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书房。
  “封先生，可是还有弟妹？”太子坐在桌案前，貌似不经意地问起。
  “回殿下，臣还有一弟一妹。”封珣眸光一闪，低声回道。
  太子收回投在文书上的视线，转而看向垂首立在桌案前的人，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哦？那封先生倒是好福气。”
  封珣低声应“是”。
  过了片刻，太子又说道：“封先生，今日周先生也来，你便也留在书房吧。”
  周青？封珣想到了那个总是一身淡青长袍的人影，心里一阵冷哼，倒是有些日子不曾见过他了……
  “是！殿下。”
  周青站在书房外，一边瞅着庭前已经微枯的枝条，一边等着通传。待推门而入的那一刻，一眼便看见立在一旁的封珣，微微颔首示意，转身阖上了书房门。
  “草民参见殿下。”
  “周先生，快快请起。”太子起身，迈步近前，亲自将周青扶起身，封珣见状，指节微一抽动。
  “周先生，此番若能打掉这康之有，也可算得上是除了安王的一只手。想不到这康之有，不过一个户部三品官，竟是这般贪得无厌，敛财无数。不过还真是多亏了他贪得无厌啊，这送上门来的猪，岂有不宰的道理？”太子阴沉地笑道。
  周青却只是微微蹙眉：“殿下，只怕这送上门的猪，还真宰不得，这般情境下，可不像是他自愿送上门的……”
  怎的就这般蹊跷，瞌睡便有人送上枕头的事也有，只是，这关乎身家性命，成王败寇的事，岂是如此轻松随意……这股风来得，巧得很了……
  太子一听，顿时敛下笑，阴沉的双眸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周青又说道：“殿下，若是光凭现在找到的证据，只怕也还搬不到康之有，更遑论挫伤安王。”周青在书房中缓缓踱步，一边沉吟：“这康之有也是平宝八年的进士，论学识才能自是出众，何况，浸淫官场十余年，他怎会不知一旦贪污受贿的行径被批漏出来，是何等后果，可他既然这么做了，一种可能便是他果真已经到了视钱财如性命的地步，甚至可以为了银钱，不计代价，可是，您观这康之有，在户部任职多年，一向不出风头，极善明哲保身之道，依此可见，这绝对是个聪明人，又岂会作出这等蠢钝之事？”
  踱步至窗前，周青抬头再次看向窗外已经略显枯槁的树枝，沉声说道：“所以，只能是后一种可能。”说着转身望向太子：“便是这康之有并不畏惧如今这些流落在外的证据，因为他知道，单凭这些东西，还没有置他于死地的分量，反倒能成为桎梏敌人的筹码，让泼水之人，反惹一身骚……”
  太子眉目间出现了轻微的动摇之色。
  封珣眸中一道冷光闪过：“照周先生的说法，似乎已是断定这康之有已经知晓了殿下手上有何证据似的，只是，他从何而知？周先生又为何如此笃定？”
  周青看向封珣的目光一如既往，没有因为别人的反驳而不喜，也没有因为有人可以反驳他而生出喜意，依旧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他缓缓说道：“康之有不需要知道殿下手里到底有何证据，因为这些证据即便再多，作用也是一样的，不过挠挠痒，不是致命的证据，就不会要了他的命。”
  “哦？”封珣挑眉：“如果真是这样，先生又怎知，这积攒下来的证据无法搬倒康之有呢，要他的命不是关键，要他下台便足够了，他一旦下台，若是要他的命还不是易如反掌？毕竟千里之堤尚能溃于蚁穴，积跬步也可至千里啊……”
  周青看向封珣的眼里突然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然而却是突然转过目光看向了太子，“殿下，可也是如此想法？”
  封珣顿时吃瘪，看向周青的目光隐隐透着不善。
  太子思索片刻，目光幽深地说道，“周先生，为何这般笃定康之有的致命证据，本宫手里没有呢？”
  “殿下，这个证据只要一个人手里会有……”周青说道。
  太子皱眉：“此话怎解？”
  “殿下，依您看，康之有之才比之赵之礼如何？”周青不答，反问道。
  “赵之礼？呵——不过靠着良妃的裙带在户部混口饭吃罢了。若论才能，自是康之有在其上。”太子答道。
  “可殿下，为何十年官场沉浮，赵之礼的品阶始终在康之有之上？而康之有此人，明显不是愿意做小伏低的人，可又为何偏偏甘居人下，还是居于才不及己之人？”
  “难不成，便是这赵之礼手里握着康之有受贿的证据？户部账册？”
  “是也，非也。”周青轻笑。
  “那先生以为？”太子不解。
  “依康之有的才智，赵之礼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鱼目罢了，真正的珍珠只怕还是握在他自己的手里。若是一开始，或许赵之礼的确发现了账目问题，还自以为辖制住了康之有，可康之有又岂是庸人，甘会受此人胁迫？只怕账目问题早就被掩盖了过去，反倒是康之有手里握着赵之礼的受贿证据，这倒是更容易让人相信。”
  “先生是说，搬倒康之有的关键证据还握在康之有自己的手里？”太子问道。
  “十之有九……”
  “那照周先生如此推断，封珣有一事不解。”封珣望向周青，说道。
  “封先生直言便可。”
  “这二人同在户部，互相辖制是为何？何况，二人同为安王一党，这么做，有何必要呢？”
  周青一脸深意地轻笑一声：“就是因为同在户部，才要互相辖制啊，不然赵之礼如何稳坐户部尚书一职，康之有如何敛财万贯？互相辖制，不过是为了互利罢了……”
  天下万千变化，情趋者稀，利趋者众……
  “至于同是安王一党……确实，如今看起来确实是同为安王一党……”
  周青低声轻喃道，视线又转向了窗外的枯枝。不知是不在意还是不曾注意到身后一张晦暗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