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逆子！”
  一声断喝，烛影消长，斩钉截铁，咬牙切齿。
  当初，送他进那座山真是个天大的错误。
  本来以为，那是个福泽深厚之地，如今看来，不曾想竟是灾祸弥漫之所。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的后果？”
  事已至此，只能痛陈厉害。
  “想过！”
  地下跪着一人，全身匍匐伏在地下，头顶磕着地，散发挂满单衣，犹如死人。
  “族中宗册十三万八千七百零四人，万余户的亲族，天地日月，万古长明，八辈骨血，想过？啊？”
  噼啪一声，脆响！
  这是，瓷物砸在骨头的声音。
  接着，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
  “你-这-个-孽-子！”
  五个字，一顿一出，堂上龙卧金鎏座上一老者，圆睁着烛眼，颤抖着银白的长须，几乎咬牙切齿到全身崩直的战栗着，双手抚着座沿，竟一时气极到站立起来。
  “儿子！忤逆！该死！您，保重身体！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地下跪着的人，头皮泛着紫青，颈领上满是血淋淋，头顶磕地处，红血渐渐的淌出，映着那满地的脆碎，晃着那明烛的光，耀的刺白。
  此时一时寂静无声，只余下浓重的喘息之气。
  “孩子啊！你可知道不知道，你这一去，到底意味着什么？”
  一声深深的长叹响起。
  一个全身隐在卧虎紫金椅中的人影，随着明烛的光，慢慢的显现。
  “意味着：宗族因此招至横祸，哪些在世宗的子弟从此不得安宁，你父亲要引咎请辞族长之位，你大哥在大世宗的位置之难，可想而知。还有你二姐，三哥，青姨，五叔等等等等。无数人会因为你这个决定，而深受奇祸。包括你深爱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
  话，越说越缓，越说越慢。
  坐在虎踞紫金椅中的人，清清双眼直直的盯着，地下跪着的那个人，面无表情。
  “这些！真的！值得吗？”
  此话出，
  良久，无声！
  “九爷！听说，您少而广博，一剑纵游南北，那您，去过极西之地吗？您，见过那漫山遍野的白玉蚀土吗？”
  跪在地下的人，头顶磕着地，地上淌着血，慢慢的就这么说着，或许是面朝着土吧，看不清楚他那有些许的脸。
  “孩子，你想说什么？”
  “有时候，我真的分不清楚……，到底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全身匍匐跪在地上的人，继续这样慢慢的说着，好似就这样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像一个傻子。
  “我看过那片苦寒的极西之地，看过那漫山遍野散发着腐臭的白玉蚀土，看过百里艳红如血的泣果之原，见过那群裸露在这个青天之下，一眼望不到边所谓的肮脏羊群，更见过那积叠如渊如山的酒池肉林。我不知道，是不是年龄大了，心是不是也变得坚硬如铁了，世界是不是也只剩下那无穷无尽的利益欲望了，可是，这么多年了，我现在出去一看见那些拥挤中强颜欢笑的人群，哪些举杯高歌的粉嫩肥脸，哪些肆意高声尖笑的正装笔挺，我，就禁不住的想起从前我看见的哪些。”
  全身匍匐跪在地下的人，说到这里，动了。
  缓缓的就这么的头动了，看起来他好像很疲倦不堪，犹如有一座大山压着他一样，一直压到他自己精疲力尽的努力想抬起头来，却，一直在哪里死撑着双手不断的在颤抖着。
  “一想到从前我看见的哪些，我就想吐！”
  声音陡然的从这里，高亢了起来，有点尖，有点粗，有点像尖鸦粗啼。
  “吐！”
  跪在地下的人，颤抖着缓慢着，硬着脖子咬着牙，竖着那好直好直的眉，面目扭曲狰狞的抬起头来，怒睁着那好圆好圆，满是血丝的眼，就这么直直的望着坐在虎踞紫金椅中的人，任由那血淋淋的红血，迎面淌下。
  “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不是以一两个人，十个八个人的命，就可以改变的！也不是以百多个人，千把个人的命，就可以改变的！古往今来，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这样的，你明白吗？”
  坐在虎踞紫金椅中的人，直直的望着眼前的亲人，血流满面的样子，伸出了枯干的手指，点着面前自己寄于厚望的年轻人，声色俱厉的戳到。
  “我只告诉你，就算你为了整个天下死了，这个天下也不会有人为你掉一颗眼泪，从前不会！现在更不会！将来永远不会！他们只会踩在你的尸体上高歌狂舞，掘取你仅剩下的那点可怜的价值。只有我们！只有我们！只有我们！你的这些骨肉至亲，才会真正的痛不欲生，才会为你真正的彻夜涰泣。”