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颖远远看着宋奕勤，妩媚地将食指放进嘴里吸吮了一下。
  ——哇！大叔，原来你这么帅，吴秀波在你面前都只能算是个娘炮。糟了，你这么帅，我一时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你吃了我豆腐还是我吃了你豆腐。
  宋奕勤这才察觉，黄颖定是对自己建立了“灵魂参照”，否则她不可能看见自己的本相，或许是刚刚交手时她在自己身上抹了汗。他拄着拐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黄颖。
  ——我说了，商勇我会处理，我只是不想在他儿子面前动手。
  黄颖根本不以为然。
  ——但根据规定，我没有义务接受你的条件，我有权利在你以任何理由延迟行动的时候采取行动。难道不是吗？
  这一点，宋奕勤确实不占道理。他沉吟片刻，然后让东西南北中五鬼回到身边。
  ——我可以把委托让给你，但你必须答应我，别在他儿子面前动手，否则你也别想完成委托。
  黄颖高兴得蹦蹦跳跳来到宋奕勤跟前，一脸天真无邪地说：“谢谢大叔。不过话说回来，大叔你不光人长得帅，而且还那么有爱心，都要杀人了，还要照顾被害者儿子的感受。”
  宋奕勤没有说话，在他身旁的楚冬瑜却一头雾水，他没有接收到他们的“灵魂电波”，并不知道他们已经谈好，所以当黄颖霎时跑过来甜腻腻地“谢谢大叔”的时候，他只能错愕地看着宋奕勤，“她谢你什么？”
  “你叫楚冬瑜是吧？”黄颖问。
  “你……你怎么知道……”
  黄颖用手指在自己舌头上抹了一下，然后送到楚冬瑜面前，“舔一下，你也能知道我叫什么。”看着一个天真无邪的十岁女孩对自己做这种成人世界的暗示性动作，楚冬瑜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冷战。
  “我已经将委托让给她了，”宋奕勤拄着拐杖往陵园外走，“接下来的事就与我无关了。”
  楚冬瑜追了上去，“可是，我还没把整个流程看完。”
  宋奕勤转身指着黄颖，“那你就跟着她看吧，反正都一样。”接着，又跟黄颖说，“你可要记得答应我的事，要是让我发现你当着他儿子的面动手，我敢保证，你的执行官生涯将会非常颠簸。”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黄颖看着他的背影赞叹地说：“这大叔真帅，声音又够磁性，连威胁的话都说得那么动听。”
  楚冬瑜踌躇地站在那儿，不知道该跟谁走。黄颖瞟了他一眼，不怀好意地说：“执行官干活的画面可是很血腥的，你确定你要看吗？”说话间，瞥见一旁默不作声的顾纬越，“哇！你的恶鬼大叔怎么也那么帅。地狱之主真是偏心，把帅大叔都留给别人，只给我安排这两个小屁孩。”
  楚冬瑜也懒得理这个大叔控，只快步追上宋奕勤，“宋执，你真的要放弃了这趟委托吗？”
  宋奕勤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要托付他一件事，“她要是敢在孩子面前动手，你就告诉我。”
  楚冬瑜点了点头，宋奕勤一个转身，便消失不见了。
  回到陵园，黄颖也不见了，楚冬瑜忙四周寻觅，才发现她已经缓缓走向商勇。
  “喂！”楚冬瑜冲过去拉住她，“你不是答应宋执，不在他孩子面前动手的吗？”黄颖一转身，已然是个体态丰盈、宽领低胸的美艳少妇，“哪儿凉快哪儿待去，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她甩开楚冬瑜，径往商勇走去，将到之际，脚下突然一个踉跄，直扑进商勇的怀里。
  “哎呀，你瞧我……真是太笨了，连走路都走不好。”黄颖在商勇怀里软糯地说。
  “小姐，你没事吗？”商勇搀扶着她，但又不敢抱得太紧。
  “脚好像崴到了……”黄颖眉如杨柳垂枝，眼如秋水泛波，酥软的身子紧挨着商勇，似是疼痛而浅咬唇，似是难忍而眼含泪。商勇见状，忙将她背到陵园的值班室，黄颖在他背上，手指轻抹他颈项上的汗珠，放进嘴里吸吮，然后远远看着楚冬瑜嫣然一笑。
  楚冬瑜只好让顾纬越跟上去帮忙观察。
  值班室里没有其他人，商勇把黄颖放在一椅子上，然后从急救箱取来一瓶云南白药交给黄颖，然而黄颖没有接过，只楚楚可怜地说：“我怕疼。”
  商勇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犹豫了片刻才说：“景区有医生，我帮你叫过来吧。”
  “别……”黄颖撒娇般说道，“你帮我处理一下就好了。”
  这时候，商勇的儿子说：“爸爸，她是谁？”
  商勇蹲在儿子跟前，“阿姨是游客，她的脚受伤了，很疼。”
  “奶奶说，很疼就要看医生。”孩子天真的声音在值班室里传了出来。
  “淘淘说得很对。”商勇赞赏道，然后回头看了一眼黄颖，“我不是专业的，怕给你弄出毛病来。我还是帮你叫医生吧。”
  “不用了，”黄颖笑着说，“我感觉比刚才好了些。这是你儿子吗？”
  “是的。——淘淘，叫阿姨好。”
  “阿姨好。”
  “真乖。”黄颖看着孩子说，眼神里闪过一丝敌意，“要不，你扶我起来试试。”商勇给她搬来一张椅子，说：“你扶着椅子起来吧。”
  黄颖只好悻悻地扶着椅子，假装艰难地站了起来，还故意俯低身子，让胸前那诱人的深沟在宽阔的领口中展现出来。谁知商勇连看都不看，只拉着儿子走到一旁，腾出空间让黄颖活动。
  顾纬越在一旁冷不防说道：“为什么要戏弄你的目标？”
  黄颖身旁那劳改男子恶鬼立即瞪着他，“什么时候镣铐做事还需要鬼来说三道四？”顾纬越没有理会他，只冷冷地看着黄颖，后者没有与他有任何眼神交流，只用“灵魂电波”和他说话，但说话的内容明显不是指向他，而是透过他观察着这里一举一动的楚冬瑜：你要看什么就尽管看，但看是用眼睛的，所以让你的恶鬼闭上嘴。
  “你是想测试你目标的秉性吗？”顾纬越说，“我劝你还是别那样干，否则他要是比你想象的要正派，你下手时就会有更大的负罪感。”
  “我说大叔，外面还有很多树叶没扫，你要不要去扫一下？”不良少女恶鬼揶揄着说，“不过你闲成这样也不是你的错，只能怪你的镣铐太不务正业了。”
  商勇牵着儿子走出了值班室，并回头和黄颖说：“小姐，如果你没什么事，我需要锁一下值班室的门。”
  黄颖没有留下任何话，就和她两只恶鬼离开了陵园。她会回来的，只是不是现在。楚冬瑜则选择留下，继续观察着商勇。
  傍晚，商勇处理完最后的工作，便骑着自行车载着儿子离去。楚冬瑜在景区里也租了一辆自行车，远远跟着他身后。这半天下来，楚冬瑜并没有发现商勇除了侮辱坟墓以外的问题，在某程度上，他还是个非常称职的父亲。
  他会和儿子一起唱儿歌，教儿子道理，教儿子写字，哄儿子午睡，给儿子做饭，替儿子补衣服，和儿子在陵园里奔跑追逐。
  他还是个很温和有礼、乐于助人的人，同事们都尊称他一声勇哥，下班之后他还会带上同事们的工作服回家洗，尽管他在陵园里只是负责基层环卫工作，但同事们都对他尊敬有加。
  楚冬瑜觉得，这么一个老实巴交的人，要在死后被判到一千环以外受刑，仅仅就是因为他有侮辱坟墓的癖好，实在是说不过去。
  他和顾纬越说：“这么一个人死后如果要被重判，那只能说地狱的法律实在是太不近人情了。”
  顾纬越讥笑着说：“敢情你是没见过白天伤天害理，晚上孝子贤孙的人。知道为什么法律从来不会规定你做了什么好事会得到什么奖赏，而是规定你做了什么坏事会受到什么惩罚吗？”
  楚冬瑜想了想，“是哦，到底是为什么呢？”
  “因为法的本质，是用来防止人做坏事的，而不是用来鼓励人做好事的。”顾纬越说，“法相信，只要人人都不做坏事，就是天下最大的好事。所以法只会和你讲规则，不会和你讲人情。”
  楚冬瑜一路尾随着商勇，来到一个中越边境的小镇。这里到处可见两国边境人民的自贸市场，普通话、越芒语，以及各种方言混杂成这片天空下的沸腾声浪，人群中随处可见头戴竹笠的人，也不知是中国人还是越南人，反正越南文化在这里比比皆是，各式商品都用中文和越文标明了售价，还有人民币和越南盾两种价格。
  楚冬瑜不知道人民币和越南盾之间的汇率是多少，但看到人民币十元八块的商品，其越南盾标价都是好三、四万，心里就大概有个底了。
  商勇推着自行车走进一个杂市，买了些蔬果鱼肉等食材，便又骑车离去。楚冬瑜看得出，他和这里的商贩都有点交情，最起码彼此间的交流都是面带笑容，甚至能免费要一些蒜葱之类的佐料，其中有一个卖熟食的商贩还给了他儿子一颗棒棒糖，看样子他是经常光顾这里。
  回到家，商勇开始张罗晚饭，炊烟散发出阵阵的醋糖香。楚冬瑜发现，商勇家除了他们两父子，就只有一个年近七旬，双腿残疾的妇人，看样子就是商勇的母亲。顾纬越走进他们家，看了一眼环境，没有发现第四人的生活痕迹，便确定这是一个没有女主人的家庭。
  这时候，邻居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拎着好几包东西来到他们家。她将东西交给商勇，但死活不要钱，说当是报答商勇之前帮忙的谢礼。楚冬瑜不知道商勇帮了什么忙，但以此可见，商勇的邻里关系也十分融洽。
  晚饭之后，商勇先是替母亲洗了身子，给她铺好床铺，再把她抱回床上——这一幕看得楚冬瑜感同身受，不禁想起之前母亲患病时的日子，而商勇照顾母亲的方式方法也比他娴熟得多，看来是长期照料的结果——安顿母亲睡下之后，又替儿子洗澡，然后抱着儿子在床上讲《狼来了》和《沉香劈山救母》的故事，还教导他长大一定要做一个孝顺诚实的人。楚冬瑜从顾纬越共享回来视听信息观察着这一切，越来越困惑地狱之主要杀这个人真的没有问题吗？
  是夜，商勇把孩子哄睡之后，便到厨房把碗筷洗了，然后又洗了个澡，再把换洗下来的衣服和陵园的工作服一起洗干净晾好，最后又收拾了一下家里的物件，直到把所有的事情忙完，他才坐在客厅上发呆。楚冬瑜没有对他建立“灵魂参照”，所以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到了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商勇突然换了衣服出门，骑着自行车扎入夜色之中。
  楚冬瑜马上骑车跟去，但跟着跟着，他就意识到，这是回陵园的路。
  到了陵园，商勇先去了一趟值班室，出来之后手上多了一卷卫生纸。他找了陵园里最中央的坟墓，然后就脱下裤子在人家墓地上大解，完事之后还满意地观赏了好一阵子战果。
  楚冬瑜看得目瞪口呆，觉得这个商勇与在家时简直判若两人，而且也对他的行为无法理解。
  就在这时，楚冬瑜突然察觉到身后有人拿着电筒东照西照。他忙躲在一墓碑后，偷偷探出脑袋去看，来者赫然是陵园的守夜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