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死地
作者:离岸砂      更新:2021-10-18 19:09      字数:4129
  陈太平一路飞奔不停,忽闻身后擂鼓声不绝,抬头看了眼,未见符箓,面色一沉,不仅数次改变方向,更是咬牙将速度一提,只要那道人没有追来,等到擂鼓符时效过去,便是鱼入大海,天高海阔。
  半柱香后,擂鼓声终于停止,清秀少年也长舒了口气,略微减缓步伐,取出罗盘又看了看,罗盘上的天干地支伴随着他的落脚地点以及朝向,不断转动,但只要他停下脚步,罗盘推算出的结果仍旧是坤卦,陷于死地。
  陈太平停下脚步,收起罗盘,不再卜挂,而是环顾四周,一头钻进了远处一座老山中,借着山中茂密山林隐蔽身形。
  清秀少年一边在林中快速穿梭,五指掐算不停,从进入万松山下那座小镇时起,从头开始演算,希望能找出卦象上的死结到底出于何处。
  陈太平一心二用,正演算到登上练气二层楼,沿着原路返回,忽然停下手中动作,抬头望向山林中一块凸起的巨石上,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一位白衣汉子抱胸而立,似乎已等候多时。
  “居然是你,还真是有点巧。”白衣汉子神色惊讶,很快平复,露出一丝笑意,大半年前的那场荒野上的厮杀,记忆犹新,被那位农夫洞穿本命法宝,至今才堪堪修复,为此他付出了极为沉重的代价,不仅跌落了一个小境界,今后更是跻身腾云境无望。
  当时那位农夫身旁站着的四人当中,其中一人正是眼前这少年。
  在万松山那座宅院中,他曾向一位青衣公子送出一件青色砚台,是实实在在的一件灵宝,研磨出来的墨,不是一般的墨汁,而是名为“魂香”的香墨,属于标记追踪之类的旁门左支小手段。
  刻在砚台底部的秘法,早已被他抹去,当初送给青衣公子,不是为了赔罪,而是为了试探以及追踪留下的后手,虽然砚台已被青衣公子丢入山渊,但只要过手,沾上些许墨灰,就足以让他知晓“青衣公子”方位,几天过去,少年手上的墨香非但没有衰减,反倒愈发浓烈。
  既然青衣公子就是眼前少年,那么孙家离开万松山后的一些反常小举动,就可以说得通了。
  “这位前辈恐怕是认错人的吧。”清秀少年忽然笑了笑,指了指身上穿的衣服又道:“我可是万松山弟子,方才听到擂鼓声响才一路追来,不知前辈可曾看到一位身着青衣的俊逸公子?”
  “有啊。”白衣汉子笑道。
  “哪呢?”陈太平问喜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白衣汉子冷笑道,脚尖轻点巨石,凌空跃起,一掌拍出,一股罡风顺着掌心向外倾泻,仅是略微擦过,林间树木就如遭重斧劈砍,拦腰断成几截,掌风如龙卷,竟是一掌要将眼前少年碾压。
  陈太平面不改色,当他看到白衣男子时,他就已经知道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多说两句废话,无非是想争取出一点空隙,暗中默念操控九阴的口诀,顺道恢复体力,怕那仅有一丝。
  陈太平摘下葫芦,仰头灌“酒”,将葫芦内的精纯阴气尽数灌入丹田,一双手臂阴气袅袅,黑气蒸腾,看上去与孙伯符黑戟上的煞气大同小异,但实则大相径庭,后者属金,秋杀之意,前者则是纯粹的阴。
  只见少年,手臂横在身前,掌心朝外,顶着罡气掌风向后倒滑出数丈,忽然一声低喝,脚下骤然发力,不仅止住后退势头,更是五指如钩,生生撕开罡气掌风,脚下用力一踩,猛然跃起,朝着正在下落的白衣汉子胸口送出一拳。
  白衣汉子眼中再次闪过一丝意外,一连拍出两掌,第一掌被清秀少年直接洞穿,第二掌落在少年肩头,只是一道金光忽然包裹住少年全身,泄去他这一掌大半风劲,而自己也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两人互换一拳一掌,一人拍在肩头,一人轰在胸口。
  白衣汉子借着力道向上荡去,飘落在树顶,陈太平则急急下坠,踩出个不大不小的石坑。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了自己挨拳挨掌的地方,
  陈太平黄铜甲胄覆身,肩头凹陷大半,残留罡气侵蚀甲片,呲呲作响,化作一道青烟,缓缓升起。
  汉子冷笑,白衣鼓胀,胸口处龟裂,裂痕不深不浅,但随着他口中念起咒文,白衣四摆,灵力游走与全身,灌注于白衣之上,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
  陈太平心头巨震,从太史那后着脸皮讨要而来的甲丸,一旦损坏,就只能找到墨家修士或者精通此道的兵家修士修复,反观汉子身上的法袍,似乎只要灵力足够,就可以随时修复,高下立判。
  按照他的计算,身上甲丸顶多还承受三击,三击之内,要么先手毙敌,要么逃之夭夭,否则以他炼气士的体魄,根本无法承受琴心境修士的全力一击,更何况眼前男子乃是一位炼气士,比起剑修用剑,武修近身搏杀,更擅长的是道法神通。
  眼见白衣汉子正在修复法袍,哪会让他称心如意,仰头灌下一口酒,摆开前冲架势,大喝一声:
  “死来。”
  白衣汉子见清秀少年又古怪的灌下一口酒,早已默默停止修复法袍,严阵以待,哪知少年双脚脚掌罡风凝聚,竟是一个转身,拔地而起,如猿猴跃峰,前后一个起落,跃出百余丈,朝远处逃去。
  白衣汉子微微一笑,没有追击,而是沉下心,首先将法袍修复如初,这才辨认了一眼方向,嗅着空气中留下的气味,朝前掠去。
  数里之外,陈太平正借着枝干向前猛冲,脚掌罡风绵延不绝,身影在林间时隐时现,如此不惜耗费修为,是因为他想得很清楚,正面对敌,差距实在太大。
  相差一个大境界,比修为自然比不过,比道法神通,多半也没戏,他善于卜卦推算,若是遇见山上神仙找他解卦,哪怕高他一个境界,三言两语就可解决,收拾得服服帖帖,至于在道法神通,随便在大山头拎出个凤初中境的弟子,也绝对比他强。
  除了卜卦推算以外,他还会一些法阵,没有一个是用来厮杀或是困敌的,全都是些与卜卦推算相辅相成的法阵,再就是太史传授给他的百里飞剑,他现在还没有摸到门槛,更别谈杀敌。
  至于符箓,他也会一些简单的,但画出来的符如今还入不得品,总结下来,他就是属于那种看上去什么都会,但什么都不精的半瓢水。
  遇见境界不高的修士,什么都可以用,乱拳打死老师傅,可一旦遇见修为高出两个小境界,甚至更高境界的修士,他所学的那些东西无非成了鸡肋。
  面对琴心境择路而逃,传出去不丢人,若能活下来,甚至有人还会伸出大拇指,说上一句,真够风骚的。
  转身就逃,除了境界上的巨大差距,另外擂鼓符刚消失不久,一旦两人厮杀声,引来守护在青阵外围的万松山弟子,到那时插翅难飞。
  哪怕注定躲不过那人追杀,不得不以命换命,没有万松山弟子掺和进来,把握也大些。
  陈太平紧紧皱眉,心思百转,见身后没有丝毫动静,陡然止步,拿出罗盘又看了一眼,前路依旧是坤卦,心情不由得恶劣起来,正要收敛气机,寻一处隐蔽地点躲藏,忽闻破风声,猛然抬头,一柄青剑夹带风雷之势当头而来。
  “收!”
  少年一拍腰间葫芦,九阴迎头掠去。
  那柄由剑符幻化而成且威势吓人的青剑,身形如同江河倒灌入溪,骤然缩小,最后竟是化为一根青针被收入葫芦内,随后倒卷而回。
  陈太平拿起九阴晃了晃,内里剑气荡漾,但很快沉寂下来。
  “本以为你师出无门,没想到居然身怀这么一件有趣的法宝。”
  少年循声看去,脚下一踩,掠至树梢,与那位白衣汉子平视,两人相距不过二十余丈,问道:“你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我的,而且二次刚好截下我的去路?”
  “我有必要告诉你么?”白衣汉子笑道。
  陈太平环顾四周,方圆几里内没有看到万松山弟子踪迹,神色阴沉道:“我与孙城主一行人山上,纯碎是巧合,至于那一巴掌,你我心知肚明,无非是逢场作戏,你我既无远仇,又无近怨,当真要不死不休?”
  “练气九层楼,对应凤初三小境界,以你凤初下境的修为,若是再涨两个小境界,或许我会认真考虑一下你的意见,只可惜你修为太低。”白衣汉子认真道。
  陈太平抱拳一笑。
  先前进入山林时,少年已重新放出两只鬼兵,一直隐于地下随行,此时陡然现身,两人各自挥出一刀,将白衣汉子脚下大树砍倒。
  没有了立足之地,白衣汉子只好向一旁树上掠去,可脚尖刚刚踩上树头,脚下大树再次倒下,只好再掠,只是这一次,两柄骨刀从身侧飞旋而至。
  白衣汉子一连弹出两指,将骨刀敲碎。
  陈太平脚下树梢如弓,残影出现在白衣汉子另一侧,凝聚一身修为,悍然出拳,拳峰罡风阵阵,竟带着金属摩擦之音,铮铮作响。
  白衣汉子似乎早有预料,看也不看身侧,大袖一挥,拳头落在法袍上竟是寸步不进,体内九座气府大开,凝于掌心,拍向少年胸口,只是少年腰间葫芦中探出的一只黑爪却比他更快。
  眼见身上白衣被那黑爪抓破,白衣汉子根本没有施法自救,不退反进,仍旧毫不犹豫送出一掌,结实拍在少年胸口,后者激射而出,斜斜砸入山石,而他自己则一个扭身,落在树梢上,看了眼腹部被被鲜血染红的白衣,不以为意,笑道:“不好意思,我也是野修出身,以命换命的路数,我比你更擅长。”
  陈太平艰难从石坑中站起,吐出一口血水,身上黄铜甲胄寸寸破碎,灵光几次闪耀,重新化为一颗铜丸,随后竟是裂成几半,若不是心口处正放着那罗盘,恐怕此时他早已一命呜呼。
  清秀少年忽然咧嘴笑道:“是吗?那就来比比谁的命更硬!”
  白衣汉子神色一冷,飞掠而下,势如长虹,依旧只是一掌。
  陈太平急急念咒,正要将葫芦中那头红毛尸鬼以及那张岳字符一同送出,眼角忽然闪过几道白霞。
  红衣少女陡然现身,一连斩出两刀,一刀将少年身前的龙卷罡风撕碎,出第二刀时,人影已冲至跟前,撩刀上劈,若白衣汉子执意出掌,她不介意用手中走雪刀沿着法袍破损处,将此人砍成两半。
  白衣汉子反应也不慢,白衣鼓胀,两袖,借着反作用力向后飘去,只是还未等他落地,两条腹生双翼蛟蛇猛然从地面钻出,以迅雷之势将他死死缠住,只留着半颗脑袋露在外边。
  二龙出水阵。
  一龙出水,翻江倒海。
  二龙出水,神仙莫近。
  只可惜眼前的两条蛟蛇,并不是真正的蛟属,同境修士可杀,高境修士只能困,无法作为杀招。
  陈太平吐出一口浊气,正要念咒,用剩余不多的精纯阴气,抓烂白衣汉子的脑袋,却被红衣少女抓住手腕向前一带,瞬间掠出数丈,躲过一件灵器的轰杀,扭头回望,隐约可见万松山弟子朝此处奔来,而且人数还不少。
  清秀少年这才按下杀机,与少女一同远遁。
  最先赶来的几位万松山弟子,脚步不停,奋起直追,只有最后赶来的几位弟子停在了白衣汉子身前,问他是否需要帮助,后者摇了摇头,等几名万松山弟子离开以后,白衣汉子左眼开始向外渗血。
  随着一面铜镜,从眼眸中缓缓飘出,白衣汉子左眼眼珠消失不见,满脸血污,虽然闭着眼,但眼窝凹陷,令人悚然。
  铜镜缓缓升空,洒下一片水月光泽,嘶鸣不止的蛟蛇忽然安静了下来,随后缓缓睡去,死得悄无声息,最后化为一枚色彩暗淡的铜鱼兵符。
  白衣汉子神色漠然的抹了抹脸上血迹,吞下一颗丹药,直接向山中某处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