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无崖
作者:
茫茫十年 更新:2021-10-18 21:28 字数:3643
年轻的老人已有许多年不曾见过怪人,现在应该称呼他为无崖。在他对无崖不多的记忆里,也从未见过他现在这般样子。
究竟什么是崖,天之极地之角又在什么地方?无崖又是又是何意?年轻的老人心中有着太多太多的疑问,但他看的出来无崖并不会告诉他。
无崖自是明白年轻的老人心中所想,他邪邪一笑,收回了悬空的脚后走到年轻的老人身旁。他迅速抱住了年轻老人的大腿,然后一提一放,让他的一只脚深陷雪中。
做完这一切,无崖又走到年轻的老人前方,在他的面前轻轻的在雪地上踩了一脚,留下一个不太深的脚印。
年轻的老人更为疑惑了,他不知道无崖在做什么。他总是喜欢乱来,谁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大道归源,哪怕最后我们走在同一条路上,看到相同的风景。但脚下踩过的泥土,被风吹打到身上的尘埃,依旧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正因为这些,每一个人都不会走向一模一样的道路。”
“即便我告诉了你什么是崖,你亦无法理解。告诉了你天之极地之角在哪,你亦无法到达,因为那是我走过的路,我感受的风景。”
年轻的老人明白了无崖话中之意,无崖之所以不告诉自己,是因为自己境界不够。可他当即想到,若无崖已经到达那种境界,他此刻决计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只需潜心蛰伏,不出数十年必然会超越那个人。而他必然会终结那个人,从而结束这一世又一世,永恒不醒的梦魇。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同样的话语,这一次年轻的老人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他英俊的面庞因满布的狰狞,显得极为扭曲。
年轻老人的样子并未吓到无崖,他慢慢悠悠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缓缓解开后,里面包的是半只烧鸡,只不过这烧鸡却是凉透了的。他打量了烧鸡一会,然后把鸡屁股给揪了下来,随后将烧鸡丢入了深不见底的崖间。
“我喜欢吃烧鸡,鸡腿、鸡脯、鸡头、鸡心、鸡肝、鸡爪、我都吃过,但我真正爱吃的只有鸡屁股。可我却从来不吃鸡屁股,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年轻的老人并未回答,当无崖拿出这只烧鸡的时候,他的心头狂跳。年轻的老人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未曾体会过这种感觉,哪怕是他决定要来到此处时也没有。
可此刻,他的心跳了,跳的极为厉害。他的脑袋里猛的窜过一个词,天命。这难道是无崖今天来此的目的,可天命究竟是什么?
无崖拿起手中的鸡屁股,细细的品尝起来,他吃的极慢。但他的脸上并没有任何喜色,只有平静。
待吃得什么都不剩时,无崖开口了:“鸡屁股便是鸡的终点,万物有终,这便是天命。”
“万物有终,我偏逆之。天命何妨,我即为天。”
在无崖话音落下时,一个冷漠的声音出现,随之一个黑袍人一步一步的走上了这苍山之巅。黑袍人的身材并不高大,却略显削瘦。他的面容被隐藏在宽大的帽兜之下,看不确切。
看到这个人,年轻的老人心下一紧,终究是来了,那个自称为天的男人。
到是无崖,看到这个人后没脸没皮的笑了起来。他笑的越来越厉害,最后捂着肚子在地上打起滚来,就像要活活笑死一样。
“哈哈哈哈,哎哟喂,笑死我了。这么多年没见,哈哈哈,你咋还是这得行,哈哈哈,不行了,要死要死,要笑死啦,哈哈哈哈。”
“哼!”
似是觉得挂不住面子,黑袍人冷哼一声。仿佛划过一道黑色的闪电,一把漆黑的剑已出鞘。
剑出,峰落。
本就不过数丈方圆的山顶,硬生生的少了一半,让无崖无处可滚。无崖也确实没滚了,他懒洋洋的躺在地上,一只脚抵在漆黑的剑背上,让黑剑无法落下。
“我不会用剑,你也不会。偏偏要学主人用什么剑,不过区区侍童,装啥子蒜头王八。”
无崖口中说着,身子也不消停。他开口的同时,那一只抵着黑剑的脚变抵为勾,将黑剑压低数寸。跟着变勾为踏,同时身子鲤挺而起,竟踩到了黑剑之上。见他轻身一跃,从黑袍人的头顶跃过,反手就是一耳刮子呼在了黑衣人的脸上。
这一切说来长,发生的却极快,快到不过半个眨眼。黑袍人便受了无崖一巴掌,连罩着头的帽兜也被扇落,露出了他的面容。
像,实在是太像,黑袍人的长相竟和无崖有着说不出的相似之处。这到不是说黑袍人长的和无崖一样怪,相反黑袍人长的有些秀气。年龄也不过四十不到的样子,看起来颇像一个教书先生。
除了他的眉间和无崖一样有菱形印记之外,这两人完全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并且这菱形印记也并不是一摸一样,黑袍人的眉间菱形印记有两块,一块无色的位于正中,一块黑色的略微偏左。
可就是说不出为什么,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给人的感觉就是像,像打一个娘胎出来的一样。
只不过比起无崖那多变的脸,黑袍人的脸就像是木头刻的。哪怕受了无崖一巴掌,也没有任何的表情。
“连记忆都没有的分身,也配教训我。”
这句话本应该是含有怒意的,可从黑衣人的嘴里说出来,却是不咸不淡,什么都感受不到。
虽然话中无意,但他的手可没停下。反手又是一剑,这一剑下去恍若出多出了十条手臂,十把黑剑一般,一剑一剑的扫向无崖。
无崖见此也不慌张,扣了扣鼻子随手一弹,一团新鲜的鼻污洞穿了这十手十剑。
无崖淬了一口说道:“都说了你这蒜头王八用不了剑,你要是还用剑的话,早点滚蛋,一点看头都没有。”
这一次黑衣人没有立即出手,他冷漠的看着无崖说道:“本不想你死的太惨,固不愿出全力。如今看来,若不真正出手,亦拿不下你。”
说罢,黑袍人将黑剑插于雪地之中。右手化拳,提于腰际。拳出,直袭无崖。
“来啊,就让我看看你这蒜头王八里装的到底是蒜哪还是葱哪。”
嘴上虽然轻浮,但无崖的脸上却是面露凝重。同样的右手化掌,提于腰际。掌出,迎拳而上。
拳掌相交,什么都没有发生。二人仿佛魂游天际一样,保持着拳掌相交的动作。
此刻年轻的老人耳边如同响起雷轰之声,连绵不绝。他全身的气血都如同不听使唤一样,四处乱窜。莫说是动一下,哪怕是站着都极为吃力。
看着眼前这一幕,他的心头有着千般思绪萦绕。他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自己也是这样看着另一人与黑袍人交锋。那时的他没有如今的武功,也没有如今如此多思愁。
可有一样是与现在相同的,那便是祈祷。祈祷着无崖的胜利,祈祷他能结束这永眠不醒的噩梦。上一次他的祈祷得到了回应,那么这一次呢?
已经过去了十息,轰鸣之声仍未停下,二人依旧没有动。二人拳掌相交不过短短十息,年轻的老人却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久的比自己活过的时间还要来得长。
就在十一息即将来到之际,二人的拳掌终于分开。二人相对而视,谁也没有开口。年轻的老人根本看不出来究竟是谁胜,谁负。
“这不可能。”
先开口的是黑袍人,话语里依旧没有任何的情感,接着他猛的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直直的向后飞去,差一点就飞出了山顶,掉落到悬崖之下。落地之后,他立马盘膝而坐运气疗伤,看其样子明显是受了重伤。
“蒜头王八,装的既不是蒜也不是葱,是大便啊,哈哈哈哈哈。”
无崖见黑袍人飞出去,哈哈大笑起来。虽然他面色苍白,似乎力竭,却于性命无碍。
见得这一幕,年轻老人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随之猴头一股血终于是忍不住喷了出来。他也不得不盘坐调息,来压制全身躁动的血气。
年轻的老人一边运功一边对无崖说道:“杀了他。”
哪曾想,无崖此时竟摇头了。随后他走到年轻的老人耳旁用极小的声音低语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去杀那家伙手下的几个小喽啰嘛?”
年轻的老人明白他说的是九拳镇的几个乞丐丐,还有那黄陆。只是他不明白,无崖此时提这个干什么。
无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本是想恶心恶心蒜头王八,却不想发现了意外之物,于是我就顺手种下了一颗种子。待得这种子生根发芽之际,那时才会是真正的万物皆无崖。所以他今天不会死,这便是天命。”
“为什么?为什么?此时杀了他一切都结束了,何必等到那什么狗屁种子去发芽。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年轻的老人想要吼出来,可他的嘴已经被无崖给捂上,是以他这些话只能在心中吼出。
无崖走到崖边,看着已经消失于地平之际的红日说道:“万物有终,此乃天命。可只到此刻我才发现,原来我还没有活够,我也想再一次看到明天的日出,再一次喝上一口酒,吃上一口肉。”
“只可惜,天意可违,天命难违,天命难违啊…”
话音落下,年轻的老人听得一声闷响,无崖便不再说话。这一刻年轻的老人顾不得躁动的气血,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到了无崖的身旁。
无崖在笑,露出一口标志性的大黄牙,只是他再也不会笑出声来。他竟自绝了筋脉,亲手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年轻的老人如遭雷击,他不明白,为什么无崖要自尽,为什么无崖不去杀了那个人。他明知道,那个人只要得到他,那么这天下间便不会再有任何人能违了他的意。
“自杀了吗?也好,省了我一番功夫。”
雪上加霜的是,黑袍人此时也醒了过来,看其样子伤势已经恢复了多半。从今以后,再也无人能重伤他至此地步,再也没有了。念及此处,年轻的老人面若死灰。
黑袍人将无崖的尸体夹在腋下,对年轻的老人说:“你呢,走还是死。”
“他们都到了吗?”年轻的老人声音变的有些机械。
“龙王已到,阎王虽死,但有其心血已经足矣。”
年轻的老人凄然一笑:“那么走吧。”随后他便和黑袍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了这苍山之巅。
夕阳落下,月光未起。天地迎来最黑暗的时刻,白雪皑皑的苍山之上已无人迹。细小的丝线随雪而舞,那是一条肉丝,鸡肉的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