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坐在地的康之有双膝并拢，重新面向安王跪下。
  半晌之后，那道嘶哑的声音复又响起，粗噶干哑得像是气声，“王爷，臣……臣，当年，私藏了，账册，藏在臣府上，老天庇佑，逃过了当年彻查，然，然，臣恐败露，自那之后，便终日战战兢兢，惶惶不安，每日必检查账册，却不想，这账册，竟是在前日，不，不见了……”
  说到不见了，康之有顿时心神大恸，伏地哀嚎。
  高宣紧咬着后槽牙，指节握得凸起点点青白，眼里喷薄的怒气和方才说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时判若两人。
  地上的康之有断断续续的哀嚎声中，大致能听得出，他发现账册不见后，立马开始暗中调查，谁能想到千防万防，家贼难防，竟是被他那不成器的蠢儿子偷偷拿走抵了债，他为了儿子能戒赌便限了他的银钱，可谁能料到，限了银钱，却是要交代满府人的性命！而后顺着他儿子的话，他是越细想，越觉得命不久矣……
  此人若是不知这账册的重要性，岂会愿意拿三千两白银换一本薄薄的纸册子？
  这是冲着他呀！就是冲着他来的！
  他不敢打草惊蛇，暗暗追着痕迹搜查账册的下落，竟是查到有人将这本册子交给了封府的封珣，这封珣在东宫当差，教导太孙多年，入了封珣之手，不就意味着入了太子之手嘛！
  再往深处想，冲着他项上这颗脑袋，不就是冲着安王而来？
  “王爷，臣无能，管不住自己的儿子，连一本账册都看不住，帮不上王爷，还要连累王爷，臣该死，臣该死啊……”
  此时高宣眼中冷光骤盛，仿佛眼前伏在地上略略有些臃肿的人，不过是案板上已经宰杀的牲畜。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可不该死嘛！死就算了，还要坑本王一把，分明就是赖定本王要自保，就得出手救他！
  康之有，你可真是，聪明得很！这聪明劲儿，都敢耍到本王头上了！即便这次侥幸活下来，你这条命，本王也迟早得拿回来！
  欠下的，总得还不是？
  高宣掩下眼里的杀机，走到康之有身前，抬手轻轻扶了一把康之有的手臂，说道：“康大人现在哭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太子就算拿到这账册，想来也得斟酌斟酌，大人尚有些时日想想应对之法！您为本王费过心，本王又怎会眼睁睁地看着您性命不保？”
  康之有抬起惨白的一张脸，不过片刻，倒像是又苍老了几分，本是略微有些浑浊的双目，倒是哭得清明了不少，遍布的血丝，一道道汇聚向瞳孔正中的亮光。
  “王爷……”
  “康大人先行回府，这件事莫要声张，待本王想想法子。”高宣看向康之有的眼神里，诚恳得很。
  “谢王爷！臣……叩谢王爷！”
  康之有听了安王的话，仿佛有了主心骨，硬是朝着安王三叩首，为这一句不算承诺的承诺……
  高宣漠然看着康之有蹒跚又缓慢离开的背影，而后门扉缓缓阖上。
  屋子里，只剩下了死一般的沉寂……
  洒扫的下人见康之有出来，忙躬身，不敢多看一眼，方才书房里的哭声，他们断续之间也听到了些许，虽说听不清具体内容，只康大人哭得那般绝望，想来也是大事……
  康之有佝偻着背，走出很远之后，书房里突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摔打声，屋外洒扫的下人听得心肺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