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鬼城风沙
作者:沈青安      更新:2021-10-19 08:56      字数:2565
  莫家古墓内,莫凌云奄奄一息的躺在石床上,断手被他紧紧压在身体下,任凭莫冰郁如何使劲,如何劝慰他却始终不愿意将断手伸出,哪怕血已浸湿了他的衣衫。
  “莫凌云!你以为只有你最可怜?你的父母灭我满门,他们可曾有过悔意?我的父母可是他们的血脉至亲啊?他们能做得出这般事便也怨不得别人也学得来!何况你们叛离别人在先,算来是该,该赔给人家的!”莫冰郁稚嫩的面容上带着几分凄楚,她不是不恨那些将她父母她族人推向死亡深渊的“亲人”,可是她也明白,“我执,是痛苦的根源”,与其活在过去的阴霾中,倒不如放生彼此。
  看着莫凌云虽眉头紧蹙,身子却有所挪动,莫冰郁将那残手使劲拽了出来,一面轻敷药膏,一面冷言劝慰:“佛家有言世间最可怕的不是错事,而是错心,事情错了可以改正。心错了,还会继续做错事!你恨他亡你家,但他可曾怨你灭他国和家?放手吧……”
  莫凌云这次不再是被噩梦惊醒,而是疼痛。他终于有了知觉,在知晓那些秘密后,他以为他的心死了,什么都无法感知了,偶有的清醒却不过瞬间,药膏是腐药,生生将他本已被恶毒掏空的手掌蔓延开,一寸一丝深入心间。
  看着额上青筋暴起,眉目间结满汗珠的莫凌云,艰难的转过身子,略有厌恶的看了一眼自己已残的左手,言语中带着颤抖:“莫……终究我没有资格唤你一声妹妹,若有一日,全然疯魔无知,你杀了我罢!如今我这番模样连站在她身旁的资格都没有了……”。
  莫凌云瞳孔骤然紧缩,那一刻他舍不得却忽然心下畅然,不见也好,至少她偶尔想起他,还是曾经的模样。
  莫冰郁见他彻底昏死过去,叹了一口气,敛容闭气,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她不是闻不惯这将死之味,却只万分计较自己竟然无计可施,难道就任由近在咫尺的亲人离逝?
  莫凌云只觉得眼睛酸涩无比,似被蒙了一层黑幕一般,如何费力也无法睁开眼来,耳边的声音含糊不清,倒是熟悉,心口似有饿狼之爪不休半分的搔挠,烦躁的心瞬时被眼眉的刺痛唤醒,疯魔般的他登时坐起身来,四处叫嚷着,只是扯破了嗓子的叫嚷他却着实听不清半分。
  “他以后不是活死人却胜似死人,五官无感,日日疼痛缠身,至死方休……”莫冰郁清凉的眉眼中在遇上了一族同胞后更平添了几分惆怅。
  撅北真身上的伤暂时也未恢复完全,当时莫冰郁让他们做个决定,是保其命后受尽折磨而死,还是尽快送他一程,免去痛苦,他自是不忍心这个小兄弟离开,却想着天下这般大,总有人能救得了他。
  宇惊寒幼年便离家四处“流浪”,不能说见多识广,可终究还是有些眼力见,这个法子是莫冰郁提出来,他自是又掺杂了一些意见,尽管不知日后这莫凌云到底会变成何般模样。
  关于莫凌云的处境如今甚是棘手,撅北真打心底还是存了几分不安心,她怕那个看似弱质的女子放不下灭门之仇,却更怕自己的小弟还恨着他,恨他的父王灭他们满门,都是仇人,谁也不敢保证谁心底的纯净。
  昏睡了两夜的莫凌云终于醒来,只是眼眸似乎空洞无比,烛火分明的墓室,于他好似黑夜般。
  撅北真低低唤一声:“凌云……”
  见莫凌云毫无反应,只是那还算完好的手不断的摸索着,他的身子侧卧在石榻上,被鲜血染红的被褥还来不及换去,五感尽失去,记忆力还是那个小小的身影,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这一刻再多的思虑都化作尘埃,被微风吹散。
  突然被握住的手,寒冰剔骨的凉意攀绕上他的心头,眼底的担忧有瞬间的恍然,好像眼前这个少年已离开,还好他说着话,艰难的每一个字从那苍白破裂的唇间跳出,他听不见那熟悉的声音,可他知道,他明白,他能看懂,那一个个的字说的是什么,可他不敢回答,怕他知道了,连身体都彻底冰冷了。
  眼角的酸涩喷涌而出,撅北真明明知道莫凌云已经看不见了,他却还是转过头,怕眼泪滚落被他发现,那个少年,偏执的守护着的女孩如今却不知所踪,他执着所有的遇见,却连告别都没有。
  撅北真紧紧握着莫凌云的手,只默默的点头,不敢多说一句,尽管他已听不见。
  莫凌云嘴角的笑意带着几分往日的灿烂,好像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就要回来了,他知道那紧紧握着他手的人是谁,眼前模糊的身影是谁,他都知道,只要她不在这里就好,说到底他心底仍旧存了几分希冀,渴望有一天能褪下这周身的戾魔之气,哪怕做个无名小厮守在她身边也好。
  撅北真终究还是同意将莫凌云留下,他希望等他回来,一切和他走失之前并无变化,他不是劫国王子,他亦不是莫家之弟,他们不过是彼此的亲人而已。
  一行人辞别莫家两位后人,行了大约两日的路程忽又陷入迷障一般,因为战乱,好多商队都不愿意频繁出现在这些关塞要道,久而久之临近夜幕,曾经繁华热闹的玉门关也变得人迹罕见。
  这一条通往楼兰的古道,伴着夜色充满了神秘,直到他们兜兜转转的在沙漠行了个把时辰才敢去猜想,可能他们走入了传说中的魔鬼城。
  冷沐溟挑起手中的微弱的烛火,四面望去只觉得黑压压的一片,无边无际,连风也感知不到。
  “宇惊寒你可知这是哪里?”安洳影一开始觉得这般景象并无什么可怕,天际还有余光时她似乎看见不远处就有一片碧蓝明净的小河,河边有两三间屋舍,还有炊烟袅袅盘旋与屋顶。
  此景到不止安洳影一人瞧见,只是现下顺着那屋舍走了这般久也不曾瞧着什么,可能真就是漆临风口中的海市蜃楼了。
  白天这片沙漠在灼灼烈日的烘烤下,夜间脚下便升腾着一股股热浪,叫人连呼吸都觉困难,口干舌燥间连眼前故人都难以分辨,少许歇息之后,还算有方向感的宇惊寒决定往西边落日方向走去,那边若能走出去,应该有些部落族人居于荒漠之边,只是这厢他们才定下目的地,天那方如惊雷破天一般的巨响向他们快速袭来,由远至近,由响至哑,待他们能听清楚时耳间只有呜呜咽咽之声像鬼哭似的,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天地之间,一段段血肉模糊的肢体被狂风裹着黄沙吹落在他们视线所及之地,那分明就是人啊!
  短暂的呜咽之风后瞬间便是狂风袭来,沙粒翻滚,天旋地转间一股股的旋风,把黄沙卷的如同一座山丘一般像众人压过来,即便是他们背风拉成人墙,躲在骆驼身后,那一个个沙浪仍向前涌动着,犹如无数巨龙奔腾,誓有将沙漠吞于腹间之气势,那一层的黄沙也不知被卷去了何地,眼前乌黑一片,连那若隐若现的残肢也被彻底掩埋,大地彻底陷入的黑暗,一阵飓风旋过,紧握的手刹那便被冲散,人如同纸鸢一般腾于半空,忽然风停了,一轮清月悬于高空。
  人似乎并未被吹走,只是四散开来,然而还未来得及庆祝双脚似乎被拽住,还在咽喉间未被喊出的呼救,瞬间便被流沙吞没在这边魔鬼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