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喂......
  “喂！回魂拉！”耳边一记绵甜的女声将吴归唤醒。
  四顾茫然，甚至有些记不清自己在哪里，又在干些什么。
  “今天这是怎么了，好像丢了魂一般，说话的工夫怎么又犯起迷糊了。”那女声继续在耳边回响，听上去甚是耳熟，可吴归自己却有些想不起来。
  二月春风似剪刀，剪乱了发丝却剪不断愁绪，任凭你如何烦恼，它也自顾自的吹着，快乐的不行。
  俯览山河大地，才出正月春风便迫不及待的绿了江南，不过显然后劲不足，还是绿的稚嫩，还有几株老树也没有得到春风普照，犹自孤独的枯着，伫立在岸边。
  猛然吸上一口仍旧带着三分清冷的空气，立身于船头看着脚下飞速倒退的雾霭风烟，听着身边三位天仙似的美人交谈说笑，这才记起自己正随着师门，乘着飞舟前往北疆。
  “怎么了是不是有些不舒服，第一次坐飞舟难免会有些晕船，不行就回船舱休息去吧。”凰铃音有些担心的说道。吴归最近一直都有些奇怪，时常没由来的失神，虽然他平日也总是发呆，但自从太清试之后就愈发的严重，说话间就能神游太虚，没少摔着碰着。
  吴归摇了摇头示意没有关系，叫她不要担心。
  “难受的话一定要说知道吗，不说出来谁都不会知道，更没有办法排解，所以一定要告诉我。”还是不放心的凰铃音揪住吴归的脸蛋，恶狠狠的“威胁”。
  “凰师妹好像姐姐一样。”始终在一旁倾听的丛雨霏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脸上流露出回忆的神色，仿佛想起了什么。
  “与其说像姐姐倒不如说像老妈子吧，呵呵。”同样一直陪伴吴归左右的阮星竹调笑道。如果不看二人相貌，单单看见这耳提面命的样子说不定真的会以为是一对母子。
  “当妈的哪里有我操心。”凰铃音不禁大吐苦水，还是太清试结束后，自己娘亲不知怎了白天都很难看见，有时更是彻夜不归，说了她几句更是少见的对自己发脾气，对原本爱不释手的吴归更是不管不问，一下从天堂掉进地狱，有事没事就躲着她们姐弟，如果不是年三十不让出任务，估计她连除夕夜都不会回来，为此她们母女大吵一架，说话困难的吴归更是急的咿咿呀呀，将舌头都咬破了，他费劲心力的用包饺子剩下的面团捏了三个手牵手的面人，小心翼翼的交给萧素艳，而萧素艳接过面人愣了许久，却还是狠心的一把丢在地上。
  凰铃音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一刻吴归受伤的神情：痛苦、悲伤以及一丝不明所以的释然。他耐心的将地上的面人一块块捡起收好然后头也不回的冲进了后山深处。凰铃音紧随着他追了出去，并没有看到身后母亲的表情。那是她第一次深入后山，事后回忆也是一阵后怕自己竟然如此大胆头也不回的就进了那九死一生的异兽领地。
  一路上没有任何毒虫野兽出没，她就这么大刺刺的冲到最里面的一处洞穴，看着洞口处的吴归借着月光笨拙却细心的尝试恢复裹满尘土的面人。满腹的心酸委屈再也维持不住，凰铃音一下扑入吴归的怀里放声哭泣。
  那一晚，自己哭累睡了过去。醒来发现自己身披吴归的道袍躺在了洞穴避风处，身旁燃尽的薪火还在挣扎着发光发热，显示着自己的存在。就在自己肚子不争气的抗议的时候，吴归带着一只羽毛艳丽雄伟高昂的野鸡，抱着冬日里本不该有的鲜艳瓜果，回到洞中。说也奇怪，那野鸡并不是吴归抓来的而是自己跟来的，趾高气昂的样子如同被临幸一般，而看到凰铃音更是如同发了情一般拔起自己羽毛恨不得自己煮了自己才好。这鸡显然已经通了灵性，凰铃音哪里还会再吃忙不迭的把它赶了出去，可它仍旧恋恋不舍的窥探着洞窟被吴归一脚踢的远远的。
  吃了瓜果填饱肚子，整个人都有了精神，容光焕发，甚至都有些精神的过了头。凰铃音赶忙逼问吴归哪里弄的果子，可他直说是捡的，自己也没办法。下意识的想留几个给母亲，手却停在了半空中，拿不起也放不下。
  在这万家团圆的日子，他们仿佛被这世界遗弃，只能相互的依靠互诉衷肠。吴归说的不多，基本上都在听凰铃音的倾诉，倾诉着从小到大这些年来的苦与乐。
  天色渐晚，凰铃音担心他们的安全便拉着吴归回去，一路上周围都是悉悉索索的声音却没有一个敢出来袭击他们，让凰铃音十分诧异，目光飘向吴归，好奇他如何能震慑住这些桀骜凶悍的猛兽，却始终没有开口。
  回到家中，除了萧素艳不在其他都与出去时无二。锅里的水早已烧干，灶上的火也熄了，整个屋子都冷冷清清的，实在不似喜庆日子里该有的样子。重新生火烧水，就在凰铃音准备下饺子的时候，敏锐的她发现饺子少了一个，眼眶发酸，心道又是何苦。
  此次出山还是他们自那日起第一次见到萧素艳，此刻她正在不远处同其他几位师范有说有笑。飞舟无桨亦无帆，船身由强木所制，此物神奇以之造船，木方一寸，以百斤巨石缒之，终能不没。修士利用其特点将轻身法阵铭刻在船上，以法力催动，可翱翔于天际。船头开阔并无风帆遮挡，如何能看不见彼此，只是视而不见罢了。
  萧素艳一袭青衣风姿绰约，稍加打扮便让人移不开视线，频繁的接取任务，四处寻找奇珍异宝、仙家府邸，整个人都有些清瘦，憔悴的面庞让人保护欲大增，消瘦更加凸显出魔鬼的曲线，引人犯罪。而吴凰二人这边也不甘示弱临行前努力的打扮一番，定做的首席道袍威风凛凛，流苏飘带等装饰也较一般道袍要多上不少，青色的护臂、束腰和绑腿配合白色的道袍显得吴归更为英挺，动静之间不怒而威。凰铃音也不再是从前那样的平板身材，前凸后翘远超同龄女子，一身月白色半袖连衣裙配上淡粉色的蕾丝护臂，整个人看起来清新脱俗，而背部的菱形镂空露出娇艳的背肌让出尘的仙子更带着几分色气，让人欲罢不能。
  三人仿佛置气一般要告诉对方没了你我一样过得很好。可苦了随行的一干弟子内心煎熬，大感道行太浅。
  一眼看去船上人员分成了两大团体，少年组以吴凰为首阮丛跟随，俊男靓女组合而其实力更是青城八代弟子中的翘楚自然是极为耀眼。而成年组这边五青峰峰主齐聚更有大长老带队，足以显示对此次人蛮争锋的重视。
  “霏霏快看。”阮星竹停下了对吴归的上下其手，伸手指向远处的一片宅子。
  “老宅呢，快二十年没见了。”丛雨霏平静的看着，但略微起伏的声调透露出她的不平静。
  “想家了？”听出了她们两个话语中波澜的心绪，凰铃音问道。
  “想啊，怎么不想，我做梦都想毁了它。”阮星竹语气轻松，仿佛开着玩笑一样，却让一旁的丛雨霏娇躯一震。
  “记得从哪里出来的时候我九岁，霏霏比我大三个月。”似是触景生情，阮星竹背对着众人，自顾自的谈起她们的过往。
  “我爹原本是个商人，早年经营木材生意，正赶上前朝皇帝大兴土木，由此赚下了大半家业，虽然家财万贯但没有地位，他为此一直耿耿于怀。而后高祖皇帝起兵造反，我爹看准时机，将全部身家拱手送上，之后天下易主而他也得到一官半职完成心愿，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我是妾室所生，霏霏是我乳娘家的孩子，我们从小在一起形影不离，比我大的霏霏一直叫我小姐，即便日后上了青城山还是坚持叫我姐姐。我还有两个哥哥皆是正房所生，父亲一走我们在家更是备受欺凌，他们还想将我们两个送进宫里，母亲不愿让我受那清宫苦楚，我亦不愿意侍奉皇帝，便带着霏霏离开了家。”
  “一路上风餐露宿，靠着仅有的线索我们来到了青城山下，可仙家福地岂是说进就进的，上山的道路受法术遮蔽，千变万化，我们花了三个月才找到山门。”
  “幸得师傅怜悯把我俩收在门下，如此才免得身夭异乡，命陨虎口。自此一切仇怨且放，专心聆听师傅教诲，十几载光阴就这样过来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只是有些想念母亲罢了。”
  “铃音，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有一个好娘亲，因为我知道一个女人在外的不容易，更何况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能感觉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有些时候不妨退一步，对彼此都好。”她们都躲着对方的视线观察彼此，虽然自身不知道，但作为外人的阮星竹如何看不出她们还是在意着对方的，萧素艳是她尊敬的人，自然不希望看到她们母女闹的不愉快，有些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外人的点醒也是十分重要的。
  凰铃音默然，他们如何没有退步，但萧素艳根本不领情，叫她们怎样和好如初？
  狂风卷动着她的秀发也搅动着她的内心，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忍痛也要和自己分开，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没有错，都是娘亲不好。”看着不远处女儿面容凄苦的萧素艳，心中默默的忏悔。母女连心她何尝不知道女儿的委屈和心酸，但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等到最后才坦白倒不如现在就分开，自己不能陪她一辈子，该有人代替自己照顾她了，更何况还是自己认可的男人。
  如鲠在喉，夜不能寐，饶是她法力高强不然身体早就出了问题。如果说对女儿她是愧疚和祝福，可对吴归她却是无地自容，见都不敢见上一面。一直自视清高的自己就这么利用他的纯真，恣意的玩弄他的感情，最后任性的一脚把他踢开。还有比自己更恶毒的女人吗？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去奢望得到他的原谅？痛苦将她的心撕成了两半，那些最美好的回忆都成了最甜美的毒酒，炙烤着她的灵魂。
  只要坚持下去他跟她都会更好，如果不这样麻痹自己，她的心一定会先于身体崩溃。西子捧心，美则美矣却也何尝不是破碎前的刹那芳华。
  身旁的其余四位峰主无不沉浸在倾城的美景中不能自拔，还是身为女人的王昭仪先从陶醉中醒来，发现了萧素艳的异样。
  “萧师妹怎么脸色如此苍白，是哪里不舒服吗？以妹妹的修为按理说不应该晕船才是，是不是修炼上出了问题？正好大长老就在船上，请他为你验看验看，可千万不能大意啊。”说着王昭仪就风风火火的拉着萧素艳的手往船舱走去。
  “不碍事的姐姐，只是这几日休息欠佳气色不好，不值得为此劳烦长老，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大长老还要会见其他仙门的前辈自然要调整到最好，方能不弱了师门的名誉，更是不能为了我打扰了长老。”自己的事情是小事，此行却是关乎家国大计万万不能因为她而扰乱全盘计划。
  “好吧。”见她一再拒绝，王昭仪也不再坚持，拉住她那冰如玉石一般的纤手不再松开。
  “师兄师姐们刚刚说到哪里了。”萧素艳也回握住她的手，出声询问打算岔开话题。
  “是刚刚飞舟经过崔师弟的故乡，触景生情说起自己的身世。”几个大男人才从呆滞中回过神来都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还是身为大师兄的薛青云率先打破沉默。
  “说起来四位除了薛师兄都是五姓中人啊。”见有人答话萧素艳连忙接上，将注意力从自己这里移开。
  “我是博陵崔氏人家，而王师姐是太原王氏，至于郑师兄我并不清楚。”随着话匣子打开，崔富海也跟上了话题。
  “虽然我姓郑但并非五姓之中的望族，只是一个普通人家放牛的牧童而已。”郑心摇了摇头，表明了身份。
  交谈重新继续下去。飞舟本就速度不慢又加上东南的风向正好，说话间便遥遥可见远处如黑色丝带一般的边疆城墙。几人随即分开召集门下弟子准备着陆，而王昭仪并没有松开拉着萧素艳的手，二人就这么留在了最后。
  “师姐？”萧素艳不解王昭仪的意思。
  “师姐没别的意思，只是刚刚说到身世我见你平日谈吐举止不凡，一般的高门大院可培养不出你这样的金枝玉叶，你不用担心师姐也不想深究你的来历，只是你能带着孩子逃出来就很难再回去，铃音就是你唯一的亲人，不论发生什么她都是你的女儿，如果不好好珍惜等到真的成为孤家寡人的时候就太迟了。”王昭仪说的语重心长，精明如她怎能看不出萧素艳的苦恼，甚至于其他几位都看得出来，只是碍于旁人家事不好开口罢了。
  “谢谢师姐，我明白的。”她也明白自己的做法欠佳，却实在是找不出其他办法。
  走一步看一步吧，总归要比原地打转来的好。鼓足勇气的她向着吴凰二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