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风云变幻
作者:
林垣汐 更新:2021-10-18 23:52 字数:4106
方莫哪肯对这位德高望重的慈海大师有所隐瞒,当下便颔首坚定地答道:“大师!我所言句句为实,确无半分虚假……”
但方莫言及此处,兀然一顿,半晌,又颇为酸楚地长叹一声,接着言道:“但……小子也便是世人口中所说的……那个屠杀了‘安良侠’全家的……方莫了……”
哪知慈海大师听完了这句话,竟是毫不惊讶,反而慈祥地一笑,温和言道:“施主此言却有些自谦了,你现下不仅仅是杀了‘安良侠’全家的方莫,并且更是毒伤了独孤非凡、杀害了烈火真君以及刺了现任绝神宫宫主独孤烈夫人一钉的方莫!如此风头……想来天下间已无第二人能够盖过你了……”
方莫闻听此言,直惊了个目瞪口呆,急急便欲出言解释。
但慈海大师见状却又是微微一笑,伸出手掌轻轻地摆了一摆,打断了方莫开口的势头,自己出言道:“施主无需紧张,贫僧本就对你没有半点疑惑,小徒在回寺之时已将‘安良侠’在聚龙台前的所作所为与我言讲一番了……只是……不知你们在这绝神宫之内,却又发生了何事……施主可愿与老僧讲个一二否?”
此言一出,方莫与顾宁儿顿时双双一愕,互相对视了一眼后,竟是异口同声道:“敢问大师的徒儿却是哪一位?”
不想这一问,慈海大师古井不波的面上兀然现出了一丝惭色,半晌,方才低声叹了一口气,略微羞愧地答道:“小徒……法名唤作‘智戒’……老衲为其取这个号的时候就是期望他能够严守戒律……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可不想……他虽然为人倒是能够通晓大义……可……可这“戒”字……唉……实在是不可提及……”
慈海大师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它,直把方莫听了个头昏脑涨,也抓不住个头绪,但他虽然迷茫,可身边的顾宁儿却已然娇笑连连,显是全都想明白了。
方莫故而转头问向顾宁儿道:“宁儿……大师所言之人……我并不识得啊!我哪里有出家的好友……难不成是你的故交?”
哪知方莫这一问,顾宁儿反倒是一板脸,又恢复了毫不知情的样子,天真地答道:“我?我不知道!我猜不出!你还是问大师吧!”
说罢,顾宁儿竟是兀自扭过头去,再不理方莫,想来硬生生要看慈海大师一个笑话。
慈海大师顿感一阵头痛,当下就颇为同情地看了方莫一眼,接着狠狠地咬了咬牙关,从嘴唇缝中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道:“小徒……俗家名唤……名唤……名唤……吴理……”
慈海大师此言尚未落地,方莫就“腾”地一声被惊得直接窜了起来。
他此刻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声大叫道:“吴……吴理??难不成是……‘西瓜僧’吴理!!大师……他……他是真和尚?他……他吃肉比我……都凶……”
方莫起初极为惊讶,遂声音吼得颇为响亮,但他眼里见慈海大师的脸上越来越红,知晓此事定无虚假,所以口中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小了下来。
到最后,他竟鬼使神差喃喃地补出了一句道:“和尚吃肉……也是……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方莫言完了此句,颇觉自己混蛋,遂也是没了声音。
一时之间,慈海大师与方莫同时低着头颅,相对无言,场面极为尴尬。
但顾宁儿见到了这个景象,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噗呲”地一下就笑出声来,转而越笑越欢,竟是乐得倒了地,直把慈海大师与方莫这两个老实人羞了个满面通红,也不知如何是好。
待顾宁儿笑够了,这才强行爬起身子重新坐定,擦着眼角的泪痕,娇喘连连地向慈海大师询问道:“大师!似你这般年纪……怎生没来由地收了这样一个几重孙子辈的弟子?况且你修为如此高深,他……他却为何又是这般模样?”
慈海大师长叹了一生,这才收起赧然之色,摇头苦笑道:“这也是老衲的冤孽……想当年完颜宗翰来到寺院中生事之际,我恰好收留了一对逃难的小儿女,这二人本是左邻右居,但战乱之祸让他们无亲无故,又父母离散,实是可怜之极。我不忍心将其丢下,遂决定带他们一同赴死……可不想,大劫虽至,却未成死局,完颜宗翰因一时心软,竟是放过了少林寺,所以他二人也就跟着捡了一条性命。之后的十年时光里,那女娃子越长越大,在寺院中已是不便,老衲见他们彼此有意,遂主婚让其结成了连理,并派人在山下盖了一间小屋子供他们居住……而待他二人产下一子后,思念自己父母的孝心又起,于是,他们将那孩子寄托给我,便双双寻亲离去,可不想这一走,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而他们留下的那个孩子……便是……便是孽障……吴理了……”
言到此处,慈海大师仿似一阵头痛,停了半晌方接着言道:“那孽障小的时候尚十分可爱,但不想随着越长越大,竟顽劣得不成样子,我怎生管教也是不听……到了最后,他竟敢私自跑下山去……偷了人家的鸡吃……而最为可恨的是……回回还都能被抓了个正着……”
方莫与顾宁儿闻慈海大师讲到此处时,顿觉面前的这位高僧实是平易近人已极,浑不似武功天下第一这等尊贵的身份。
此刻,慈海大师只如一位慈爱的父亲在讲述自己孩子幼时的事情一般,实是可亲可敬已极,遂他二人面上皆露出了温暖的笑容,再也不肯出言嘲笑。
慈海大师不知他们心中所想,仍兀自讲道:“唉……自他开始偷肉以后,我便更加严厉的责罚于他,但凡有一点过错,我就狠狠地用戒尺敲他的头颅,望能打醒于他!可不想,久而久之,他竟对此产生了兴趣,放着少林寺万般武学全然不顾,硬生生地学会了那‘铁头功’,让我再也打不动他了……这厮确也当真可恨已极……不过……我也是年老之人,对于孩子自然有些溺爱,再加上我也不忍其一辈子就这样青灯古佛,在少林寺生生困死,遂也睁一眼、闭一眼,任他胡闹下去了。可这孩子也不枉费我一番苦心,虽然能为不大,但人品却正,于是我心中一动,就让其下山历练一番,长长见识。实不想他刚出去一年,便夹着尾巴逃了回来!我正欲拿他是问之时,他却对我讲起了方施主的事情,我大惊之下这才原谅了他。但不想……他回来之后的几个月里……这江湖之上……却又起了风波……”
方莫与顾宁儿知晓慈海大师即将讲到了正题,遂立时身体坐直,聚精会神地听了下去。
果不其然,只听慈海大师接着言道:“待我这劣徒逃回之后,我立即派人行至这‘腾格里’大沙漠周围,打听方施主的下落,倘若真能侥幸遇到,也可伸出援手,加以救助。但不想,就在他们到达的几日后,那绝神宫内就起了变故,不知为何,兀然改换了宫主,由一名唤作独孤烈的少年接任,更有甚的是,他竟拜金国国师刘德仁为太上宫主,奉外敌为尊……”
方莫听到这里,不禁恨得钢牙紧咬,双拳“咯嘣嘣”连连作响,直似要握出血来,显然已怒到了极处。
顾宁儿见状,急急抓住他的手臂,运足内力就是一握。
方莫一吃痛,这才缓过神来,但鼻中仍“呼呼”地喘着粗气,兀自不能平复。
慈海大师见方莫如此激动,也是黯然伤神,遂接着言道:“那绝神宫本是处于化外之地,他愿奉谁为主,乃是他的事情,贫僧自也管他不着。但实不想,这独孤烈接任后,即刻大发信函,告知全天下各门派,言说方施主先杀‘安良侠’,后屠僵木真君,更有甚者竟潜入绝神宫内毒伤独孤非凡,毒死烈火真君,刺杀他的妻子郝氏,种种恶行,令人发指,如有人胆敢私藏,必要倾全宫之力,也要将其摧毁……”
此刻,方莫实在听不下去了,愤声出言道:“大师!!我并没有做出这等事来!!那贼子之言纯属恶语中伤!!想我只是一个武学平常之人,哪里会有如此大的本事害死这干武林高手来……”
顾宁儿听闻自己的情郎遭受冤屈,心中也是一阵激愤,遂低下头去,在双眼闪过了一丝厉色,显然她已经动了肝火,誓要给独孤烈一个好看。
慈海大师长叹一声道:“方施主,由于你们两个问心无愧,才能破解得了我的‘一切大众所问’幻境,在那时起,我便相信了你们……”
接着,慈海大师微微顿了一下,又言道:“即便我不用此法相试你们……那独孤烈的狼子野心也是显现了出来,就在一个半月前,那独孤烈竟率领着大队人马,以窝藏之名径直地杀向了太原长乐帮。而长乐帮的帮主李逍然乃是一位正人君子,哪肯随意便认了这个莫须有的名头,遂率众抵死相抗,独孤烈见状,即刻便派出‘绝魂’、‘屠神’二位长老,生生将长乐帮血洗成人间地狱,其状惨不忍睹……”
慈海大师言到此处,脸显不忍之色,停了半晌方稳住心神,接着言道:“那独孤烈血洗完长乐帮之后,丝毫不停,又连下了‘铁手门’、‘无敌门’、‘长生派’等十一个门派,这些门派有的拼死相抗,有的缴械投降,但独孤烈心狠手辣,一概不受,全部屠戮殆尽。一时间,北方武林人人自危,吓得大多连门户都不敢再开放了……”
方莫听及此处,再也忍耐不下去了,狠狠用单拳击掌,怒然发问道:“这北方大大小小的门派又何止上百个!想那绝神宫就算再厉害,又怎能任其逞凶发威!难不成就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与之相抗吗?如此窝囊!又怎会不被人欺负!”
望着方莫愤慨已极的样子,慈海大师不禁黯然垂首,面露惭色,半晌,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方施主教训得极是……贫僧……实是愧对于那些死去的武林同道们……”
方莫适才情急之下冲口说出了那番言语,不想竟会在无意中伤害到了慈海大师,他心里顿时一阵自责,赶忙俯身跪倒,诚惶诚恐地拜言道:“大师,都怪小子口无遮拦,才会惹你老生气,但我确是没有半分指责大师的意思,想你一生为国为民做了太多的善事,就算……”
慈海大师见方莫如此直爽地性子,心中也是喜欢,遂未等其言完,大袖便兀然一甩,平地就把他托起二尺高,在半空中兜了一个圈子后,竟是又稳稳地将其放坐与地面,如此举重若轻的能为,实把方莫与顾宁儿又惊了个目瞪口呆,连声赞叹。
但慈海大师对于武学此等外物已然到了古井不波的地步,遂对他二人的夸奖也只是淡淡一笑,毫不在意,自己又接着言道:“贫僧虽然未能看破世情,没有及时地出山制止独孤烈的恶行,但万幸的是,那本处于江南之地的‘济世大侠’杜悯世,闻此事后却挺身站了出来,毅然变卖家资,率众北上,誓要与那独孤烈作战到底……他这一牵头,便如星火燎原之势,迅速将北地所有门派都团结起来,一时之间,声势浩大,无双无对……贫僧见此情景,也是欣慰,遂收起了出山之心……可不想……就因为我这一个念头……又造成了无数生命的消亡……”
顾宁儿听慈海大师言及此处,皱眉轻叹道:“唉……大师……此事又怎能怪得了你,想那‘济世大侠’虽有除恶之心,但奈何他实是南方之人,北地群雄或许因自身的安危而一时将其推为领袖,可时间一长,怕是就会起了乱子,若我是独孤烈……此时无需再动刀兵……怕是一封小纸条,就可让其分崩离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