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唐糖从善恶天平带回来的回执，楚冬瑜立即拿起纸笔计算赵昌的善恶比。
  回执显示，虽然赵昌的善恶比为32：68，差距较大，但其中仅恶意诈骗一项便已占了恶念总和的75%。楚冬瑜相信，只要解决掉这个恶念，赵昌死后就能免去地狱的刑责。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是认真地计算起赵昌放弃诈骗恶念后的善恶比，只是他的数学水平实在愧对国家的九年义务教育，算了半天也没算出结果。
  唐糖正拿着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见楚冬瑜在纸上写满了各种横式竖式，并手指脚趾投入计算，却始终没算出结果，不禁觉得好笑。
  “你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题目都算不好。”她拿出手机挨着楚冬瑜身旁坐下，距离相当亲近，“你看着哈，赵昌的恶念比重为68，其中恶意诈骗占了75%，那68的75%是多少呢？”
  闻见唐糖头发的清香，楚冬瑜忽然心神恍惚起来，哪里还知道什么加减乘除、个十百千。
  “各位来算一下，68乘以0.75等于51，然后再拿68减去51就等于17，再拿32加上17就等于49，最后拿17除以49……”楚冬瑜看着她嘴唇一张一合，淡粉的唇色自然剔透，像一片桃花的花瓣——楚冬瑜继续往下看——她的下巴微微隆起，让她看上去有点调皮，她的脖子光滑白皙，几颗透亮的水珠沿着脖子根缓缓下滑，滑进她宽松的衣领，滑到那渐渐陡峭的“地势”……
  “你在看什么呢？”伍启发在旁冷不防地说。
  楚冬瑜慌忙抽回目光，“我……我在看她算数。”
  “但你的目光明显不在她的手机上。”
  唐糖并未在意他们说了些什么，只笑着展示手机屏幕，“喏，你看，如果赵昌放下诈骗的恶念，他的善恶比会调整为65：35，远低于下地狱的标准。”
  楚冬瑜一拍大腿，“那我就放心了。”随后从裤兜里取出一张a4纸，“这是我向公安局要来的赵昌女儿的资料，麻烦你帮我定位一下。”
  唐糖接过a4纸，愕然地问：“公安局还能给你这些资料？”楚冬瑜和顾纬越交换了一个得瑟的眼神，“他们不给，难道我们还不会自取吗？”唐糖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然后仔细地读起资料来，“赵茹，二零一二年五月十九号下午三点三十七分出生，户口在霁南市。我试一下。”说着，她闭起眼睛，开始行使“灵魂定位”权利。
  “她人目前还在霁南市，正在一家叫做百花小学的学校里上课。”唐糖说，“你找他女儿干嘛？”
  楚冬瑜说：“我想跟她谈一下，她是我目前唯一想到的能感化赵昌的人。”说着，他看向顾纬越，“这里去霁南应该不远吧。”
  “不算远，”顾纬越说，“坐高铁大概四个小时，飞机大概一个小时。”
  楚冬瑜心想，这已经是接到委托的第四天，如果坐高铁过去，光来回车程就已经八个小时，要是算上杂七杂八的准备时间，十二个小时应该没跑。然后到了霁南之后，事情也不可能一帆风顺，毕竟一个陌生成年男子要找一个刚上小学的女孩聊天，这种事估计不太好操作，所以又得花上不少时间。如此粗略算下来，今天出发明晚回，搞不好赵昌已经死了。
  飞机倒是挺省时间，可楚冬瑜一查航班价格，顿时傻了眼，今天只有一趟临时航班，要价五百多，而且还是晚上十点半起飞，时间一算下来，竟不比高铁快多少。楚冬瑜顿时面如死灰，瘫在床上，脑子一片空白。
  “你到底想找他女儿聊什么？”唐糖凑到他面前问。
  “我想跟她聊聊她爸爸。”楚冬瑜说，“如果我没猜错，她对她爸爸的评价一定很高，我想录下来给赵昌看，他看完之后兴许会觉悟前非。这就是我感化赵昌的思路。”
  “只是录个像是吧？那不一定你亲自去呀。”唐糖说。
  “我不去，谁帮我做。”
  唐糖看着顾纬越，“你没告诉他吗？”
  顾纬越耸了耸肩，“他又没买那个手机，我的手机他又用不了。”
  “你们在说什么？”楚冬瑜茫然地从床上坐起来。
  “他没买，你就不问问我买了没？你们都懂得向我借用权利，怎么就不懂向我借用手机呢？”唐糖从手提包里取出一部与顾纬越平时用的一模一样的手机，“隆重向你介绍，地狱荣耀出品——hell·phone。现在能用的软件有‘地地打车’、‘亡殪邮箱’、没有中间商赚差价的‘死了么二手委托’等等，这些都可以在‘hell·store’下载，三百狱帑一部，你值得拥有。”
  楚冬瑜嘴角抽搐了一下。
  “一般来说，为了更有效地开展感化工作，镣铐与镣铐之间也是可以相互帮助的。”唐糖指着手机上的一个软件，“‘死了么二手委托’就是用来给镣铐之间收发托上托的，发布委托的镣铐可以在这里花点狱帑去委托别的镣铐帮忙。像你说的那事，完全可以请别的镣铐帮忙，霁南那么大，肯定有别的镣铐在。”
  一听到要狱帑，楚冬瑜便又萎了下来，“我的狱帑都花光了。”
  “没关系。”唐糖指着另一个软件，“你可以下载这个‘纸腐宝’，用里面的‘火化呗’贷一点狱帑，但一定要记得按时还款。”
  楚冬瑜心里吐槽着这都是些什么山寨软件。唐糖把hell·phone塞到他手里，“我借给你用，刷脸登录自己的账号，然后贷点狱帑去发布委托。这可是名符其实的有钱能使鬼推磨。”
  楚冬瑜拿起hell·phone，看着熟悉的界面，琢磨着这应该是目前最靠谱的办法，于是打开‘纸腐宝’，点击刷脸登录，再点开‘火化呗’，最后点击贷款。
  当晚十一点，赵昌收到公安局的电话，说他之前报警反映的有个叫顾纬越的年轻人恶意扰乱他公司活动的事情有所进展，希望他到公安局一趟处理一下。
  在做庞氏的这几年里，国内其实有不少媒体明查暗访过赵昌和他的醒龙投资公司，但结果要么是因没有证据而草草收场，要么就是与醒龙闹出矛盾，有时甚至还大打出手，弄得头破血流。为了维护公司的合法形象，他总是惯于用报警来解决媒体的“无理取闹”，久而久之，他就成了胭台市各级公安机关的常客，隔三差五就会去一趟派出所或者公安局，和媒体进行所谓的调解。所以王局长说要逮捕他根本不需要警力，而只需要一个电话他就会自己过来。
  赵昌很喜欢用那句“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来教育那些找他麻烦的媒体，那些《调解书》和媒体的《道歉声明》更被他拿来向投资人炫耀，潜台词就是“我们醒龙是如此正当合法”。
  可能赵昌觉得，没有人能在他资金链断裂之前找到证据证明他在做庞氏，也可能是他扮演合法商人太久，演着演着就真以为自己是合法商人，所以当公安局来电请他走一趟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动身前往了。
  那个顾纬越是近几年来的闹事者中，唯一一个让他险些控制不住情绪的人，尤其是那深情的一吻。赵昌在接到公安局电话的时候，就已经莫名亢奋，迫不及待想看看那顾纬越哭丧脸的样子。但到了公安局之后，现场的气氛却有点耐人寻味。
  当他被接待民警带到审讯室的时候，突然像被人点穴似的愣在门口。他没有想到，朱少强竟也在此。他忐忑地坐了下来，趁接待民警离去时，压低声音问他，“你怎么也在这儿？”
  这时候，曹胥捧着厚厚一叠资料走了进来。他把资料放在桌上，看了一眼他们两人，“我想我们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吧？”
  但赵昌仍在装疯卖傻，“曹总？您怎么也在这儿？”
  “行了行了，”曹胥不耐烦地说，“咱们谁也别演了好吗？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就开始吧。”
  “等一下，”赵昌说，“我被通知过来，是为了处理顾纬越扰乱我公司活动一事的，他人呢？”
  曹胥漫不经心地说：“等咱们这事处理完了，就会轮到你那事。”说着，曹胥翻开第一份资料，开始陈述赵昌的犯罪行为，从最初的传销到当下的庞氏，一项一项娓娓道来，但是每当问及赵昌是否承认犯罪事实时，他都会矢口否认。
  “既然你全部都否认，那接下来就由犯罪嫌疑人兼实名举报人朱少强和你当面对质。”
  在听到“实名举报人”五个字的时候，赵昌的脸色像脱血般白了下来。
  “我劝你还是爽快点认了吧，”朱少强说，“否则我说着说着，想起些年代久远但情节严重的事情时，你会更麻烦。”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赵昌冷冷地问。
  曹胥从资料中抽出几张照片扔到赵昌面前，赵昌没拿起来——或许说是他不敢拿起来——只瞄了照片一眼，呼吸便顿时急促了许多。“就为了这个女人？”赵昌的眼神已失去了一贯的锐利和沉着，“你情愿抱着我同归于尽？”
  “在你跟素清眉来眼去的时候，在你告诉她当年我是如何套路她的时候，你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朱少强说，“你给我一牙，我还你一牙，你给我一眼，我还你一眼，你害我失去了爱情，我就让你失去所有前途。”
  曹胥敲了敲桌子，“废话少说！朱少强，从第一起指控开始跟他对质。”
  两个多小时后，朱少强被民警从审讯室带了出来，手上还多了一副手铐。楚冬瑜在局长办公室里喝王局长的普洱喝得快吐了，才终于等到他上场。
  与上次一样，顾纬越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到审讯室里去，只想留在外面。楚冬瑜猜想他应该是生前被捕的时候，在类似的环境里有过不好的回忆，所以也没强求他，只将镣铐放长，让他哪凉快哪呆着。
  看见楚冬瑜来到之后，赵昌的脸上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曹胥把赵昌铐在审讯椅上，还让出审讯人的位置给楚冬瑜坐，并嘱咐“控制好时间”。
  赵昌茫然地看着楚冬瑜，“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顾警官？”
  楚冬瑜摇了摇头，“我不是警察。”
  “那他们为什么让你进来？”
  “我帮了他们一点小忙，所以他们卖给我一个人情。”楚冬瑜说着，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放在桌子上。
  赵昌沉吟片刻，困惑地问：“你来我的会场捣乱，又跟警察在一块，可你又不是警察，那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来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