入饮入腹内,随即笑道:“谢谢赵叔,我明白了!”
  这边刚说完,那边大帐内议事的将领皆鱼贯而出,却不曾见到田夔的身影。
  “你在张望什么?快去吧!人都走完了!”赵叔一只手炒着菜,一面挥手,站在一旁的言子辰,心内腹诽“看着倒是机灵,怎么又有些呆滞?”
  言子辰回头对赵叔浅浅一躬,拿上食盒,潇洒从容的离去,转过伙房已是满目阴沉,那背影看好似将赴沙场浴血奋战一般。
  “六爷很和善的……”言子辰耳边似能听见赵叔的安慰。
  六爷的确和善,只微微抬头,轻瞟了一眼,便冷冷说道:“一旁候着!”
  言子辰倒是不气,若放在往日自是白眼一对,满口不屑,今日倒甚是乖巧的退到一旁。
  账内的声音大如惊雷,一字一句让言子辰听得清清楚楚。
  “你这逆子!那冷家的人可是你能动的?如今陛下特赦旨意已然昭告天下,即算是陛下口谕让你诛杀冷家后人,事后你觉得天天悠悠之口是怪罪陛下还是你?”
  “哼!说到底你还是不信圣上对我的看重,如今她落在我手中,自是我说了算!天下之口,如何能近我身?”
  “冷将军的叛国案你必是最清楚的人,功高盖主,我就不多言论,但是儿啊!你别忘了冷家还有一妃一子一可敦!否则哪里来的特赦?”
  “父王!你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回鹘日后会有新的可敦,长安的皇子妃嫔也不差冷家的那两位!”
  “你不过凭借着公主对你宠溺,才有今日荣宠!又何曾知道这世上之事怎会如你眼中的那般简单容易?”
  “父王!您的身子大不如从前了,就别操心我了!不孝子先行退下了!”
  言子辰在外静候,听见二人的争论心下自有了思量,看来有些事情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了,也不知冷二爷如今是否安好,只是现在也顾不得其他了。
  六爷侧耳聆听,那熟悉的脚步声已近身前,他急忙上前一步挑起帐帘,颔首恭送满面愤懑之气的少爷离去。
  田夔心下不满父亲对他的多半怀疑,眼里堆满怒火,脚下如生旋风,只想快快去美人那里寻得半点安慰,路上他也曾自思,父亲大半辈子都是活在驸马之名下,诸多事也由不得己,事事谨小慎微,容不得自己出半点纰漏,他知道皇家生性薄凉,用时视如珠翠珍宝,弃之亦如敝履,可若是放着这般好的机会不珍惜,他又何须攀上公主,那个见死不救的女人,如今却要他言辞恳切的唤着母亲。
  言子辰见田夔出来,急忙将头深埋,只见匆忙的脚步渐行渐远他才抬起头,向那抹身影探去。
  “你跟我进来吧!”六爷许是见惯了这父子二人间的争吵,神情安宁,波澜不惊的语气,自有一番宠辱不惊之态。
  大帐里面已架上了火盆,只见这驸马王爷身穿褐色襕衫,外罩灰色的鹔鸘裘衣,秋凉不过多加衣,这驸马爷也是戍守过边疆的人,怎会如此惧寒?
  那方声音低沉,懒懒道:“老六,去把药给我端过来,饭你验过就先放一旁吧!”
  六爷迟疑的盯着言子辰上下打量了一番,复掏出银针试菜,见餐食无异,这才心下释然,和颜悦色的嘱咐了两句。
  “小兄弟面生,是刚来的?”雁门郡王田绪私下待人极为和善,尽管面上仍有些许不悦,可言语间倒甚为温和。
  “禀王爷,小的是刚来的。”言子辰站于二丈开外,从容颔首而禀,眼底一闪过来的寒意被额间的碎发遮掩。
  田绪自己将方桌上的乌瓷茶碗拿起,热茶氤氲着渺渺白雾,军中不比家里,这茶自然有些劣质,却要习惯的,亦如他这一辈子。
  “听你这口音似长安人士?叫什么名字?”田绪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面容俊秀,身形俊朗,言谈有度,不似常人。
  “言子辰……”
  “好名字,星辰之耀,夺目之光。”田绪神色如常,只是乌瓷茶碗的热气蒸的他眼前有些模糊,该来的终究要来。
  “王爷,得罪了!”
  滚烫的乌瓷茶碗终于离手,此间不过脖颈处被一散着热气的利器抵住,须臾间驻防在外的士兵已冲了进来,四面拔剑将言子辰团团围住,只是军中大帅,朝中郡王,皇家驸马的生死却紧握在别人手中,他们谁也没有胆量做出下一步动作。
  “我与你家父还算相识一场,冷氏一族叛国案原也与你家无关,期间缘由想必你是清楚的,如今你将我的性命挟持在手,可是想救那名女子?”田绪面容平和,看似文弱之态,却未因此间性命攸关而有丝毫慌张,言语甚为温和。
  言子辰怔了怔,手下力道松了几分,脑子里忽悠浮现出亡父的面容,说到底是自己害了父亲。
  田绪见言子辰似有松懈,心神有恙,正想抓住此刻良机,反制言子辰,却不想转瞬间灰色的鹔鸘裘衣已有点点雪花状的鲜血。
  “让他们带我去田夔的帐下,马上,立刻!”言子辰的愤怒已如火山爆发一般,冷冽震怒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帐。
  田绪知道,这一刻,终究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